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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焰子和强子——朋友圈里的那些个糗事(3)

 马尔的视觉 2020-09-17



    名字和人生的应验、对应有些诡异。

    它并不是说你起个“钱多”、“钱磊”就一定会成为富豪那样的直接挂钩,总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蕴含。

   可笑可怪的是当你觉悟名字的长处或局限时,一切都已经定型。

    那天和一中老同事王名利、郝晓焰几个在一起闲扯,老王说他名字里把世间人最看重的功名利禄占了关键的“名利”两条,前面还有个“王”领着,它的后果是反倒对这些不上心思了。

    这就是由名字强化的自我暗示,给活着的方向指了个道。

    我就去想郝晓焰,他的名早先在老家的时候,是“小焰”。

    这个改名的典故和许多人一模一样,小时的“小”字在名字里,大一点看着就碍眼。

     我也把父母给的名字里的“小”,私自改成了“晓”;但作用、意义却是迥异的,我嫌它小里小气的小,顿时变成拂晓的晓,名字就成一匹马在晨间林子里散步的景象,多有诗意。

   老爸活着时很反对,说取名小林是要你一生把风景看淡了,只想着往前跑;换成晓林,就有外物皮相的羁绊,马被打腿跑不快了。

    他说得真有道理。

    我觉得初中时自以为是的改名,就给自己从此定了型。

    慵懒的小舒适、小浪漫,对美景特有感觉,很知足的活着。

    不过郝晓焰的改名令人费解。

    他叫“小焰”,看起来反倒顺当些。有个小脾性、小爱好,头间“郝”字领着,无碍大局,无伤大雅。

   “晓焰”如何解?就有想文绉绉的“装”。

    所以我喜欢把他的名字写成“晓燕”,在我手机电话本里他就是这个名字。

    真不是叫电视剧里的小燕子闹的,那个电视剧我压根没看,嫌闹腾。

    晓焰子的“子”读轻声,是个词缀,这样喊他显得关系铁。

    此人和我颇多共性,都把“小”改成“晓”,算是心有灵犀的同曲同工,还有就是都做语文老师,却又都长得偏不像语文老师。

      语文老师该长个什么样呢?

     每个人都是根据自己的读书经验做判断,或是那种满脸憔悴做学问样,或是架副眼镜没心没肺的胖胖的圆圆的脸。

     有时候,我们会想到蒲松龄,一袭长衫,疾书于油灯前,白日教娃娃念书。

     晓焰子脸够圆,头发却是出奇的好,黑黑的茂密着,有段时间还留着络腮胡,就这点把他的斯文气给淹没了;一张嘴满口的安庆话。

    头一回见他是在安师大批卷子,他留着港式长发,腮边胡子拉茬,说话声音好提调,毛毛糙糙的性子。

     他来自诗人海子出生的那一片,装束、发式也跟海子有一点点像。

    相熟且成为兄弟是因喝酒。

    淮北这个地方很多人熟络得跟亲兄弟一样,一定是喝酒喝出来的感情。

    第一次碰到,他是作为朋友的熟人入的饭场,算是陪客之列。

    按理说你这个身份该文文敛敛的,人说一回生二回才熟,多少该装点的吧。岂知没安稳坐两圈,就开始不问规矩的拿着酒瓶了,你若有异议他喝一茶杯给你看,那模样多少有些嚣张,似乎在说:你给我别吭气,要不你喝个司令酒给我看看?

    然后就是夺权自封酒司令,拿着瓶三命四令的劝东喝要西喝的,霸着全场的话语权。

    在我们的成见里,南方人不是盛酒的家伙,谁知遇见个天下乌鸦它偏白的。

    我那时在酒场里小有名气,名曰“马跑跑”,开头也咋咋呼呼的斗个三板斧,二三两下肚有些晕,就琢磨着逃跑的事,很少喝到底。     

    第一回酒场见,他大约对我“马跑跑”大名略有耳闻,就盯着我。我假装上洗手间,准备借空溜走,居然被他捉到。一手酒瓶一手夹两个杯子,就在卫生间里头:你走可以,干一个放行。

