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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杨莉，四川广元外国语学校教师。 ————————————————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 林俊生抱着三岁的女儿月牙，围在小四合院的小石桌旁看别人下围棋，偏月牙一个劲地向外蹦着，她对那些院子外的车喇叭声，小朋友的喧闹声更着迷，这里的“静”和“闹”都让她烦躁不安！ 秀姐在厨房双手不停地忙，洗菜、做饭……还不停地盘算着那些大大小小的家务——俊生明天穿什么，医院里有病人……忽然又想了，忙伸出头去叫： “月牙！月牙！吃饭了——” 林俊生照样头也不抬，只大声回应一声“哎……” 月牙终于忽地挣脱，跑着跳进了家门。 秀姐比林俊生小5岁，一点都不老，她总爱主动又默默无闻地帮人做点力所能及的事，随时随处都像个大姐姐，所以只有比她大得多的女人才会叫她一声小李。凡俊生的年轻同事，院子周围的小媳妇等都爱叫她秀姐。她人虽有些沉默，但脑子里装的东西可不少，俊生和月牙的起居饮食，她娘家和婆家两边的人情世故，她倒比谁都认得准，记得清，分得了好歹缓急。于是，她的脸上比俊生的脸反多了些鱼纹丝。尽管如此，她依旧常笑着，好像她的世界一直都是非常满足的。 秀姐给月牙用小勺喂着饭，林俊生低着头不停地往嘴里扒饭。 “嗨，我说，听说二舅住院了，在家合医院，你有时间去看看吗？” “嗯，下午下了班就去。” …… 桑兰提着琥珀色的小坤包，一袭紧身的紫玫瑰长裙，白皙的颈子被一圈白色的飘带轻轻地缠着，像用精致的彩带包着一个精美的礼盒。栗色的卷发像一丛小瀑布花在阳光下闪着光亮。她就那么轻轻地踩着光影，像走在自己的梦里。 林俊生站在自家的台阶上，看着桑兰飘进她自己的家门，然后轻轻地推了推自己黑色边框的眼镜，也回到自己那有些暗淡的屋子里去。 桑兰是林俊生高中的同学，又偶尔一个不注意做了同事。桑兰结婚了，但家不在这里，这里就她一个单住。 刚才，桑兰在想什么呢？没人知道。 林俊生却好像在想些什么…… 下午下班后，林俊生提着一袋子水果，秀姐拉着月牙，说说笑笑地跨进了医院的大门。 二舅正睡着，没有护士，旁边的二舅母正爬在床沿边也睡着。屋里有着一股浓烈的青霉素味，在大门外就嗅到了。月牙一进去就忍不住要东碰西弄，秀姐赶忙去抓住她并小声地呵斥着，二舅母一下子便醒过来，二舅也就醒了。 四个人一起闲谈，无意中组成了两个小组，秀姐和二舅母，俊生和二舅，月牙儿在旁边显得有些安静而又委屈。 初步了解了病症后，谈得更多的却是二舅那群孩子，在外打工的林俊生表哥表弟。终于不穷了，舅舅、舅妈的担子却比以前任何一个时候大，几个小孙子要照料，还有增加了几个儿子家的田地，还有那么多的猪牛和鸡鸭…… 一辈子和田地打交道的舅舅、舅母怎么也不忍心看着那些土地荒芜，尽管表哥表弟总是来信来电甚至责怪他们过于操劳。但荒芜土地，是会遭报应的，是对天地最大的不敬，庄稼人朴实的心底就埋着这么一个朴素而又固执的念头！ 林俊生的话不多，却总是让二舅感慨迸发。等他们终于走出医院时，路两旁的路灯都亮开了。 秀姐就计划着明天早点起床，去市场给买点新鲜的骨头炖点汤送到医院。 周末时，秀姐带上月牙回娘家了，林俊生却想要借此机会好好睡个懒觉。等睡到早上10点刚起来，蓬松着头，趿着拖鞋在院子里伸着懒腰，却看见窗外桑兰着了一身湖泊色浅花絮的吊带装，披了一个粉红色的小挂肩，在走廊上和隔壁的女邻居聊得眉飞色舞，笑得花枝乱颤。 同事刚子隔着窗帘看见了林俊生，知道秀姐走了，就邀着他晚上一起喝酒。俊生想想没事，高声答应着，惹得桑兰往这边盯了一眼，林俊生的心底忽然就有了一股莫名的激动，仿佛已经醉了。 读高中时，林俊生就特别喜欢桑兰，甚至在一次郊游时，林俊生鼓了好几次勇气想要邀桑兰一起同行，可怕桑兰早被人约，丢不起脸就没说。