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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德乾理解张瓦匠的仇恨，因为那个年头想发财的人很多，确实有人也发财了。 第一个发财的是亓银仓，他在码头开了一个百货商店，跟以前公家的供销社卖糖烟酒不同，他的店里专门卖各种生活用品：衣服、鞋帽、袜子、毛巾、手绢、胭脂水粉之类的，这些东西在码头非常畅销，他几乎十天半个月就去南京进一次货，没有人知道他的毛利是多少，到底赚了多少钱。大家就觉得亓银仓是能发财的人，他的店由儿子卖货，他自己在不进货的时候，还不忘记将家里的地种好。在干农活方面，他比别人一点都不少干，地里的庄稼比别人家的一点也不差。 亓金仓给大儿子买了一辆解放牌货车，用来跑运输，那时候流行一句话叫“马达一响，黄金万两”，运输的生意非常好，基本上每天要出车，经常会全国各地跑。亓满仓给自己买了辆三轮车，这是全县第一辆三轮车，三轮车一趟能拉八个人，他往返于县城与码头之间，三轮车的出现，极大地改善了磨盘州的交通状况，人们来回县城不用再去挤或有或无的客运公司的汽车。 伍东平据说也发财了，他发的财别人可以算得出来，他们家每天接待多少食客，有多少人住宿，他一共给江苏的老板接过几船木料，这都是明白账。他带来的两个老板到磨盘州采购了两次木料之后，老板不再来了，他安排了两个亲戚长期住在许主任家，木料的采购、发货由伍东平负责，两个亲戚只用负责木料的标准和按货付钱就可以了，有伍东平的跑进跑出，这两个亲戚住在许主任家里非常惬意，他们比老板还要老板，因为他们几乎无所事事。有时候他们会请说书人来许主任家说说书，有时候他们会买些酒菜跟许主任家里人一起“打牙祭”，许主任将他们伺候得如同上宾，因为这两个人是他们家的财神。 人有时候就是奇怪，许主任家和亓家三兄弟都有钱了，没有人眼红亓家兄弟，甚至都没有人去想他们的财源是怎么得来的，而村里人对待许主任家的态度完全不同。 有天早晨，村里发生了一件大事，许主任家的大门上被人贴了一张大字报，那天许主任开门稍微晚了一点，他们是被围在门口读大字报的人吵醒的。当许主任开门看到大字报内容后，顿时嚎啕大哭，因为贴大字报的人实在欺人太甚。大字报简直是不忍卒读，大意是，许主任家通过开黑店、设淫窝赚钱，为了吸引客人居住，许主任不惜卖身赚钱，在许主任家常年居住的两个老板都是许主任的相好，许主任分单双日陪这两个男人睡觉，害得伍大龙天天在地里骂娘。大字报上虽然都是脏话和粗话，但是能写出这样大字报的人，绝对有较高的文化水平。 许主任没有去猜大字报是谁贴的，因为坏人在暗里，她在明处，她不想得罪坏人。万般无奈之下，她求教朱德乾，看看朱德乾能给她什么建议。朱德乾知道是有人嫉妒许主任家挣钱，他建议平时进出许主任家的人不要太闹腾，老板收货和发货的时候，将搬运的工作让给村里人，要是大家都能挣到点钱，估计村里的怨气也就没有那么大。许主任还咨询了一件事，说以前的队屋现在不用了，她想向队里申请，将队屋买下来，不知道是否可以？ 朱德乾知道许主任想买队屋的意思，因为队屋所在的位置远离村民，且队屋比一般人家面积大，许主任想买队屋，她不仅想扩大经营，而且还想远离周围邻居。朱德乾想到另外一个问题，他提醒许主任，先前老人讲，公家的房子一般没有私家住宅那么“干净”，不知道是否适合住家？且队屋所在的位置有点阴森，不知道人住在那儿是否好？朱德乾的提醒让许主任也有点紧张。 许主任很快就镇定下来了，她告诉朱德乾她不担心这些“东西”，她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什么风浪没有见过？再者她们家那么多人，平时还会接待很多客人，她不信人气压不过邪气。听她这么一说，朱德乾也不好说什么，就是劝她不要跟贴大字报的人一般见识，安安心心将自己家的日子过好，这就是最大的好事，许主任非常感谢朱德乾的建议。 一个月后，许主任真的买下了队屋，她们将老房子以很便宜的价格卖给了周金山的三儿子，从此之后，她们家悄悄地做着迎来送往的生意，由于远离村庄，她们家每天接待多少人，没有人知道准确的数据，也不再有人去她们家贴大字报。 村里人知道，许主任家更有钱了，因为伍东平在江苏把头发烫得像个“鸡窝”，他穿了一条裤子像个喇叭，走路时在腿上一甩一甩的，尤其让村里人接受不了的是，他竟然穿了一件花布衬衫，男人穿这样的衬衫，感觉男不男、女不女的，非常不招人待见，有时候，他出门还戴个蛤蟆镜，手里拎着一个收录机，收录机里面放的是“靡靡之音”，音量放到最大，比较古板的老人见到他从面前走过，都会小声骂一句“败家子”。他要是在路上跟哪家女孩子搭话，这个女孩子回家都会被父母狠狠地骂一顿。 （五） 年轻人跟老人看问题的角度是不一样的，老人认为伍东平是在外面学坏了，年轻人认为他见过世面，看似古怪的装扮和行为，其实，伍东平代表着当时的时尚，老人可能欣赏不了这样的时尚，但这不影响伍东平的时尚让村里的小伙子羡慕。 