    说起来这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他那一口一杯的疯狂,高分贝的嗓门,整个场面让他搅得七荤八素、东倒西歪的。

    我曾经思考过中国男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喜欢泡酒场、闹酒场的,并与日本男人下班大多去酒吧喝一杯比较。日本男人那习惯来源于过重的工作压力,而中国男人的习惯则要复杂,结论很古怪,就是好多中国男人没有经历过青春期的叛逆,从小循规蹈矩的活到成家立业。

    青春期的叛逆是星空里的花火,耀眼而灿烂。你那火药没有点燃过就会在心里腐烂,火药的腐烂使性情长久蒙受煎熬。

    酒是中国男人青春期压抑症的解药。

    我就是这样猜想中国的酒晕子喝酒心理根源的。

     北方人对南方人最大的错觉就是喝酒,形成的印象似乎南方人一般喝酒内敛、量小。晓焰子生活的那个南方村庄,农闲下来一觉倒到八九点,醒来洗洗就开喝,喝到几点算几点,而且性情上来火燎燎的张扬。

    小城里人交往,大多依托酒场,你邀着我、我喊着他的闲聚,不认识的认识了,喝了几回就是好朋友了,见着了多亲多亲的;可能大名都没搞清楚,更别说干啥的、人怎么样。

    通行的标尺是:酒品见人品,能喝的定是豪爽、义气;不喝酒的皆为小男人,娘里娘气的遭冷落。

    凡和晓焰子喝过两三次酒的,都拿他当知心朋友。

    你有时想,这么小的一个城市,养家糊口、工作乏累之外的排解方式,真是很少,何以除解?唯有弄几杯。有时你真不知是图喝酒还是欢喜几个人闲侃唠嗑,疯喝放情。

    更何况,中国人喝酒喜欢热闹,那热闹就是娱乐的重要方式了。

     晓焰子有句名言:这辈子不想当官,也不是挣大钱的命,只想安安稳稳好好工作,一心一意的善待孩子老婆;余下的不就是喝点小酒快活快活么。

    这一招厉害,老婆和家里人你得忍他喝酒的性子,他活着就这点乐趣,要管就是过分;朋友吃个饭你就得听他的令,喝酒必须喝到位,否则就是连快活快活都不懂得的赖活着。

    你好好瞅瞅,这里面有半点语文老师之乎者也的斯文劲么?

    但晓焰子确实是个好老师,带班主任教书,学生、家长都夸;喝个小酒规矩还大,不对脾性的一言不发的不喝、少喝,他还真能熬得住。

    他还有句名言:我们都是活在白领和蓝领之间,说没钱喝个闲酒不差钱,说有钱买辆有点模样的车得咬牙好几年。

     三回喝下来,我就与晓焰子成好朋友。

    不灌酒时他温柔,皖南老家讲究,守着敬长兄的规矩,见到非常客气,实心实意的那种。

    有个事情要帮忙,跑前跑后一身汗,人热心得很。



    晓焰子本不认识强子,强子在一马路开澡堂子小有名气。

    老相山人都知道现在的华松商厦早先有个“东方沐浴”,那个就是强子开的;后来拆迁关停,他接手了矿务局职工浴池,小车班对面。

    开了几十年的澡堂子,自诩“素澡王”,就是宣明,不管街面上再混乱,哪怕无人管,他也决不搞异性服务,老打老实的水好,搓背、捏脚、同性按摩手法实在。

    强子讲情义,老卢那样的手艺好的搓澡工,跟他一跟就是几十年。

    强子梗,人长个倔样,直直的背僵着,走路晃晃的。说话遇事小眼睁着,怒气在眼里撩着火苗;好话孬话到他嘴里都是气冲冲的,一辈子就没学会有话好好说。

     一日他很认真的叫我陪他老领导吃饭,说是人家这么多年照顾得感谢一下。他领导身体不舒服,不大喝,他就不高兴;开始他还能忍住,两杯下肚孬话就出口了,把他领导气得脸憋得通红。

