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涛声依旧‖父亲的拖拉机

 运河儿女 2020-09-16

父亲的拖拉机

“明年拖拉机就不要开了,”大哥说:“过年也69岁了,也该歇歇了。”

“人家就是叫我拉一点水泥、砂石,又不重,没事的。”爸爸说。

这几年的年三十团圆饭,总是绕不开父亲来年开不开拖拉机这件事,年前讨论好的结果是不开了,年后父亲又像从来没有说过一样,年复一年。

父亲与拖拉机结缘还是70年代,1975年的时候生产队里由公社下发了一台手扶拖拉机,没有拖斗的那种,光有机器也没人会开也没有用,于是大队里从每个生产队里面各选了两个头脑活的年青人去河西长沟培训,那时候父亲20几岁,年轻志高,最起码也小学毕业,有幸选上,凭着对机械天生的敏锐性,经过近一个月的学习,父亲很快就熟练的操作拖拉机了,回到生产队后,从此就开始了与拖拉机相伴的人生,直到今天也不曾离开。

父亲的拖拉机人生,可以分为前半生和后半生,前半生是在生产队集体里面开拖拉机,后半生是自己买了拖拉机,帮周边村民运粮运砖,前前后后40多年,也见证了底层农民生活的一步步改变。

在生产队里,农忙是最不得闲的时候,小麦收割上来,到大场上要脱粒,脱粒机本身不能自己动,要靠一根皮带和拖拉机相连,然后发动拖拉机,带动脱粒机工作,每当这个时候,父亲就顾不着自家的农活,拖拉机到了这一家还要安排下一家,不但调试好机器,还要注意脱粒时候机器的正常工作和安全,白天黑夜连轴转,身上的衣服,不是大场上的扬灰就是拖拉机上的机油,回到家后洗一把澡,随便扒两口就又到大场去了。

农忙结束后,父亲最关心的就是拖拉机的保养维修了,队里的拖拉机正常都是在田间地头工作,泥土灰尘较多,如果长时间不清洗保养,就会导致冒黑烟、动力不足、油耗高等情况。那时候也没有拖拉机4S店啊。

父亲总能把拖拉机机头从外到内一个零件一个零件的拆下来,又能完好无缺的组装好,发现譬如滤清器堵塞、活塞环磨损等问题,都能自己解决,这得益于父亲平时的爱学习,家里有关于手扶拖拉机的书,有二十六本,什么《东风手扶拖拉机维修指南》《拖拉机使用与维修》《农机百事通》等。这个时候,黝黑黝黑的机油沾满了父亲的双手,在微黄的阳光斜射下,点点发亮。

渐渐地生产队里的事情越来越少,农业现代化的程度越来越高,父亲四十五岁那年,不在生产队里开拖拉机了,不过他早有打算,已经物色好了一台二手的拖拉机,他打算是用拖拉机搞起了运输,说是运输,只不过是小拉拉,毕竟家里还有十几亩地,平时帮工地运运砖头、水泥、黄沙的,遇到农忙帮村上的人把收上来的麦子稻子遇到大场上晒,如果是施肥的时节,会到化肥厂拖一点肥料回来,既方便的了庄邻,又可以顺便赚一点。

一晃父亲开拖拉机已经有四十多个年头了,日子总是在不经意间溜走,就像家门口的那条小河,一直不知疲倦地向东流,不舍昼夜。有几年东乡普长棉花,棉花收上来后,父亲发现了中间商机,就是去轧棉花,到各个庄头,吆喝一下,农户把家里收上来的棉花,拿过来在轧花机上过一下,把仔脱掉,不收农户的钱,只要把棉花仔留下来就行了,父亲再把一袋一袋的棉花仔运到船上卖掉,赚一点棉花仔钱。因为家里有拖拉机,父亲说做就做,就立刻买了轧花机,轧花机就放在拖拉机的拖斗上,这样就可以驾驶着拖拉机到各村各组去了,那段时光父亲起早贪黑的出去,总之每天要忙到晚上八、九点钟,每次晚回来,家里人总是很担心,一个冬日的晚上,天黑的早,又飘起了零星小雨,夜色在蒙蒙细雨中显得那么沉,泛着一种湿漉漉的烟雾,已经九点多了,父亲出去轧棉花还没有回来,母亲时不时的到门口大堆上张望,一有远处灯光过来,就显出期盼已久的神态,虽然在我们面前从来没有表现出紧张,这时候我就和母亲说:“不要在这里等的,在家里我一样知道父亲的拖拉机有没有回来?”母亲问:“你怎么知道呢。”我说:“这么多年了,爸爸的拖拉机发动起来是什么声音?拖拉机的大灯是什么亮度,我早已烂熟于心,不信今天就试试。”听我这么一说,母亲就回到家厨房这边等,过了一会,我耳朵由远及近的听到一阵一阵的轰隆隆声,不那么刺耳,柔中又那么有力量,我对母亲说:“爸爸回来了。”果真,是父亲的拖拉机,在我心中早已把父亲的拖拉机融为我们一家人了。

“父亲”的称谓,这几年来我越来越感到有厚重感了,在我认为,书面上称呼爸爸为“父亲”感觉更能理解父亲的责任,这么多年来,父亲为了这个家所作出的努力与付出,一直在正道上指引着大哥和我,还有那一直不停歇的拖拉机,年少的时候,父亲开拖拉机是为了谋生,现在我想更多是与这个老朋友多一点时间相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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