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的初冬,一个中年女人到我办公室,张口就很相熟的喊我“马老师”,说是我过去在高岳中学的学生。 我看着她,使劲的去想她的名字。 以往带过的学生,能记住且喊出名字的很少。好多时候人家热乎乎的喊你称你,就多了一种尴尬。 遇上我就呵呵傻笑,不去假装认识却想不起来的样子。 她拿出一张照片,我看见自己坐在二排左侧最边旁。 画面上的同事名字一个个渐渐明晰起来:李世章校长,老马会计,宫广珠主任,体育老谭,外语张启亮,美术屈化良,化学小夏,还有住我隔壁的物理小荣。 但学生的脸还是生。 我在高岳中学呆了一年零两个月,带了一年初三,另一届初三刚起头就调一中去了。 那时,忙着适应环境,学着生活,很吃力的起头教书,学生印象就浅。 照片后景是学校里立的影壁,我好久都在想一个学校弄个四合院的影壁做什么,上面就是挑个瓦顶,大面并无装饰。 那一排平房就是我上课的教室。 这张照片拍摄时间应该在八零年的秋天,八一年的这个季节我已经在一中的校园里。 我不大喜欢参加同学会,一种淳朴、单纯的情感会被已经社会化了的各种心思污染。 当我们回望当年的那些人、那些事,思想、情绪一定是个体的、个别的,与吵吵闹闹的群体热情洋溢无关。 高岳中学的这帮子同学相聚,我还是应邀去了,我真是想要谢谢他们。 在高岳中学上讲台之前,我已经在蚌埠一中经过了三个月的严格训练,我的实习辅导老师李华,是个非常认真而又极负责的人。其他实习生在给辅导老师批作业、看自习,她却在教我如何一板一眼的备课,然后就是磨课,空讲的那种。她甚至模仿学生给我提问,创设课堂情境。 在我以后的教学生涯中我都很难忘记她领我起步的一幕一幕。 这种人不多,遇到就是你的幸运。 再一个给我幸运的就是高岳中学两届的初三生。 你不知道从小学一年级起就挖蚌埠龙子湖,倒砖坯修防空洞,帮农民割麦子,到机床厂给师傅递工具,野营拉练,拉架子车跑十来公里往黄山农场送粪,参加合唱团、演出队,守广播室,到底有多少时间正经的看书学习。 蚌埠师专两年图书馆里几千册书,大部分是文革大批判时代的产物,一堆废纸。 我在师专光摘书就抄了五六本。 肚里满是草,现在要把乱草碾成阳光雨露滋润学生是多么胆怯、心虚的事情。 第一次进班时居然见到了一个比我大一岁的女生,她是学校马会计的女儿,已经考了两年中专再继续努力第三年。她倒很自然,我就有些尴尬,决不提问她。 我只能边教边学,从aoeiu开始自我训练,有的字念不准我得让学生代我范读,教课文时遇到过不去的坎我就让学生大讨论,吸取其精华跌跌撞撞过关。 那时我带的学生全是乡镇农村的,这些姐姐、弟弟妹妹们非常淳朴,他们宽容你教学上的笨拙,顶多哈哈嘻嘻笑一下,然后又充满信任、充满期待的跟你继续学习。 我和他们也就差三四岁,他们便私下偷偷的喊我“小先生”、“小马老师”,有些同学不同意,觉着这老师虽然瘦条但毕竟一米八,便又“高先生”的偷偷叫。 最终“小先生”、“高先生”的纷扰着他们自己,也没个定论。 和这些学生在一起, 你不用端架子,装模样来树立权威,老师必须要尊重在他们脑子里根深蒂固。 稀里糊涂教完第一届把他们送走,我才模模糊糊知道教书是怎么回事,拼命往肚里装东西成为我好多年摆脱内心虚弱的一种方式,这种战战兢兢一直伴随我到现在。 我从来都是按自己的理解去教书,没有教书的常识让我无拘无束;我教过的很多届学生他们对我非常敬重的就是,我能够把语文课上得让他们爱学、爱听、爱写。 这一切,都是高岳中学这些学生赐予我的福分。 一九八零年的高岳还是公社建制,中小学归公社教办室管,主任姓夏。 这个老夏高高大大的像个粗人,却有想法。他不知怎么听说我的,把全公社的语文老师集中起来,非要我给他们讲一课。 台下好多白发苍苍的老教师,和我父母年龄差不多,我无论如何都不能鼻孔里插两根葱,冒充长着大象鼻子。 我实实在在的给他们讲了个现代文读写不能结合的专题,大意是让学生作文完全脱开课文,那距离和他们太远,容易生出不讲人话的学生腔。 就要学生写“白话文”,文字能力弱的先说后记,想啥写啥。长了他自然就会起承转合,自会按照课文的样子要穿花衣服,摆弄头型。 作文是老师教不会的,我们老师本身作文就不咋地,别害孩子。 作文也是课文熏陶不出来的,古代念私塾的谁个文章不是肚里装了上千篇?,吃出了几个韩愈、欧阳修? 作文是靠学生自己大白话憋成的,要倡导这种“白话文”。 今天看这说法漏洞百出,但当时这些老师听着新鲜,上完课很热情的给我一片掌声。 上完课后老夏很兴奋,拍着肩膀说小伙子真是块好料子。 随后就在他的办公室,几个人买来饭菜拾掇着。 掌勺的是教办室干事老戴,他后来成为市教育工会主席、总督学。 那就是个破旧的老式办公桌,凑着煤油灯,喝开了。 那时我刚20岁,三杯酒就让我不知东南西北,趴在桌上呼呼睡着了。 作者相关文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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