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励志纪实文学《已耕岁月》连载◆◇ 第一章 年少时的苦难 第二节 天灾人祸 搬到县城,临时借住在大姨家。 大姨家在宝应县南城根,座北朝南,前面有个大门楼面对马路,东边就是公共厕所,大门楼过道旁住着陈姓人家。大门进去有个大院约有一亩地的样子,地上长满了蔬菜和杂草。院子西边是曙光旅社的后墙,院子最北边有一排四间门朝南的房子。东边两间住着徐姓人家,西边两间住着大姨夫谢氏弟兄。 大姨在沿河南窑打缝纫机谋生,大姨夫在河西柴滩看滩。我们在西边一间房的最里面放了一张床和一个马桶,房里同时住着我的三姨姐、四姨姐。 两间房子中间是用柴蓆隔开的,进门的这间堂屋住着大姨夫的侄子。总算是有了新家,我们娘儿仨有了栖身之地。 家里没有什么积蓄。起初,靠亲戚朋友送来一袋米、一把菜、一捆柴支撑一段时间。那个时候大家都很困难,人家接济我们的东西都是从嘴里省下来的。母亲是个好强的人,靠别人接济总不是个办法。 母亲在家做姑娘时穿的衣服都是自己手工做出来的,她会裁会缝,衣服做得有模有样,经常有三姨娘六舅们找上门来请她做衣服,只是帮忙不收钱。 五十年代已经开始用缝纫机制作衣服,缝纫机属于一台机器,要很大一笔钱,也算工业机械化了。缝纫机用于制作西装衣服,但很多人还留念中式服装,纯手工制衣有一定的市场需求。 于是,母亲操起了老本行。靠一针一线,细细缝、密密织的原始手工制作方法,替人家做中装衣裳,靠挣工钱维持一家人生活。去人家做衣服,管饭付工钱;也有拿回家里做,按件付酬的。 母亲最喜欢接到在家做衣服的活,收入少点但可以照顾我和妹妹。入秋后做衣服的活多,比较繁忙,过了春节做衣服的活就少了,显得很清淡。没有衣服做就没有经济收入,生活难以为继,母亲时常发愁。 后来从鞋帽厂接到了纳鞋底的活,作为闲时的补充。纳鞋底的活看起来轻松,实际很苦,针要从背面戳进,用针箍子把针鼻子顶进鞋底里,一不小心手就会被针尖戳成一个眼子,冒出血珠来。一双布鞋底,要纳上千次,但挣的钱很少。作业时间、地点灵活,不受规矩的限制,是它的优势。不分白天、晚上;不分家里、家外有空都可以做。 那段时期,母亲从早到晚鞋底不离手。天寒地冻的冬天,晚饭过后点上一盏煤油灯,母亲坐进被窝里和同室的三姨姐,两人纳鞋底都拼到眼皮打架才入睡。 第二天,人的鼻孔里黑漆漆的,原来是煤油灯的黑烟长时间经过鼻孔过滤的结果。 1958年,进入大跃进年代,“共产主义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桥梁,跑步进入共产主义” 的口号震天响。 大办钢铁运动如火如荼,家家户户的铁锅、铲子、勺子统统被没收投进炼铁炉中,老百姓统统进了公家食堂吃大锅饭,全部免费供应。 每到开饭前,我一手提着个竹篮子,里面装着几个碗盆,一手搀着妹妹以耘的小手,加入长龙似的打饭队伍。 早上供应稀饭、馒头,偶尔也有菜包子,稀饭很厚,勺子下去拖不动,打到碗里会慢慢地溢出来,滴滴挂挂的。 中午白米饭,主菜就是大锅熬白菜、萝卜加几块肉片,起先是尽吃不限量。时间不算太长,稀饭变成稀粥汤,开始限量供应,劳力与非劳力、老人与小孩都有了区别。 后来由于供给困难,大食堂难以为继,老百姓的生活又返回原点,回家做饭。回想在食堂吃大锅饭那段日子,人人平等,吃饭不要钱,顿顿吃得饱,让我怀念很长一段时间。 时任宝应县委主要负责人歪曲党的路线方针政策,大刮浮夸风。宝应大街小巷的墙壁上画着宣传画,其艺术夸张手法十分离谱,比如小孩子坐在花生壳里当船划,南瓜长得比房子还高,藕的洞孔里可以走汽车。而大字标语则是“三亿两超跨江南”!“15 年赶英超美”! 学校里教的歌是:苏北平原上,有块好地方,南北运河长,东有湖西有荡……一派热气腾腾的景象。 任何事物总有它的内在规律,吹起来的泡沫总归会破裂。浮夸风的恶果、连续的自然灾害、加上国际风云的变幻,在这种背景下,粮食短缺,饥饿、饥荒迅速在全县蔓延,老百姓的生活非常艰难。人们开始携老带幼,流离失所,到外地逃荒要饭…… 没有粮食开始“瓜菜代”。用蕃瓜、青菜、茨菇、胡萝卜、山芋等蔬菜代替粮食充饥。如此,长期造成营养严重不足。当时流行一种病叫浮肿病。因为食物匮乏,长期饥饿,营养不良形成浑身浮肿。人看起来好像很胖,实质是饥饿造成的。 治疗浮肿病的办法非常简单,就是补充营养,有粮有油吃这种病会不治自愈。 街头上出现了许许多多的乞讨者,饿的不行了的年轻人上街抢别人拿在手里的东西吃。 有一次,我看见一个中年人在鱼市口门朝东的大新桥糕饼店里用五分钱买了一个面包刚朝嘴里送。被后面窜出来的一个人抢了,那人抢到手就往嘴里揣。被抢的人死命地追,抢面包的那个人拼命地边跑边吃,没跑多远一个跟头倒栽葱。被抢的人赶到时,那人腿蹬了几下就不动了。 脸贴在地上已流了一汪殷红的血,还有半个面包在嘴外已被嘴作地时压扁了,并且染成鲜红的颜色了,那人死了!死的太冤,面包还没下肚就送了命。 被抢的人也冤,花钱买面包还没尝到面包的滋味,本来是想通过吃面包补充体力的,反为追赶“抢饼子”消耗了大量体力,还无缘无故地欠上了一条人命。 “鱼米之乡”的宝应县,在短短几个月里,先后死亡35391人,占农村人口总数的6.2%。在这些死亡人口中,除一部分属于正常死亡,绝大多数是因为缺粮而饿死的。解放后多年没有出现的弃婴现象也出现了。宝应城内拾到的弃婴有927名,其中死婴153名。 宝应人的一场灾难!闻名全国的“宝应事件”罪魁祸首不顾百姓死活,欺下瞒上,编造政绩,酿成惨案,被江苏省委严肃追责。最终受到党纪国法的制裁,成了对党员干部开展警示教育的反面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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