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省,温州市,2018年10月。 有一种味道叫家乡的味道。它存留在某种特定食品、饮品中,当你长期在外漂泊,你会时而思念它;每当你归来,你的脚步会带着你的胃去寻觅它。家乡的味道不同于家的味道,后者是母亲的双手和家里的灶台,前者却有着大众属性,应当是公开售卖的,你从小接触并得到同侪的认同,它不可能是昂贵的,多为廉价的早餐小吃、传统甜点、时令水果,也可能是汽水、冰棍。 家乡的味道有一个重要的标准:离开家乡,它只能存在于你的记忆中,即使在异乡见到,也必然面目全非,令你兴致索然。 温州炊饭应当是很多温州人的家乡味道。“炊饭”即蒸饭,这个词汇相当古老,至少可以追溯到汉代。温州炊饭也叫温州糯米饭,它具备上述特色小吃的几个要素,既是街坊小店里的廉价小吃,又特别传统,它还是别处少有的糯米咸饭。 糯米饭很特别么?雪白细长粘性十足的糯米似乎很常见,但它多被制小吃,取其碾碎后的粘性,比如年糕、粽子、元宵、江米条等,口味也是甜多咸少。如果做成咸的,常与其它食材结合,比如武汉豆皮、糯米烧麦等。由于蛋白质、脂肪含量较低,糯米另一个主要用途是酿酒(否则在酿制中易产生异味)。少有地区以糯米作为主食,因其口感较硬且不易消化的,营养的均衡性也不如籼米和粳米。 但在南方的某些地方,只能将糯米作为主食,典型的是“除了山还是山、一块平地找不见”的贵州,糯稻是居住山沟沟里的苗族、侗族人的主要农作物。糯稻好打理、耐寒又耐旱,在贫瘠的山地上不需要肥料也能生长,代价是产量低、生长周期长。 温州为何有糯米咸饭?请注意,咸饭意味着它并非调剂口味的小吃,而是干活的人的主食。 那一年,我开车沿着瓯江向下游驶去,一座座山峦在车窗外掠过。到了海边,在那江与山的尽头,终于见到一小块盆地,却已被高楼大厦挤得满满,这就是温州。 次日清晨,转到老城的居民小区里,找到家在一楼开店的小摊点,点了份糯米饭。 雪白的糯米已经蒸熟,用笼布包在大笼屉里。盛上一碗米饭,来两勺肉末,案台上已放着一盆切碎的油条,舀出一大勺倒在米饭上,再丢一撮翠绿的葱花。显然要配点汤水,就来一碗咸豆腐脑,浇上些虾皮、紫菜、萝卜干。吃这两碗不用筷子,调羹就够了。 温州糯米饭的特点是重口且颗粒分明,米饭、油条和酱油炒出来的肉末拌在一起,咸度不小。油条是脆的,肉末偏干,糯米更是粒粒弹韧。一碗下去,扎扎实实,饱腹感很强,嘴一抹就能拎起锄头下地。 吃完糯米饭,更能理解温州人的饮食基因。三面环水、背靠大山的温州,自然环境之恶劣在江浙也是少见,种植糯稻是土地贫瘠的山区人民不得已的选择,低产作物、狭小的生活空间也难以容纳更多的人口。也正是这种环境,逼着温州人走出去讨生活,从而创造了温州的经济奇迹。 现在的温州富足了,想吃什么都有,但那硬邦邦的糯米咸饭已经刻入了温州人的基因,回到家乡才有,离开家乡你就是挣再多钱也找不到。 最顶级的家乡的味道,是世世代代传递的刻在基因里的味道。 后记: 又是一道小吃,寻味中国系列记录的大多是这类弄堂小吃。笔者认为,它们代表一个地区的饮食文化,能从中寻觅出本地风土人文。多花钱进大馆子,吃起来各地都差不多。以上这些说辞也可以有另一种理解:一个穷老师你下得起什么馆子? 本篇鸣谢: 潘总,大学同班,技术专家,企业高管,现为半自由状态,以打球、下棋为乐。潘君智商与运动天分极高,如同其光彩照人的脑门,令笔者仰望拜服。潘君没请我吃糯米饭,他的宴席档次太高也太精致,我不知道怎么写。 更感兴趣的是他从母校带来的酒,一所纯工科学校怎么会研究这东西?“极端环境营养”是什么意思?航天员喝的? 原创图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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