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月，是栀子花绽放的季节。几朵刚刚绽开的花儿，新鲜得像刚从牛奶里捞出的一般。它们羞羞怯怯地躲在油绿的枝叶间，宛如天上洁白的云朵飘落枝头，无论怎么看，都有泼墨而出的风韵。风过处，一阵清香伴着清晨的第一缕霞光穿窗而入。我醒来，轻轻悄悄地起床，深怕惊扰了花香，更怕惊动了那一屋子的美梦。 是的，房间里的每一寸空间，仿佛都在孕育着一个美梦。我不敢弄出任何动静，连呼吸都是那么轻。从女儿房间走过，我悄悄往里看了一眼，还好，看样子她睡得很香。我蹑手蹑脚地打开厨房的门，开始做早饭。 做好早饭后，我和往常一样叫女儿起床。女儿也和往常一样，起床洗漱后，开始吃早饭。一样的栀子花，一样的清晨，一样的我，一样的女儿，可是，感觉什么都不一样了。只因，今天是高考的第一天。 因为女儿是复读，我和爱人有了更大的压力，女儿更是不堪负重。高考最后一科是英语，也是女儿的弱科。那天下午，我极其不安，不时地看表。考试是五点结束，当看到钟表上的时针快指向五点时，一种深深的恐惧袭遍全身。我怕女儿考完回来时，我看到的是一张沮丧的脸。若如此，我情何以堪！ 万般煎熬中，终于，女儿和她爸爸一起回来了。未进门，女儿说：“妈，你管不管我爸，他让我哭丧着脸吓吓你。”女儿毫发无损，还有心情说笑，我心中的石头轰然落地。 父女俩进门后，同时跌进沙发。忍了两天，我终于小心地问女儿：“感觉怎么样？”我多么希望女儿灿然一笑，说：“挺好的。”我想，女儿此刻的笑颜，虽不能倾国，却足以让我倾倒，让我开怀。可是，女儿却说：“我也不知道。”接下来，我不知道要做什么了。半晌，我对爱人说：“要不，你去买点菜？”爱人有气无力地说道：“我连动都动不了了。”高考前，婆婆突发心脏病，深夜被120送进医院后，已没了呼吸，医生边抢救边下了病危通知书。我爱人彻夜呆在医院，同时，牵挂着要高考的女儿。所幸，婆婆捡回一条命，终无恙。可是，我爱人已被折腾得疲惫不堪。在女儿高考期间，他奔波于家与医院之间，精神高度紧张，又不得不强打精神。此时，女儿高考完了，他一直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感觉再没了力气。我说：“那我去买吧。”女儿要陪我一起去。我爱人一向不喜欢独自在家，他说：“那咱们一块儿吧。” 马路上车水马龙，如往日一样热闹。置身这样的热闹之中，我心里却空落落的，没有高考完就放松了的那种感觉。 第二天早饭后，女儿说要去学校对答案。我告诉她对完答案先给我打个电话。她去学校不久，电话铃响起，我莫名地紧张起来，急忙去接。女儿在电话那端说：妈，你先别紧张，老师说答案暂时没到学校，我马上就回去。” 女儿从学校回来时，已是九点多。我让她看看网上有没有答案，她说不敢看。磨蹭了很久，她还是鼓起勇气惶惑不安地打开了电脑。一个人有多少期盼，心底就有多大恐惧。她一边流眼泪一边搜索答案。我安慰她说：“没关系，考好考坏妈妈一样高兴。”天知道，这句话是多么言不由衷。 女儿终于和着泪水对完了答案。她哽咽着说：“妈，英语还是不好，我真的好好学了，我真的尽力了。”看着满脸泪水的女儿委屈无助的样子，我的心在那一瞬间有了一丝颤动，忽然就柔软了。是不是我无形中给女儿施加了太大的压力？女儿已经不堪承受了！我有些自责。女儿在考试全部结束的那天下午，回到家以后，很郑重地对我说：“妈，无论你平时看到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我，无论你怎样看我，我觉得复读这一年我尽力了。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后悔。”透过女儿的泪眼，我看到的是一个遇事极有主见，对自己很负责任的虽不算出类拔萃，却也很优秀的女儿。我和女儿之间一直有很好的信任关系，我相信她。 复习生要比应届生承受更大的压力。高考前几天，女儿无不忧心地对我说：“妈，我是复习生，我要是再考不好怎么办!”我压抑着内心的不安，极力劝慰女儿。可是，我的话对女儿来说，是那般无力。女儿带着这种沉重的压力走进了高考考场。整个高考期间，我最担心的是，女儿是否能撑下来。 如今，高考已经结束。不管怎么说，女儿已经顺利地跨过这个坎儿了。我还奢求什么！我相信，在这一年里，女儿一定收获了比高考分数更重要的东西。这些看不见的东西，会对女儿的成长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一次的失败，在某种意义上会是另一种成全。 女儿所在的班级是复习班，所有的学生均为复读生，这些孩子背负着相同的压力，有着相同的担忧----万一再一次打了败仗，该如何面对自己和那一双双来自于亲人和老师期待的目光。高考第一科语文考完后，女儿的一位同学刚出考场，忽然想起考卷上忘记填考生座号了，当场双腿发软，浑身颤抖，不能自持。