大家都记得当时伍东平出去的时候几乎一无所有，现在都能混得这么好，他们也梦想着出去闯一下世界，最先出去的是李兆权的儿子李成双，他小学毕业后由于没有考取初中，李兆权便让他去学了木匠，李成双跟师傅学了2年手艺，师傅将他带到东北去打工，在东北辗转2年后，他离开师傅只身去了武汉的一家家具厂，在家具厂里，他跟厂子里的工人一样，每天拿工资过日子，一个月下来能挣100多块钱工资。家具的厂长准备大干一场，他让厂里的工人春节回家的时候，帮助厂里寻找一些手艺好的木匠。 李成双春节回家，他跟他的小学同学周银山的儿子周大民提起这件事，周大民二话没说就答应年后跟李成双去武汉，周银山非常不愿意周大民出去，因为当时木匠在家门口帮人做事，一天也能挣到2块钱和一包烟，且一日三餐都吃在别人家，外面的工资虽然高一些，但是除了吃喝开支，一年剩下的钱比在家也好不了多少，在外面还要吃很多苦头。周大民几乎是跟父母吵架离开的。他偷偷地买了一张去武汉的轮船票，周银山知道他要走，立即追到码头上，此时周大民已经上船，周银山恶狠狠地对着船上喊“你就死在外面吧，不要再回来了。” 周大民没有听清周银山在喊什么，他知道父亲一定没有说好话，此刻他的心已经飞出去了，无论将来好坏，他现在都要出去闯一下，不然他会一辈子不甘心，呆在家里，他觉得非常的压抑和憋屈。 周大民跟朱之雍是小学同学，他们是同一年考初中的，朱之雍那年考取了初中，周大民没有考取。那年毕业考试前，朱之雍跟小伙伴玩耍，被人推到地沟里导致胳膊脱臼，由于村里治跌打损伤的老人不是很专业，朱之雍脱臼后的接骨不成功，他的胳膊有点变形。朱德乾担心朱之雍由此变成残疾人，他带着朱之雍去了很多地方访名医，希望能将儿子的胳膊还原成正常形状。那几个月，朱之雍基本上没有上课，五年级的班主任老师为了升学率，他一直找朱德乾商量，希望朱之雍不要参加当年的小升初考试，这样来年的时候，他还可以以应届生的名义去考试，朱德乾找朱之雍商量的时候，朱之雍没有同意。 周大民的大伯周金山觉得非常没有面子，人家孩子不学习都能考上，自己家的孩子每天上学都考不上，为此，他不仅训斥了周大民，捎带将周银山给教训了一下。这件事原本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后来公社中学在正常班招生指标外，又扩招了2个“高价班”，按照周银山的意思，他不想让周大民上学，一个农民能识字就可以了，多读那点书也没有意义，孩子不上心还可以回家帮助到地里做事。周金山利用自己的影响，最后给周大民弄了一个读初中的名额且不用交高价学费，这原本是件好事，但是周金山没有办好，他每次见到周大民，都会严厉地警告他要好好学习，要是学习成绩不好，他回头要教训他之类的话。那段时间，周大民听到大伯这两个字，全身都要起鸡皮疙瘩，因为他接受不了这样的恩赐，周大民每天去学校都感觉自己跟做贼似的，读书没有让他感到光荣，反而成为了他的一块心病。初二的时候，学校将4个班合并成三个班，也就是说有一个班的学生要被淘汰，周大民还没等考试，自己就先跑回家了。 那天回家的时候，他被周银山一顿暴打，奇怪的是，他父亲打他越狠，他心里越感觉舒服，只要他父亲不逼着他去上学，就算把他打死，他都能忍得住。周银山打周大民的时候看起来挺狠，其实他也是做样子给哥哥看的，自己没有轻饶没有让哥哥长脸的孩子。周银山打在周大民的身上，其实他也是在给自己解气，这么多年自己一直活在哥哥的影子里，要是孩子们能争气，自己委屈这么多年也是值得的，偏偏孩子一点也不学好，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在周大民身体复原之后，周银山给周大民找了一个师傅让周大民跟着学木匠，他不知道周大民是否能学得出来？让周银山非常奇怪的是，读书特别不用功的周大民在学木匠的时候特别勤奋，他听人说，师傅对周大民特别凶恶，经常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揍周大民，周大民回家从来没有说过。周银山尤其感到不高兴的是，师傅虐待周大民也就算了，还不把自己的手艺传给周大民，白天周大民基本上就是给师傅做点力气活，晚上回家的时候，周大民就自己瞎比划，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他也给家里做些小家具。 周大民跟着师傅学了一年半，过年的时候，周银山请师傅到自己家来吃饭，师傅看到周银山家突然多了很多新家具，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顿饭吃的非常尴尬，不到一个月，师傅往周银山家送来一套木匠工具，以此表示周大民已经“满师”了。周银山原本还想让周大民继续跟着师傅做，无论周银山怎么求，师傅就是没有松口，无奈之下的周大民只好单干，一年多以后，村里人的木匠活都不再找周大民的师傅，尤其是年轻人，他们觉得周大民做的家具更加时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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