后来上了山顶，看到桑兰是独自一人，又后悔起来，便找机会给桑兰采了很多美丽的杜鹃花，可惜桑兰走过那个山头就再没有回过头，如一缕风消失在满山遍野的杜鹃花丛中。 这事，林俊生就这样一直埋在心的底层。想高中毕业后再表露心机，但高考后却再也找不到她。 谁知造化弄人，机缘巧合！ 等他们都成了家，左拐右拐又成了同事并住到一个小院。 划拳！涨红了的脸，翻飞的情绪，演绎着林俊生忽然涌出的许多莫名的感慨。 老了么？怎么也会觉得生活如此百无聊赖？ 怎么烟没有了？其他人也在嚷：“哪个兄弟还有烟！” 林俊生于是举着发烫的脸去院子外买烟，回来路上的转角处碰着桑兰，独自一个人静默地往家走。 林俊生忽然蹿上去，差点撞到她怀里。 “啊——” 桑兰吓了一大跳！尖声的嘶叫，在她看清是谁时戛然而止，咚咚直跳的心却没停下来，她不停地拍着胸责备道： “吓死我了，哎，你怎么搞的，喝得臭气熏天？” “呵呵，有酒好，有酒好，借着酒我才可以说几句实话。” “你……？” 桑兰半是气恼，半是疑惑。 “你一定忘了，我高中时曾经还送给你了一大把的、一大把的杜鹃花呢……” “恩，那有什么呀？” “那时，我就喜欢你了……”林俊生压住不停冒出的酒嗝，搅着舌头说。 “呵呵，是吗？那你怎么那时不追我啊，后来那么长的岁月怎么都没有联系呢？呵呵，呵呵……”桑兰一边用白嫩的小手扇着林俊生飞出的酒气，一边往后躲闪笑着说。 桑兰自己也不知是调侃，还是真的很想知道。 林俊生边说边拼命地想去抓住桑兰的手，但桑兰总是像水涧里的鱼儿一躲就飞快滑了开去，躲过了他那飘忽的抓握，还一个劲地笑着。 “看来你真醉了！” “……”林俊生涨红的脸更迷蒙了。 桑兰一边小跑着，一边笑着，留下一串影子和沮丧。懊恼无比的林俊生在黑暗中使劲地踩着自己慌乱的影子。 那夜，林俊生又在刚子等的责骂声中再次喝了几杯才算完，然后爬着回去一头载在床上，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下午，林俊生刚慌里慌张地洗了个脸，秀姐就带着月牙回来，也带回大包小包的娘家货，月牙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林俊生也忙着接过秀姐手中的东西，尽管头还有些晕，但看到月牙天真的笑，林俊生也忽然忍不住抱着月牙狠狠地亲了几口，可月牙却嚷着：“爸爸的胡子好扎人哟！” 秀姐赶紧往墙上挂从娘家带回的猪腿和腊肉，往冰箱里放从娘家带回的新鲜蔬果，去理林俊生未叠的被子，满是疲倦的脸在回头望见林俊生和月牙的疯跳，便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当天夜里，林俊生抱着秀姐，看着窗外的月辉，感觉也特别的温馨，有种实在的依存让他对自己内心的一些欲望有些愧疚。 可是第二天起床后，他的眼睛居然又不经意地瞟向桑兰住的房间，没看到桑兰的影子，他的心又突突地空落起来。 曾经没有表白的失落，好像和已经拥有的失去没有多大的区别。林俊生又忍不住这样想起来，但等到猛然间发觉自己已经错过了时间，便赶紧打开大门上班去，身后只有“砰”然的关门声！ 他一路小跑，一路梦游般地想这想那…… 生活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物欲和情欲到底哪个更重要？ 曾经的年少轻狂，曾经的儿女情长，如今没完没了的凡事俗务，如今与日剧增的落寞和苍老，在一个人静下来难以入睡的时候，或者在一觉醒来而再难入睡的时候，你想过没？到底还剩多少记忆，到底还可以留下怎么样的记忆？ 桑兰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眼角那些瞬间长出来的皱纹，轻轻问着镜子里的自己。 想起了“他”，想起了林俊生，男人是女人世界里唯一的希望。