而另一位同学，在考完最后一科，出了考场见到我女儿时，说要不是人多，真的要哭了。女儿和我说起这些时，我几欲落泪。这些孩子压抑得太久了。那弱小的双肩怎能扛得动那么沉重的压力啊！ 以前的高考时间是在七月份，有黑色七月之说。这足以说明高考极具杀伤力，它堪比一场残酷的战争。这场战争，从高考前开始，以绝对强大之势拉开序幕，便久久不能落幕。考完试，只意味着战争刚刚打响，紧接着的对答案估分，忐忑不安地等分数出来，心惊胆战地填自愿，度日如年地盼录取通知书，都会一次次掀起滔天巨浪。这一步步走下来，真是生生能让人脱成皮的。这一仗打下来，且不论输赢，已把人摧残得身心俱疲。 参加高考的孩子们，是这场战争中最无辜的牺牲者。他们带着家长老师们的殷殷期待，奋勇杀敌，浴血奋战。一旦凯旋归来，定是鲜花掌声。然而，输赢相伴而生，那些在厮杀声中黯然落马的孩子，便似掉进了无底深渊。 这既不能断人前程，更不能断人生死的高考，到底能代表什么！人们缘何对它顶礼膜拜？高考分数真能代表孩子幸福的人生？相信稍有常识的人断不会这么认为。高考改变命运这句话，在神坛上屹立多年，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这句话早已被现实击得粉碎，再也不能自圆其说。上大学不再意味着跳上了龙门，拿到了所谓的铁饭碗。 网上有这么一段话：每年高考出分的时候，哭一批笑一批，惨淡一批灿烂一批。那些失意的人，以为自己到了地狱，那些得意的人，以为自己到了天堂。只有真正上了大学才知道，再不好的大学，一样可以努力，再好的大学，一样充斥着堕落。结论不要下得太早，谁的天下，谁领风骚，不看今朝看明朝。 说到底，高考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赢家或输家。若真论输赢，能顺利度过高考这个所谓的人生关口，并从中汲取养分，滋养生命，丰饶内心，让生命有一次质的飞跃，进而升华思想，完善自我，就是赢家。 我想，道理人人都懂，那么，我们为什么要拼了性命去追求那所谓的高考的成功？包括我自己也被卷在那个漩涡里不能自拔？ 拷问自己，我得出一个答案：虚荣作祟，心魔难逃。这是否算是可以原谅并应得到世人宽容的人们共有的弱点呢？ 女儿去年高考后，我追问她的估分，她竟揣着那个秘密，独自一人承担着那个既是未知却又了然于心的分数的折磨，一直未对我说出哪怕是一个大概的数字。那个分数比起女儿平时的成绩，很出人意料。我措手不及，夜不成眠，不知如何面对那些必须要面对的人。那几天里，我感觉自己像是病了一场。过了许久，平静下来时，我写了一篇文章表达了当时的心情。有网友看过后，很真诚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她这样评论：你反应过度了，有一天你会知道，高考不是你想象的那么重要，分数不能决定孩子的未来。跨过心中的那座大山，你会发现，山那边有朵好看的云。 当时，我不太能理解这句话。时隔一年，这句话让我有了新的认识。我终于理解了那位网友所说的“心中的那座大山”就是由虚荣而导致的“心魔”。走过一段长长的心路后，我终于艰难地逃出了心魔。翻过心中的那座大山，我看见了，山那边有朵好看的云。它一直安静地呆在那里，等着我。 再回首，感觉自己当时真是作茧自缚了，而往日的伤痛，已是云淡风轻。我对人生，对成功，有了新的思考与定义。这种心理上的变化，该是精神逐步自我提升的结果吧。我很欣慰。在这个意义上，或许，我和女儿都是赢家呢。 也许，没有哪个生命是不带伤的。过去的许多日子里，有很多让我们觉得很悲伤的事，当时你觉得快要了你的命。其实，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你让自己平静，让自己在伤痛里，在风雨中，微笑前行，一切都会过去。你看，山那边有朵好看的云。 女儿的高考成绩尚未出来，因为我是凡尘里最凡俗的一个生命，因为我还不曾有一颗止水的心，因为我对美好事物有着本能的追求，所以，我还是期待能有一个让我满意的结果，若如此，我定然会欣喜若狂。但是，我知道，渴望中也许会有让人失望的结果，若如此，我还是会很失落的。只是，我一定能找到让自己平心静气的理由，坦然乐观地接受生活的赐予，而不是怨天尤人。我相信，生活中总会有更好的东西能浮出水面，温暖生命，抚慰心灵。 作者简介 梅朵，原名刘瑞，自由职业，河南省新蔡县作家协会会员。她是现实生活中的一个废物，文字世界里的一个疯子。无路可走，生无可恋时，手攀文字，奋力辟路，终见彼岸飞红流翠，一片明媚。 大河文学，为您每日推荐值得深度思考的文章！ 本期主编：梅 朵 本期编辑：长 城 本期图片：网 络 编辑微信：dahewenxue2017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