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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亮生命的烛光(2)

 马尔的视觉 2020-09-17



    山东济宁古琴协会会长刘琪上次来淮北雅集的时候,曾经跟我讲过这样一个细节:在他们那个地方,家里来客了,媳妇会打酒买菜拾掇好一桌,自己则带孩子在厨房吃,决不会上桌。

    我看着他,就像听半个世纪前模模糊糊还记得的旧事逸闻。

    昨日听淮师大余校长讲,他皖南黟县老家也还是这个规矩; 他还用了“拙荆”这个老词。

    《列女传》里说,东汉隐士梁鸿的妻子孟光生活俭朴,以荆枝作钗,粗布为裙。后遂以“拙荆”谦称自己的妻子。

    汉族古老的家庭生活习俗,很多都在近代的“进步”观念的诅咒下死去;“男女平等”对汉族夫妻关系变化起了决定性的一击推力,却又没有像“三纲五常”那种古老仪礼的替代与调节,弄得男女平等怪模怪样的,很多家庭至今夫妻仍在“争权夺利”。

    “举案齐眉”被视为极端的虚伪,看起来冷冷冰冰。

    这个话题和刘琪是怎么扯起来的我不记得了,但他说的这个细节给我印象极深。

    我们这个地方很久以前也会有这样的场景,但早就作为性别歧视的陋习在城区给丢掉了。

    汉族是个最易受“进步”、“现代化”观念激励和困惑的民族,其他民族在“进步”、“现代化”跟前表现出的万古不更的顽固性,被我们视为“食古不化”。

    可能,那正是我们族性特征存留的根基,或是汉族族性特征不断被虚化的主要原因。

    我们自己造个成语叫“邯郸学步”,这个古老的箴言恰恰又反过来成为我们自己的镜子。

     于是中国男人,不少羡慕韩国、日本男人,还保留传统的大男人气派,女人也十分温柔。

      中国女人的嗤之以鼻更让中国男人垂头丧气:人家能养活得起自己老婆,你呢?

    我知刘琪所言非虚。

    济宁辖曲阜、邹城,孔孟故里的礼教风气根深蒂固;大规模的移风易俗运动也对之无可奈何。

    谁家媳妇混得再好,要是和婆婆吵架,朋友来家女人上桌抢男人风头,那是遭人鄙视、丢人现眼的事情。



    我去济宁看刘琪,也有好奇成分,是想看他说的风俗是如何传承下来的。

    刘琪在鱼台,这是济宁的一个下辖县,紧靠微山湖西侧。从县城行车十几公里,即可到达环湖路。

    这是个鱼米之乡,谈不上富饶,GDP也就一百多亿;但却是个安详的丰衣足食之地。





    鱼台是个小城,它虽有老街、新区分立着,城区人口亦不过五六万。

    五六万是个什么概念?从相山城区的时代广场往西,掐到帝景翰园,就有那么多人。





    县城临湖枕河,一条八车道的主街被命名为“孝贤大道”。



    小城唯一一个公园也标榜“孝贤”,它叫“孝贤文化公园”,建有五六百亩地面积的孝贤广场,三层殿堂式的孝贤阁

    高八九米的巨像是闵子骞雕塑。

    在中国,若不是历史圣地,这样的雕像过去都是毛主席他老人家站着的。

    走走逛逛我才知小小的鱼台很是牛气,它有个“五里三贤景区”,孔子弟子七十二贤,其中三贤在鱼台五里内相居,分别是闵子骞、樊迟、宓子贱。

     闵子骞名气最大,以德行并驾于颜回。

    元代编撰的“二十四孝”榜单,孔子的弟子占了三席。

    一为曾参的“啮指痛心”,就是老娘以咬手指头唤他,他心里会痛,有感应。

    孝心重到如此地步。

    二是大大咧咧的子路,却是个大孝子。

    “百里负米”,一路饥寒,野菜为食,就为省下米来孝奉父母。

    最感人的还数闵子骞。

    他生母早死,父亲娶了后妻,又生了两个儿子。

    继母经常虐待他,冬天,两个弟弟穿着用棉花做的冬衣,却给他穿用芦花做的“棉衣”。

    一天,父亲出门,闵子牵车时因寒冷打颤,将绳子掉落地上,遭到父亲的斥责和鞭打,芦花随着打破的衣缝飞了出来,父亲方知其受到虐待。

    父亲返回家,要休逐后妻。

    闵子跪求父亲饶恕继母,说:“留下母亲只是我一个人受冷,休了母亲三个孩子都要挨冻。”父亲十分感动,就依了他。

    继母听说,悔恨知错,从此待他胜似亲子

    这个“芦衣顺母”的故事就连孔子知道后都感动得泪汪汪,在《论语-先进》里赞他:“孝哉,闵子骞!”



   对《二十四孝》,我有很深的成见。

   一方面觉得它荒诞不经,缺庄重。

   像“哭竹生笋”那样的虚妄,也能拿来标榜。

   你尽可以想象严冬里竟能哭出笋子来,搞你的奇幻;但要放到“孝道”这样严肃的话题里,会让人明显感觉在被忽悠,效果适得其反。

   另一面,它对人性的赞美,以偏端、偏激的事情展示孝心,弄得已不是感泣天地的正面,读来惨不忍睹。

   比如,“埋儿奉母”。

   现在想,一百年前由留洋的一拨人推波助澜的新文化运动,我们对中国人尤其是汉族的人性、族性理解一直在走岔道。

   扎根血缘的亲情,生命里最深刻的感恩形式“孝道”,我们并没有意识到,它给予、传承给我们的真谛。

    老话讲“知书达理”、“知书识礼”,这个“理”与“礼”都是后发的精神层面的东西。

    “孝”字最早见于商代卜辞,是有“老”与“小”构成的上下结构的会意字,表示一个年轻人在搀扶一个老年人。

   《尔雅》云:“善事父母为孝”。

    它不仅仅立于“理”与“礼”的土壤。

    有学者考证,“孝”最初始于母系社会的母亲崇拜,源于一种动物性的对母体的依赖、信任,一种朴素的对生命来由的敬重。

    生命来自于传承,对土地的生存倚赖,凝结成家庭、家族,亲情不仅是生命的精神情态,更是相互依存的必要。

     这种深厚的东西,不惟是情感的,更是先天的。

    小城有许多奉养父母的大孝例子。

     那么喜欢热闹和酒场的学者丁怀轸,这几年来很少外出;好多次被邀请到异地发展的书家杨剑鸣固守小城。

     他们都在全身心的照顾、守护老人。

     那定不是“知书识礼”的浅薄,或是由认知生成的觉悟。

     那是生命赋予的庄重。



    这个叫“鱼台”的小县城,它不追逐时代的主旋律,坚定不移的沿着古老而沉厚的传统线路走,厚实民风,淳朴民情,也算是点亮了生命的另一盏烛光。

    “孝”的光亮照耀心中、魂灵,你才是中国人,也才算是华夏子孙、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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