    我在桌子底下踩他、踢他皆无济于事,不欢而散。

    晓焰子和强子第一次酒场遇见就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一见钟情。

    晓焰子是火爆酒量,强子是火爆酒量加火爆脾气。俩人不熟,却上来就干,恨恨的要吃人的瞪着眼喝,热菜未见各一瓶就下肚,结果谁也没把谁喝趴下,当场就兄弟长哥短的亲热起来了,有点相惜的意思。

    原想酒场只要有他俩在就该有戏,他俩干我们能躲在空地里瞅热闹;岂知不然,他俩守着互不攻击的潜规则,微妙的保持着一种各人气场上的平衡,转脸却对待我们,酒场上给我们添许多气闷。

   晓焰子和强子有个共同点,都是温饱即安,努力却不求上进。在我们这个讲拼搏、成功的社会里,一副平平常常就满足的德行。

    晓焰子国学功底扎实,教书实实在在的,要是随个潮流弄点课改花样什么的,或许早就名气大涨了;他不喜欢就不喜欢,就是一板一眼教书。

    强子也是,二十岁跑社会跟人做生意,现在的辣府早先是惠君楼饭庄,他就干过经理,朋友来吃老跑账,实在撑不下去。

    父亲是市里老领导的师傅,这门路从不走。

   大半辈子过来,还是小本生意的做着,有个饭吃,有口酒喝,欢欢乐乐的有几个朋友来往,日子就感觉滋润了。

    这不,天热澡堂赔钱,他又想添一样小本生意,叫老婆孩子在浴池外做碳锅,兴致勃勃的忙了几个月了。

    我有时想,你说人活着图个啥,生活又是什么?

    我们社会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叫一些单一的标准主宰,比如财富,比如功成名就,比如权位。

   活得快乐、舒服,不吃力的去做人上人的那种样式,反而被忽略、被轻视。

    青菜萝卜各有味道,不可强求;但追崇成功的社会,马云、王健林是令人不懈仰望的楷模,你明明知道这世界成为巴菲特那样的人的概率只是亿分之一,一个人成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人殉葬了,这难道不是最大的黑色幽默?

   最不可思议的是,陪葬的人越多,追崇的热度就越高,前仆后继的。

    我尊敬李嘉诚,我也同样认可晓焰子和强子。只要活得自己舒服,不妨碍他人,穷穷富富、沉沉浮浮的不怨天恨地,快乐就好。

     二十年前我起了头,想学着《世说新语》的样子,它画魏晋人物,我就勾画一本身边熟人的小册子。

    我原本就是个出身市井的俗流,认识的也多为市井之徒。

    此等人物,生来就难以列入国史、市史乃至于单位史,活生生的,却又比那国史、市史、单位史里的人物可爱、可气、可恨,于是便萌生写市井人物列传的想法。

    刚搭个框子,忽而心虚和担心就来了。

    做文章最忌讳写身边的大活人,这世人都有个大毛病,有喜欢含沙射影的,就有喜欢对号入座的。老话讲“画虎不成反类犬”,并不是画家的功夫不行,而是你画出的虎,它怎么着都不满意,咋看都认为你把它画成了猫狗。

    我素来喜欢白描,写个人物眉眼勾个几笔,漫画式的表现,谁看像谁,再有个欢喜凿墙穿洞的浑说,就有可能指东打西的招惹是非。

    现在的人,你给他描画成潘安再世,他说你是手段狡猾的讽刺;端端正正的照他样子刻写,你之所见与他自个看自个,可能是天地差距

    于是,只好悻悻的搁下,一放就是二十年。

    有次几个老友闲聚,晓焰子两茶杯白酒下肚,话便稠了。

    他说好几个月来,一天不落的孜孜不倦的拜读“马尔的视觉”公众号,你写你以往走过的山山水水姑且不论,涉及的人物总有几十个了吧,为何不见我们兄弟半点踪影?看我们是草根贱民,没分量、没感情?

    坐他旁边的强子,亦跟着短一句长一句的附和。

    我那二十年前的"市井人物列传"念想又叫他俩勾出。

    好吧,权当练笔,于是就有了“晓焰子和强子”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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