女人是可以如水仙般活着的。独自活在水的中央，婷婷傲立，但脚下一定要有男人的滋养。 桑兰其实比谁都明白自己是最鄙薄男人的，却总又离不开男人，所以上帝来拷问她，问她那样心傲的女人，可不可以把爱情当作信念，仅仅只是一个执着的信念，孤独终老？ 所以像桑兰这样的女子，美丽得很寂寞，美丽得有些凄凉。 林俊生在想什么，她其实一点都不介意，就算他强迫她做了什么，她其实都不会真的在意什么。 她在意上面那双眼睛怎么看。 只是，她也会为林俊生叹息。可怜的人！你活到自己的尽头了么？你找不到自己的真实存在了吧！你难道不想找到曾经的失去么，难道不需要用别的什么填补那点空白么？ 桑兰经过这么一思考，这几天干脆让自己放了个假。 等到林俊生再看到她的时候，她依然是那样自顾自轻盈地踩着自己的影子，圈发飘着诱人的芬芳。 走过去，给林俊生留下一丝明媚却暧昧的眼神，哪怕就那么碰都没有碰一下的简简单单的一瞬，也足以让林俊生心里毛毛地虚了起来，慌了起来！像一条寂寞的蛇在花丛中逶迤逃窜。 终于在没人的黑暗的拐角处，他们又重逢了，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呢？ 林俊生就那么轻易地牵住了桑兰的手，就那么轻易而疯狂地覆盖了桑兰的那有些冰冷却芬芳着的唇。 然而，回到家时，林俊生反而将秀姐抱得更紧了，所以他们一家更令人羡慕，总是那么和谐美满。 秀姐在说刚子的媳妇，林俊生边听边分析着，秀姐总是恍然大悟，也免不了抱怨林俊生几句，抱怨他有些书呆子气，抱怨归抱怨，真是要吵架却相当难。 而等林俊生再次握住桑兰的手。 桑兰就问他，是否会离婚。林俊生转过来双眼认真地注视着问桑兰：“你是希望我离还是不离呢？”桑兰一转头，爽快地说：“离！” 林俊生笑了，说：“你离我就离。”可他明白：彼此都是说着玩的。一想到这个，不甘又如开始冒出细芽来。 秀姐就像是自己枕惯了的那个瘪谷枕头，不怎么耐看，甚至看着也觉得有些汗渍难闻，但当真丢了，睡觉就不踏实了。桑兰则是一块玉石枕头，带着一些娇贵和生硬，让人得加倍地呵护而且有些别扭，如果能天天用上，倒也是一种幸福。 桑兰在自己的日记中就这么写着： 酸菜豆花是顶有风味的，可是每日都吃，也会困苦不堪，哪能沾上风味二字的边缘。 然而生活着的人，总是喜欢换口味的。吃惯家常小菜，要品尝豪华大餐，山珍海味久了，也会来点青菜豆腐。 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换的，只是一味地要满足自己的欲望和失落,还有一点点不甘心。 正餐吃腻了，总也忘不了想吃点点心。 至于吃过，什么味也记不住，只记得自己的曾经是蛮无聊的，还不如小孩子过得真实实在。 孩子偏忘了！ 大人却依然记得某人、某次、某事。 桑兰很快就走了，在俊生千方百计的帮助下，桑兰和她丈夫终于从两地分居到花好月圆，而且都有了一个更好的工作环境。随着一阵阵鞭炮的祝福，又多了一个让人羡慕的家庭。 桑兰的丈夫和林俊生倒好得跟什么似的。 月牙也慢慢地一天天长大了，一天比一天美丽，林俊生欣赏着，也就一天比一天更加忧郁起来，谁会比他更了解男人呢！ 叫秀姐的人也越来越多，秀姐也越来越发福了，林俊生对她更体贴了，却也更疏远了，疏远得仿佛成了一种没有感情的责任。 桑兰这个“老妖精”呢？越老越花枝招展了，她要在自己的身上榨出一份涵养出来。她想做一个美丽而有气质的女人，她其实也做到了，很多女人在骂她的同时，也总是忍不住钻到她那里取经呢…… 女人一生能有多少敌人呢？不过是年轻的自己罢！ 男人一生能有多少爱恋呢？不过最后都成了责任！ 《作家洪与》微信号：hongyup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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