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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文 | 牧羽 · 图 | 网络 渴望有一个温暖的、有爱的、属于自己的家的燕燕终于达成心愿。 燕燕和明仔对生活充满希望。除了种好几亩田地，明仔还外出做木工补贴家用，利用空闲时间在山上砍树伐木，慢慢为家里添置了一些家具。燕燕把家收拾得干净整齐。日子虽然过得穷，却也温馨甜蜜。 爱漂亮又争强好胜的燕燕，无论什么时候和明仔出现在外人面前，都穿戴得体体面面漂漂亮亮的，俊男靓女，惹人羡慕。美好的生活，似乎在向燕燕招手。 一年后，燕燕生了一个女儿。因为她的倔强，从她嫁给明仔离开养母家的那天起，她和养母虽同在一个湾里，相距不远，却几乎再无往来。燕燕暗暗发誓一定要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以此向养母证明自己的能力和选择。 当初和明仔裸婚怕生母反对，燕燕没有告诉父母。直到孩子出生后才带着明仔和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回到家里看望亲人。对于燕燕的任性和早婚，家人极不赞同，但木已成舟，无可奈何，只希望燕燕能过上好日子。 谁知道造化弄人，一切并非如人所愿。大女儿刚一岁多，燕燕又生了一个小女儿。九十年代初正是计划生育政策最严厉的时期，刚满20岁的燕燕接连生下两个孩子，违反国策，受到严厉的惩罚。 为交罚款，不仅花光了仅有的一点积蓄，连家里的口粮，燕燕一瓢瓢糠一篮篮野菜养了一年多，重两百多斤的大肥猪，都被大队计生干部用拖拉机轰隆轰隆的拖走了。 多了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日子又重陷困窘。至今让人百思不解的是：那个时候的燕燕和明仔怎么着魔似的违反政策超生孩子？是因为太年轻不懂世事艰难？还是农村人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 也搞不清楚那个时候的计生干部到底是怎样工作的？一天到晚有专门的班子严查死罚超生，走村串湾的逮猪、牵牛、捉人、甚至扒房，怎么就不能提前预防，非要等到人家孩子出生了再严惩重罚，把人往死里整呢？ 日子磕磕绊绊的往前过，孩子接二连三的生。当第三个孩子终于是儿子时，早被罚得家徒四壁。口粮被挑走了，犁田打耙的牛被牵走了，猪圈里不足百斤的半糙子猪被逮走了，还散发着新鲜木头味儿的白茬茬的装衣服的柜子被抬走了，吃饭的桌子被搬走了，甚至连几把靠背椅子都没有留下…… 更令人绝望的是，刚生下儿子的燕燕，被计生干部强拉硬拽到拖拉机上，和四邻八乡的超生男女一起拖到镇卫生院强制结扎。 没有吃上一口热饭，没有喝到一口热汤，做完手术后就被粗暴野蛮执法的计生干部，象牲口般拖回来扔在家里。月子里没有人照料，还要忍着剧痛拖着虚弱的身子哺育儿子，照看女儿，燕燕的身心遭到巨大的摧残。落下了月子病。 一贫如洗的家，嗷嗷待哺的三个孩子，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饱受摧残的身体……23岁的燕燕，该拿什么拯救你？又有谁能救你于苦难中？你该怎么过下去呢？ 尽管过得艰难困苦，争强好胜的燕燕却不肯向富裕的养父母认错求助。生母家里由于时运不济，祸不单行，几年来，灾难接踵而至，几近家毁人散。燕燕不仅为自己的小家劳心费力，更为亲人的不幸遭遇心痛心伤。 燕燕内外交困，孤立无援，求救无门，在生活的泥潭中苦苦挣扎，无力自拔。 迫于生计，明仔外出打工，把三个年幼的孩子和田地一股脑儿丢给燕燕。自儿子出生后，许是受到了一连串的刺激和伤害，燕燕的言行有了诸多异常—— 对于那个几乎倾家荡产生下的儿子，她似乎不疼不爱，有时孩子哭闹得声嘶力竭，她却仿佛没听见一样，常常独自发呆，还多次托人想把儿子送给别人。月子里被强行粗暴做的结扎手术给她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 没有得到照顾和休息，更谈不上营养，坐月子期间都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她的身体过度消耗而虚弱不堪。亲人的不幸遭遇更让她痛不欲生。