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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 |《苦根甜果》五十一章:三请郑明 | 作者:范英

 大河文学 2020-09-15

五十一章  三请郑明

文/范英

对这事耿校长和孙主任研究了又研究,决定在本村找一个代课的数学老师。找谁呢?也没有个底。

这天,军人从家向学校走来。他走的这条道是贴村的东西道,土地集体化以后,有几个生产队从村里迁到这儿,作了队址。路南队址里的郑明抱着一抱布从梯子上到房上的搁条上晒布,他看到郑明,脑子里忽然一亮,心想:这不是一个好的数学老师吗?他走到学校孙主任的宿舍里,坐下,说:

“孙老师,咱们缺数学老师,国办老师来不了,能不能找个代课的老师?”

“行啊,那村里有合适的人吗?”

“有,你知道染布的郑明不?”

孙主任想了想,说: 

“知道,他来一定行,郑明教数学太合适了。”他想了想,又说:

“这事我跟校长商量商量再说吧。”

孙主任很懂业务,办事又很贴切。他已调来几年了。这个学校原来不是有个高腿王老师吗?是保北人。那时师范毕业当老师的,在保定地区统一分配,王老师分配到定州教学,后来师范毕业的孙老师分配到保北地区教学。文化大革命一阵风, 让老师统一回本地区本大队教学,意思是这样利于工作利于本人。孙老师和高腿王老师对调,王老师回了保北,孙老师调到本校,提升为主任。

过了两天,军人上完课走出教室,孙主任走过来说:“

“军老师,走,咱们一块儿找郑明去。”

“找郑明,我还去?”

“对,你去了好。我跟校长说好了,让他到咱们学校代课,教你班的数学。”

两个人先走到队址染坊的屋子里,一问,郑明不在,二人又走到郑明的家里。

这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有四间北房,院子里有几棵洋槐树,都有三四手粗的样子。郑明妈有五十多岁了,是一个高个子很灵气的农村妇女。地里的大蒜收下来,放到树荫下,她正编蒜辫子,她站起来迎接他们到屋子里,等二人都坐在炕上,她说:

“他到地里去了,估计也快回来了。”

郑明回来了。这是一个大个头,很帅气的青年,他一看是学校的孙主任和军老师,很高兴,笑着问道:

“你俩找我,有事儿?”

孙主任作了介绍,说:

“是这样,咱们学校初中三年级毕业班,数学老师已调走,学生没人教,想让 你到学校去,教他们的数学。你想一想,行不行。”

郑明听了笑着说:

“你俩请我到学校去当老师,我从心里高兴;你们来,说明你们瞧得起我,我感谢不尽。可是我去不了,队里开了这么个染坊,让我们三个人染布、接布、送布,也干了这么几年了,对工作也熟悉了,我怎么能放下去学校呢?你俩想一想。”

“你在染坊,你能不能给队里说一说,再找个别人? ”孙主任说。

“不行,这儿半路途中的,找谁?就是找上一个人来,一时也熟悉不了。”

“郑明,你去吧。”军人说,“你想一想,初三一个班的学生没人教数学,又找不到别的老师,太需要你去了。”

“军老师,你还不知道我吗?我不是装样子,是这儿离不开。你想一想,三个人的班,我突然走?我走不得呀。”

满以为郑明会高兴地去呢,没想到,他不去,真有些出乎意料,也太让人失望了。两个人很失望地回到学校,孙主任找到耿校长把情况详细地说了一遍。

耿校长听了沉思了一会儿,说:

“照你这么一说,郑明来不了。”

“来不了。”

耿校长是个会分析问题的人,说:

“来不了 ,我想这里头一定有原因。他在染坊里怎么给他报酬?”

“每天记一个工,每月还有三十块钱的补贴。”

“这报酬可不低呀。他是不是觉得代课不如在染坊里收入大?”

“这个他没说。”

“人家怎么会说这个?他还说什么来?”

“他说在染坊里是三个人,相处的也不错,他是不是觉着个人走了怕队里和几个伙计有意见?”耿校长想了想,出了口长气,说:

“看来,郑明还是一个讲义气讲信用的人。他不是不来吗?咱们还就得让他来。咱俩想想办法吧。”

两人研究又研究,想了又想,统一起来了,去找队里的范支书,取得他的支持, 让他做郑明的思想工作,再做通队里干部的工作。另外,让村里一个月给他记三十个大队工,学校里再出三十块钱的代课费。

末后,耿校长说:

“这么着,给他的报酬就不低了,算在一起,像一个国办老师了。”

夜黑下来了,耿校长和孙主任向范支书家走去。范支书的家离学校不远,路也熟,一进门口,屋子里的电灯亮着,二人走进屋里。范支书快五十岁的人了,是一个对人热情又好逗的人,他一看是耿校长和孙主任,迎二人坐下,说:

“大校长,还有孙参谋长,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耿校长也爱逗,他一看屋子里有范支书的妻子,比自己又年轻,话儿不得不少下来,只是笑了笑。孙主任笑着说:

“范书记,大校长也好,参谋长也好,东西南北中,一切听党的,今夜就是听你的来了。”

“噢,听我的来了?你俩来有什么国家大事?”

