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娘曾有一个姐姐，偶尔听人提起，对我而言只是一些断断续续的印象。但是，从不同的人那里得到了一个相同的说法：未曾谋面的姨伯十分聪明、漂亮而且活泼。 1957年，任职于重庆工学院的外公响应国家号召，安排家属遣返老家，当时只是想作一个权宜之计，考虑等局势安稳再将全家接回重庆。 姨伯回乡后就读于黄陂八中，生长于重庆的姑娘，落落大方、气质超群，在乡村学校里面想必是鹤立鸡群。果然，就有同班的男学生甚至年轻的老师喜欢上姨伯，但是，姨伯想着自己并不会久留于乡下，因此对于这些儿女情长并未在意。 虽然姨伯并未想着谈情说爱，但她对班上一个品学兼优而且样貌端正的男同学，是有好感的。 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前后的三年困难时期，外公时常有钱粮寄回，姨伯的生活相对于穷困的同学们自然宽裕很多，因此，姨伯常常暗中接济食不果腹的男同学。 譬如，买来包子偷偷塞在男同学课桌里，然后找机会简短告知：你抽屉里有包子呢；譬如，在男同学囿于家庭环境被迫退学之际，买好一个月的饭票约上别人一起去男同学家里接他返校…… 期间应该还是经历了很多波折，1961年初中毕业后，姨伯和男同学终于走到一起。 姨伯初中毕业后，参加黄陂县城的短期师范培训班，毕业后，就在研子公社梳店小学教书，当时男友已是现役军人。 老娘说姨伯去男友家中，深得男友母亲的喜爱，夏季煨好汤端给姨伯喝，还生怕热着她，喝汤时就坐在一边给姨伯打扇子；老娘还说姨伯能歌善舞，当年去男友部队探亲，战友们起哄让姨伯唱歌跳舞，姨伯毫不扭捏，说唱就唱说跳就跳…… 想象一下，当年该是多么完美的一对恋人。 那个年月的恋人之间，鸿雁传书总是十分热烈，老娘说姨伯的信件装满了箱子，偶尔谈起老家常，还夸赞姨伯男友的情书写得颇有文采。 一次姨伯男友来信提到预备在部队提干，本意是想报个喜讯吧，可是在那个出身成分大过天的年代，有一个地主反革命家庭出身的未婚妻，足以阻断一个大好青年的光明之路。 姨伯猜测恋人是否在委婉暗示，更担心恋人的大好前程被这桩婚事耽误，于是径自提出了分手。 虽然姨伯男友极尽解释与挽回，老娘甚至看过其中一封信，情深意厚、一片赤诚跃然纸上，但当时的姨伯非常决绝。 之后一段时间，可能失恋之痛郁结于心难以解脱；可能家庭成分影响前途引发绝望；可能前一年外公因病去世以致回迁重庆的希望落空；可能其时已被学校下放后体验农活的异常艰难…… 种种原因纠结之下，1964年，姨伯以自己的方式离开了人世间，那一年，姨伯二十岁。 老娘近天回了乡下，昨天傍晚打电话给我，莫名激动连话都说不利索，说半天总算听明白，原来姨伯当年的恋人，居然电话联系到我老娘，几十年并无往来，电话接通听到陌生的声音和记忆深处的名字，只怕感觉也都是恍如隔世。 一说姓名一提往事，那边已是老泪纵横、哽咽不已，老人说到：自从你姐走后，我没有一天不想念你姐…… 也是凑巧，老人家和老娘居住的小区相邻，仅仅隔了一条马路，今天将老娘从乡下接回来，两个古稀老人聚在一起，将前尘往事清清楚楚回忆一遍，说一段哭一场。 姨伯辞世留下的伤痛太过深重，姨伯男友当时万念俱灰，也曾做过傻事，幸未再酿悲剧。此后十几年心意消沉，一直到三十八岁才结婚成家，夫人应该是那种特别善解人意的女人，她了解这一段往事，心疼自己丈夫的苦难青春。 老人家还说婆婆支持他明年清明节以未婚夫的名义给姨伯立碑，令人闻之动容。能有这样宽容大度的女人相伴，才是老人家这一生真正的福气啊！ 年纪大了喜欢怀旧，多半可以理解，让人讶异的是，年逾古稀的老人说起往事泣不成声，直言姨伯给他留下的怀念与懊悔，几乎影响了他的一辈子。 半个世纪过去了，对于早逝的初恋女友仍然怀有如此深情，不由得让后辈感慨良多，原来世间确有纯真爱情的永恒存在，即使是以伤感的方式存在于心底深处，越发能够感受他的难能可贵。 真实的生活，在某些时候，要比戏剧深刻，要比小说动人。 本文作者静水微澜授权掌上黄陂发布，其它公号、媒介转载请联系作者本人！ 关于作者：静水微澜，造价工程师，长堰姑娘，石门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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