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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二十六年，我从来不吃红烧肉，不止红烧肉，任何以猪肉为材料的菜我都敬而远之。 不吃猪肉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不喜欢那股味道。曾经有朋友取笑，我上辈子一定是一只猪，所以这辈子以解救同类为己任。我没有辩解，猪没有什么不好，不知为何要背负上“蠢笨”的恶名，更要为人类的口腹之欲牺牲性命。 从小到大，母亲想尽了各种办法让我吃肉，可是都失败了。红烧肉、青椒肉丝、肉末蒸蛋、糖醋排骨、肉包、排骨汤，尽管母亲厨艺平平，但她仍然穷尽一身技艺，变着花样把猪肉变得不像猪肉，想哄我吃下去。 可是我的鼻子就像装了猪肉探测器，不管分量多么少，只要有猪肉的加入，我都能清晰地分辨出来，然后躲得远远的，就连吃饺子，我都要剔除诱人的馅料，只吃寡淡的饺子皮。 母亲无奈，只得随我去，从此我的菜单上猪肉便销声匿迹了。长年素食的结果就是我发育得比同龄人晚，上初中了我的个子看起来仍然只有小学生的水平，不仅个子长得慢，还落下了贫血的毛病。 母亲这才慌了神，可是十几岁的我硬是不听任何劝告，执拗地想要解救更多的猪。母亲无法，只得买保健品给我吃，或许是保健品起了作用，也或许是母亲的诚心感动了上天，我真的长个儿了。 然而，我仍然不吃猪肉。在面对满桌佳肴，肉香喷鼻的时候，我依然不屑一顾，不为所动。甚至放下豪言壮语，有一天谁能让我吃下猪肉，我就嫁给他。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我真的开始吃猪肉了。不仅吃，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我，竟然开始潜心研究怎么做菜，而最让我感兴趣的就是小时候妈妈做给我吃的那道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红烧肉，因为有个人喜欢吃。 “你会切肉吗？”那人买回五花肉，揶揄道。是的，我的确没做过肉菜，可是有一个身为大厨的父亲，切肉这点小事怎么会难倒我？ “不就是顺着肉的纹理切吗？”我不服气地回答，接着就麻利地切了起来。 肉皮很厚，刀又太钝，切肉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要不还是我来吧？”那人见我手上青筋直暴，担忧地边卷袖子边说。 “去去去，别打扰我体验生活。”我没有回头，继续跟砧板上的肉斗争。是谁说的，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我一边切，一边在心里腹诽。说这话的人手上一定是削铁如泥的宝刀。 费了好大的功夫，终于把肉切成了小块。锅里冒着热腾腾的水汽，水已经开了。先把猪肉在开水里汆一下，去掉血沫，这样猪肉就不会有血腥味。 看着肉块在锅里变色，我突然想起了小时候母亲做菜，我在一旁玩耍的场景。好奇的我总是喜欢问东问西，母亲就一边回答我那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一边炒菜，在厨房蒸腾的油烟中，时间一点点过去…… 后来，我进厨房的次数越来越少，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一股伤感涌上心头，我吸吸鼻子，手上的动作却仍旧没停。 小火把油烧热，扔进去几颗冰糖，冰糖快速融化变色，然后把事先准备好的姜蒜下锅爆炒出香味，这个时候主角猪肉终于可以出场了。把猪肉入锅翻炒，直到全部着色，然后依次加入料酒、香醋、酱油，翻炒几下之后加水，改用小火焖。 大概二十分钟之后，浓郁的香气从锅里散发出来。像一个热闹的戏台，每一块红烧肉都咕噜噜冒着热气，似乎在努力告诉我，我是最好吃的！最后根据个人口味加盐，用大火收汁。 装盘之后，再洒一点白芝麻，既能增加香味，又能装点菜色。差不多半个小时的时间，一盘红烧肉做好了。可是味道究竟如何？我有些忐忑。 还没来得及先尝为快，那人就扑过来，一边扇着鼻子，一边急不可耐地问：“好了吗？可以吃了吗？”这声询问其实是多余的，不待我回答那人已经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还在滴油的肉塞进了嘴里，也不怕烫。 “好吃吗？”我不安地盯着他，生怕他嘴里吐出一个“不”字。 他一边吞咽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很好吃……”说着，还深深吸着鼻子，仿佛那香气会稍纵即逝，而他一点也不想放过。 “真的？”我犹不相信。我从来没做过红烧肉，甚至从来没吃过，这样一个门外汉做出来的红烧肉真的会好吃？ 他夹起一小块瘦肉喂到我嘴边，笑得喜气洋洋：“你自己尝尝就知道了。” 劲道刚好，甜而不腻，咸中带鲜。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我做的。我更是已经忘记我吃下的是我二十多年来拒之门外的猪肉。 那顿饭他吃得很香，一盘红烧肉几乎被消灭殆尽。我慢吞吞吃着饭，心里却思绪万千。 改变是最难的，也是最简单的。改变一个拒绝改变的人无异于登天，而改变一个爱你的人却很容易。二十多年来，我拒绝猪肉，母亲便真的不再强求，而是改做牛肉、鸡肉给我吃。 我想母亲绝对不会想到，她捧在手心的女儿有一天会如此轻易地放弃禁忌，甚至愿意直面油烟亲手下厨做一盘红烧肉，只是为了让她爱的男孩开心。 面对亲情，我总是习惯索取。面对爱情，我却甘愿主动付出。可是这种付出，不也是母亲教给我的吗？亲情源自爱情，爱情终会升华为亲情。 从蹒跚学步时候的耐心，到咿呀学语时候的温柔，到现在为了我的爱情和事业劳神，哪一刻不是一个母亲无私的付出？我不断从母亲那里汲取能量，才有勇气和能力去为我爱的人付出。 拥有很多便不害怕付出，因为我知道，给予比索取更让人快乐。就如同看到我平安快乐地长大，母亲也觉得快乐，而那些养育我的过程中的辛酸苦辣都是值得的。 有一天，我也会成为一个母亲，也会像我的母亲一样费尽心思去做一顿美味的饭菜，只为了我的孩子能够多吃一口，快高长大。 看着他大快朵颐的侧脸，我决定下次回家，我要亲手为母亲做一碗红烧肉，告诉她，她的女儿已经长大了。 本文作者黄小邪授权印象黄陂发布 关于作者 黄小邪，90后，武汉黄陂人，武汉作家协会会员，黄石市公务员。 有风景 有味道 有故事 印象黄陂 品味黄陂 投稿 | 联络：yxhp2015@qq.com 微信（ qq同号 ）：230908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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