耿校长说话了,他说:

“要按学校来说,这事可不小,缺数学老师,又是毕业班,数学课没人去上, 你说这算不算大事?”

范支书关心教育,也重视教育,他说:

“耿校长,你说吧,缺数学老师你说话儿,如果村子里有合适的人,我大力支持,调上来,记大队工分。”

“郑明这个人怎么样? ”耿校长问。

“郑明?这个人行啊,高中毕业,数学在我们村里数着哩,教初三数学,行。除了成份高点,别的没问题。”

孙主任插话了,他说:

“范书记,我们先找了他,一问,人家不当老师。我俩想了想,才找你书记来了。”

”不当,他怎么不当?”

“人家说在染坊里,不能扔下那儿去学校。”

范支书低头想了想,说:

“在染坊里,也是,那儿他是负责人。就得让他去学校。这么办吧,我找他谈谈。 我在找他们队里的干部也谈谈。他来,给他记大队工分。你们学校有什么补贴是你们的事儿。毕业班缺数学老师可耽误不得,这关系着全村孩子的前途啊。你俩还是去找郑明,把我的话儿也说说。两个人从范支书家走出来,天已经黑了,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学校。这天,下了第三节课,孙主任

找到军人,二人从学校走出来,走进染坊的院子里。

宽大的院子里南边是社员几家的房子,挨着房子有两行白杨,都有两三手粗了,枝帽相连,一片葱郁,上头有喜鹊垒的窝,喜鹊在它的窝附近飞来飞去,喳喳地叫个不停。这些年来,这里的黑老鸪少了, 长尾巴喜鹊多了。

二人一进染坊里,有染布的大锅灶,有放着的一摞摞白粗布,也有染出来的一摞摞蓝布,屋子里充满了染布的味儿。

孙主任说话儿也开门见山,说:

“郑明,我俩找了你以后,我和耿校长又一起找了范书记。他也很支持, 也让你去学校。所以我们又找你来了。”

郑明听了沉思了一下,说:

“我不去可不是别的,你俩有点小题大做了,咱一个社员,怎么还惊动人家书记?你俩真是的,你俩怎么又来找我?”

孙主任继续说:.

“我们一起也研究了你的报酬,范书记说了,一个月给你记三十个大队工 ,学校里每月再给你三十块钱的补贴。这样行不?”

郑明笑起来了,说:

“孙主任,我不去可不是为这个。”

“不是为这个,那是为什么?”

“是我教不了。”

“你能教,我们才这么找你。你也太谦虚了。”

郑明低下头来,两脸拉长,想起了坎坷的过去。

他的家庭是富农成份,所以他一上学就对学习特别认真,脑子也聪明,学习成绩一直挺好,到了初中,高中以后,尤其是数学,班里考试每次都是第一名,是全校的数学尖子。

他的机会来了,军队要从学生中招一部分军工,考上后到军校学习三年分配工作。他报名参加了考试,经阅卷,考上了,军队派人到村里调查,村里干部也不能 袒护他呀,说“大人都是老实人,他本人也没问题,就是成份上是富农。”外调的人一听就蔫了,打好材料走了。这次考试给了他个竹篮子打水一场空,没事了。

文化大革命中期,学校里缺老师,把他调到学校里当民办老师,他教的也挺尽心尽力,后期的贫下中农管校代表,说他是富农成份教不了贫下中农的子女,为这个又把他放下来成了社员。

他已是二十几岁的人了,成份高连媳妇也娶不上,他怎么能不着急呢?队里成起染坊,把他抽上来,又请了一个外地师父指导,每天管吃管住,每月还给六十块钱。郑明是个有文化有志气的年青人,他在请来的师父面前又勤奋又听话。在旧社会不是留下来这么一句话,宁肯帮助你十吊钱,也不能把艺传。让别人学会了,他去挣谁的钱?这个师父在锅台上放上一个又一个小瓶子,里头装上不同的粉剂和液体,有的有用,有的根本没用,为的就是迷糊人。有一天师父回家了,他拿起瓶子观察,分析,又根据他学过的化学知识,自己兑起料来,经多次试验,他都掌握住了,等师父一来、.一看染的布又鲜艳色又深,很吃惊,一了解才知道是郑明掌握了这一技术,这么一来,师傅不辞而退,回了家,郑明当起了这染坊的头儿来。