生命中太多的磨难和坎坷让她感受到无法承受的重，继而伤心绝望。 年纪轻轻的燕燕，身心饱受摧残，心力交瘁，她变得悲观消沉。现在想来，她该是得了“产后抑郁症”吧，只是当时并没有抑郁一说，即使知道她是抑郁症，又有谁能在意她，安慰她，疏导她呢？ 也许是因为生存压力太大。明仔在城里打工，竟然迷上了打麻将。外出一两个月甚至更长时间不回家，也不带一分钱回去是常事，任由燕燕独自带着三个孩子在家苦煎苦熬。 那年“五一”期间，正是农忙时节，被燕燕逼回家插秧的明仔因族里一个老人去世，竟然连续三天两夜在麻将桌上鏖战不回家。全然不顾秧扯在田里等着栽，正是青黄不接时家里已经断了顿，三个孩子象喳口燕喊饿要吃要喝，连猪都饿得嗷嗷叫…… 燕燕一个人栽了一上午秧后，饥肠辘辘的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又去掐了一篮猪草回来，十个手指头都被草汁染成墨绿色，指甲都翻卷了。回到家里，依然没有看到明仔的影子。 大女儿见她回来，哭着告诉她爸爸还在打牌，还向别人借了钱。那一刻，燕燕彻底绝望了。明仔外出打工两个多月，指望他带钱回来买化肥农药，帮忙耕田插秧，买点人吃的粮，猪吃的糠，可是，他竟然三两天输了个精光。 这样的日子，还能怎么过下去？这样的男人，还有什么指望？生而不易，燕燕，你该如何面对？ 燕燕把三个孩子抱在怀里，嘱咐大女儿好好照顾弟弟妹妹，叮嘱小女儿一定要帮姐姐做事，对不满一岁尚不懂事的儿子也唠叨了几句，叫他听姐姐们的话，不要到塘边去玩水，然后流着眼泪把几个孩子挨个的亲了一遍。 此时此刻，燕燕有多少纠结和矛盾？有多少心伤和心碎？有多少牵挂和不舍？又有多少痛苦和绝望啊！她搂着她的幼女稚子，娘四个哭成一团，泪水流成了河，湿透了孩子们破旧的衣裳…… 眼泪流干了，心也硬了，燕燕作出了决择。她为孩子们洗干净涂满鼻涕眼泪的小脸，让五岁大的女儿抱着弟弟牵着妹妹去找爸爸回来。她恋恋不舍的目送孩子们出门，一步步走远，又追出门外直到孩子们幼小的身躯消失在门前转角处。 她转身回到家里，打一桶清水洗去满身泥浆，梳理好蓬乱的头发，穿上唯一一件没有补丁的干净衣服，拿出一瓶剧毒农药，决绝的一口气喝光…… 当花瓣离开花朵，暗香残留…… 23岁的燕燕——任性好强，一直渴望美好生活，不肯向苦难低头屈服的茉儿，最终用一瓶剧毒农药向命运作最决绝的抗争，用年轻的生命，如花的青春结束了所有的苦难。留下三个孩子——五岁的大女儿，三岁的二女儿，不足一岁的儿子…… 花神历劫，命运多舛，尝尽人间辛酸悲苦，饱受命运捉弄摧残，劫尽归天，香消玉殒……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个家族成员的命数，是轮回还是劫数？孤儿长大的明仔的幼女稚子，和他小时候一样成了没娘伢。到底是孩子们的不幸还是家族的不幸，唯有天知道！ 也许是燕燕在天之灵对孩子的庇佑，抑或是老天的眷顾和垂怜，燕燕的三个可怜的没妈的年幼的孩子，竟然如同路边的野草般顽强生长着，期间的辛酸与泪水岂可用言语赘述？ 好在，一棵草一滴露水，历经磨难，孩子们终于长大成人。而当燕燕离开后，父母兄姐相继劫尽甘来，家里再无祸事降临。 燕燕，用自己年轻的生命，花样年华终结了一个家族的不幸，她把所有的灾难都带走了，留给亲人们的是平安健康。从此一家否极泰来，亲人安好。 若干年后，明仔在黄陂某小区替人装修房子，对门邻居爱其英俊帅气，招其入赘。明仔遂成为有房有车的城里人。 此时，茉儿早已埋骨青山，化作尘土，坟头塌陷，荒草萋萋……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时值23周岁的茉儿离开23周年，忆其短暂而饱受磨难的人生，泣血撰文以祭之。茉儿，茉儿，一别廿余年，你在那边还好吗？那边可有你追求的自由和美好？可有你向往的幸福和快乐？ 此时此刻，那个扎着翘翘辫，穿着花裙子，挥着花手绢的小小茉儿，透过泪眼，正笑着唱着，从遥远的地方跑来，撒着洁白芬芳的茉莉花雨，穿越时空，蹦蹦跳跳，从时光深处跑来…… 茉儿，茉儿，愿那边无劫无灾！茉儿，茉儿，愿天堂有爱！茉儿，茉儿，愿你被温柔以待！ 本文作者牧羽授权印象黄陂发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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