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崞县风情录|任晋渝: 秋菜连阴晴之南瓜(连载)

 享道 2020-09-11

南瓜

任晋渝


南瓜是县城人秋后顶大梁的菜。蒸南瓜、南瓜稀饭、大烩菜。母亲喜欢在窗前点一棵,有时是西葫芦、葫芦。还点了苦瓜、丝瓜,种了葡萄,架了椽条当架子,它们会顺着一个劲攀到房顶上。它们都有宽大的叶子,夏天时候,和出檐形成一个荫凉的过道,让临院的屋子不再炎热。
这屋以前,母亲一人住,我娶女人后,我们俩住。女人怀孩子后住丈母家,我一人住。


窗户是很早时候的木头窗,已经风化了。还有耗子,也时常掏窟窿,我还在县城上班时,经常去铆焊上要些边条来把快要朽断的地方接上,还去总装上要了废绿漆漆好。至于耗子洞,也拿水泥堵了。但仍不管用,跑风漏气。有个好处,夏秋时,可以听窗外的虫鸣,"季夏之月,蟋蟀居壁"“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
地方上管蟋蟀叫油葫芦和黑瑟,蝈蝈叫蚂蚱。这些都是会叫的。油葫芦经常从敞开的窗户和门缝跑屋里来,顺着墙跟到处溜达,自鸣得意,让我们翻箱倒柜捉住,却死活不唱了。上初中时,读《聊斋》,晓得有个成名的儿子会变成油葫芦。夜里便经常大睁着眼,想要捉住一只“蟹壳青”,看看是不是人化的。后来,电视里也放。那会儿,正是父亲走后,也胡思乱想,自己若是能变成这个会怎样。“嘶呀——嘶呀——”,每个早晨,都会昏沉地醒来。


相比之下,蚂蚱能养住。蚂蚱最喜欢吃南瓜花。我上初中时,有些农人用玉米篾编了笼子在校门口卖。家境好的孩子会买去,挂窗户下,听它扎扎扎扎地叫。西葫芦花、南瓜花其实一回事,很大的。没开时,像青黄玉,开了黄灿灿一片,仿佛百合。顶着芬芳的花柱。很远就能闻到。许多蜂蝶来采。大头蜂、蜜蜂、马蜂、菜粉蝶、黄蝶、大花翼蝶,这院子便热闹非凡。我经常乘蜂子趴在南瓜花柱上吮吸的时候,一把把花瓣死死地合拢,然后听它们在里边嗡嗡叫或扑腾。菜粉蝶是最好捉的,它们起飞的瞬间有些迟滞,一只手就有可能捉住。孩子们经常捉了它夹在书页里,留下黄黄的痕迹和枯叶片似的标本。
这些标本后来随着母亲和女人卖书时,一块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我和女人到太原发展后,母亲一个人在这院住几年,也搬走了。她搬时,女人回去收拾东西。娘俩一边收拾一边哭,家没了。我后来便很少回县城。这院自然也不进了。连班村也不进了。
我吃过南瓜花。有时候,没菜,母亲会清炒一道南瓜花、南瓜叶尖。盛盘里,叶蔓鲜绿且毛茸、花儿嫩黄粉红,格外喜色。吃起来,自有一股子清芬香甜,极美的。有时候,下面条,也会掐些来扔沸汤里。捞面时,一块捞碗里,权当青菜,也是风味独有。吃南瓜花当然只吃傻花,有瓜的蒂部会微微膨胀,谁去摘才怪。


这花夏秋都有。只不过,秋后会少些。秋后,我们便开始只等老南瓜了。母亲经常会站在院子里数南瓜,一个、两个。有时候会喊我搬梯子,说,顶上是不是也有?
班村的房子低,后边的路面高,经常有路过的人或房后住的人顺着墙跟堆的柴垛、废砖堆攀上来,援着走。这家摘个瓜,那家弄个果。我们在屋里坐着,随时可能听见屋顶上有脚步咚咚声。这会儿,母亲会喊,“你去看看,是不是强盗”。这几排人家经常会被真贼光顾。其实,何苦呢?好干的人家,谁还在这样的地方住呢?他们会把锁撬开,会把柜子、床箱翻的乱七八糟,就连烟囱窟窿也不放过。估摸着他们自己也在这些地方藏东西。我家也进过三四回贼,什么殾能翻出来,比我们自己找东西都细。有个大雪天,邻家进了个贼,一进屋邻居就回来了,逮个正着,不过,最终还是放了。过半年,邻居来串门,突然问及一个人的名字,说你们还往来吗?我说往来啊。她说,你不要跟他往来了。还有一次,大半夜,胡同里的狗都叫了起来。房顶上有细碎的脚步,我出去看,另一个邻居院里灯亮了,一会儿就有人骂,“关了”。真关了。后来就没脚步了。白天,一队警察进了屋,说,看守所人跑了。以前是个特警,会穿墙越户。我们怕极了,夜里再有人在屋顶上,也不吭气。
但收秋或下雨雪时,还是会上房顶的。下雨是为了挡烟囱,不让雨水漏进。有时是糊屋顶的缝。下雪是扫雪。不扫,也会坏屋顶。这都是人家男人的事。我在便是我的。上屋顶最欢喜的还不是这个,而是看南瓜或西葫芦。


老太太在院里喊,“有几个?”我喊,“七八个。”老太太高兴了,“咦,丰收了。”顶上的瓜往往比院里坠着的多,也大。也许,这就叫天注定,没人看着,反倒是最好的结果。看完了瓜,头件事,不是摘,而是沿这排房看,有没有贼上来的可能。有人话,便下房绕到后边处理处理。这瓜都会留到下架那会儿的。
这瓜大多不漂亮。让雨泡过,让冰雹打过。磕磕疤疤。不过,丑瓜才好吃。老南瓜瓤有种糥甜,瓜皮却脆,有嚼劲。若是煮在小米稀饭里,那稀饭便是真正的香甜。即使是烩菜,也是甜的。许多人更喜欢切了蒸。仍旧是死不改悔的甜。有段时间流行日本南瓜,一个盘子有磨盘大,据说维生素B多,对糖尿病极好。


前些年,县城里突然流行起做南瓜枕。跟真南瓜一模样。丈母说,这东西应该好卖。嘱咐女人去市场上看看,若是可以,权当一份收入。女人便去了朝阳街,果真找了个批发商,将一袋南瓜枕放在那里由她代卖。结果呢,过半年,只卖出一个,还是老板亲戚。说是贵了。其实,时间成本就大。我和女人用电动车把其余驮回来,堆在出租屋里。女人说,“我们来太原,许多人帮过你,送他们吧。”我便一对一对地捡有车的送,这东西放车上,挺美。
不久,我们便有了自己房子,从出租屋搬走了。现在城中村改造,那里已经拆光了。
“南邻仅有瓜牛庐,转盼卷去无遗余。”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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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ut the Author

 

任晋渝,山西原平人。太原中华文化促进会常务副秘书长,山西省信用企业协会副秘书长,山西省作协会员。作品主要涉及新闻、通讯、评论、随笔、小说、诗歌、散文、报告文学、传记、专题片、微电影、动漫、布展活动策划案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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