真正的男子总会被人认识的,也就在这个时候,山西省山区有一家,有三个姑娘,头大的两个姑娘都嫁在定州的农村。这家的老人一看定州这个地方是大平原,种什么长什么,结果把三姑娘也领来定州,有人给郑明牵线,郑明当然高兴了,到了相亲这一天,郑明和那姑娘见面 了,郑明一看这姑娘,中上等个头,美而红润的脸上一双温柔的大眼睛闪闪发光,挺迷人的,心想:这姑娘比以前介绍的几个姑娘都强,心砰砰地直跳,恐怕成不了。姑娘呢? 一看郑明大个头,身段又好看,再一看那脸,那眼,带着青年男子的勇敢和坚毅,心想:我嫁这么个男人就心满意足了。二人一谈话儿,越谈越觉得对方有着少有的异姓美。最后郑明说:

“我成份高,你嫌弃不?我觉着我不配你。”

郑明万万没有想到,她大大方方地说:

“成份高怕什么?我嫁的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我比你文化低,是初中毕业,你不嫌我文化低就行了。”

就这样,两人经谈话,接着登记,结了婚。婚后,那就别说了,两人互尊互爱,过得甜蜜极了,是有了名的恩爱夫妻。

郑明沉默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说:

“我想来想去,还是我成份高,教不了。”

“你怎么个成份高,教不了?你想得太多了。”孙主任说。

“我是富农,教初三,孩子们都大了,说学生,不听怎么办?弄不好,再引起家长找到学校,怎么办? ”

“这时不是文化大革命了。”

“那谁知道以后,这时用让我上去,以后不想用了,还不是一句话让我下来。” 孙主任是个聪明人,什么话儿也没往下说,同军人一起走到学校里,他找到耿校长,把情况都说了,二人研究了一下,又找到范书记的家里。范书记想了想,说:

“这还真是个事儿哩,虽说给地主富农摘了帽子,可有的人脑子里的烙印儿一时还消不了。这么办吧,我先开个支委会,把这事说说,再开个全村党员大会讲讲,让大伙也谈谈,正确对待这个问题吧。”

也就在这个时候,郑明丈人家来信,说老人想女儿了,让他两口子去那儿。郑明赶紧准备了一下,于是小两口一同踏上了南去的列车。当然第一次到丈人家去就得带着钱还得带着几十斤花生,老人喜欢的东西。

两人下了火车,坐汽车一进山区,平原的人才知道山区同平原上可大不一 样啊,那真是走一山过一山,山山相连,走一岭过一岭,岭岭千层。在那一道道山沟沟里,在那一岭岭的山坡上,只要有一片比较平坦的地方,就有十户八户人家,那就是一个又一个的村子了。

山区的房子,院落也不同平原上,房屋都是用大小不一的石头垒成的,街里也是高一处低一处的石头,裸露着。

小两口走到了丈人家里。丈人家近门的人看了这个新女婿,都挺高兴的。

范支书也忙活起来,他考虑到阶级斗争这个印儿在每个人中的深刻认识,先开了支委会有了统一的正确认识,接着又开了全村党员大会,把情况一说,有学生的家长一致提出:让郑明上来教他们的孩子,正在学习知识哩。通过座谈,都提高了认识,都说:“让郑明上来当老师吧。”这样让全村的党员都有了统一的认识。

郑明在丈人家住了几天,认识一下本院的老人,老人也认识了他,小两口又乘车返回定州。

孙主任和军人又来到郑明的家里。

郑明很高兴,他讲起山区的环境,山的雄伟以及山区人的诚实,好客,眉飞色舞,那话儿可多了,好像讲讲,心里才痛快呢。

孙主任把范支书开支委会和开全村党员大会的事也说了。

郑明听了很受感动,说:

“为我这个事,还这么费事,我去,我去,为教好咱们村的孩子,我去。”

军人这时也有了话儿,说:

“刘备为用诸葛亮,御驾三请,学校里为用你郑明,也请了你三趟。郑明,你这架子不小啊。”

郑明笑起来了,说:

“军老师,人家诸葛亮是什么人物?咱怎么能跟人家比?孙主任,这么办吧,今天是星期五,我赶紧把染房里的事交待交待,到下星期一,我去学校,你俩可不要再找我来了。”

两个人从郑明家走出来,当走到村北口的时候,赶上了放学,学生们站着整齐的队伍从校门口走出来,是那么有纪律。二人看了,从心里特别高兴。

这时军人突然想到瘫痪在炕的母亲,同孙主任说了个话儿,急忙向家走,越走越快,双腿不是走,而是小跑,一溜烟向西院母亲住的院子里跑去。心想:妈呀,这时您怎么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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