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倘若一首深情歌曲融入记忆,将带来深刻且持久的影响,我对此,坚信不疑。 《苏武牧羊》是年老的父亲常爱哼唱的歌曲。这首歌,词句感人肺腑、音调低沉悲凉,萦回悠远的苍凉感。在四合院居住的我,每听此歌,常思忆父亲讲过的苏武牧羊故事。而后,攀爬到花墙顶部,向西南方向远眺。 苏武牧羊的“北海”究竟在哪里?那场景是不是像我所看到的连环画、剧照那样——一片银絮飘舞的草原;一条伸向远方的冰川,一位银髯垂胸、终年向西北凝望的老人与10余只哀鸣不已的老羊晨昏厮守…… 时光无情人有情。即便我历经岁月磨砺、无奈双鬓染霜,每每追忆父亲哼唱的这首歌,总习惯走向客厅书柜,在万千墨香中取出《汉书·李广苏建传》,随着文字延展、史话铺叙,再次遥想苏武牧羊之地…… 历史典籍中,论述这位老人持节牧羊的记述大同小异。大意是——苏武,西汉名臣。天汉元年(公元前100年)为中郎将,奉命出使匈奴被扣押。单于诱降,他以死相拒,被流放到北海(今贝加尔湖)牧羊,坚持19年威武不屈,直至始元六年(公元前81年)汉昭帝与匈奴和亲,终于被释放回朝。
记得那年,我曾以采访名义,随旅游团到过俄罗斯南部伊尔库茨克附近的贝加尔湖之畔。时值深冬,湖面、森林、原野如冰雕玉砌、奇美壮观。我忍受着严寒,在那里逗留许久,希望能追寻到大汉使臣留下的点点遗痕。然而,最终一无所获,让我怅然不已。皑皑白雪、天地茫茫,偶有一二个飞奔而来、瞬间消逝的雪爬犁,时有突发而起的北风。我曾仰问长空:“大汉苏武,倘若真的被流放到贝加尔湖,难道什么也没有留下?”
2007年夏秋之交,我作为被邀请的报社记者来到宁夏西部中卫市,参加大漠黄河国际旅游节。刚进入下榻的酒店,当地作家便兴致勃勃地告知,距中卫市仅有40公里的寺口子旅游区,就是当年苏武牧羊的地方!
我怀着激动心情,奔往曾以北海为名、今称为‘’寺口子‘’的风景区。临近,见山巅一座古塔遥遥入目。这是苏武牧羊景区(西景区)和宁夏大峡谷景区(东景区)分界的标志。当时,车窗外一片荒寂的河滩地,使车子上下颠簸。即便如此,仍未影响我集中想象力去追忆当年苏武放牧的情景。
2100多年前,若时值春夏,这里定会是大河东流、光照充足、山川秀丽、绿草如茵、平畴千亩的景象,大汉使臣苏武,虽行动受限,日子还算好过。然而,中秋过后,黄叶飘零、万里萧疏,特别是朔风袭来之时,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劲风刺骨,汉使的躯体和心境,自然也随着季节倍感无助!
那日,随行几位史学家一致认为,这里留下的一些遗迹、文字可以证明,苏武很可能在这里牧羊19载。清乾隆年间中卫知县留下了“香山寺口苏武庙”的诗句,唐初四杰之一的骆宾王,在留宿温城(现今中卫市)望军营时,留下一诗,其中有“投笔怀班业,临戎想召勋。还应雪汉耻,执此报明君”的诗句。唐代诗人兼词人的温庭筠在《苏武庙》一诗中,更是把苏武牧羊的地点讲得一清二楚:“苏武魂消汉使前,古祠高树两茫然。云边雁断胡天月,陇上羊归塞草烟。”苏武赶着羊群披星戴月而归的“陇上”,说的恰恰就今日的宁夏,不可能是俄罗斯的贝加尔湖。
景区入口处,有一座表现苏武牧羊情景的汉白玉雕像,为中卫市政府所立,吸引了众多游人仰观。人们大多面色凝重、叹息不已。雕像下的铭文,把苏武牧羊的“北海”确认为是宁夏回族自治区中卫市附近的香山一带。那天,我脱离了参加活动的群体,沿着幽深的峡谷继续探寻苏武遗迹。一路见小溪潺潺、野花满目,确是赶羊的好去处。走到山势奇特的地带,苏武圈羊石窟和苏武栖身的石洞便出现在崖壁间。此时,我记忆中的那位风雪中怔怔呆望的苏武远去了,一个既忠烈又睿智、既把生死置之度外又深谙化险之道的大汉使臣,恍然从林暗草深处走来……
那是权威史料留下的描述——这片山谷深处,曾有一位满脸饱经风霜之色、周身褴褛、一手挥鞭、一手紧握汉使旄节的老人。窄窄弯弯的山径与大小不一的洞穴陪伴着他。入夜,他与10余只羊在半崖处安歇,选择险崖而眠,是为了防范狼和土豹的侵扰。入睡前,警觉探望周边之后,在洞窟前燃放一团篝火,就可保证一夜平安……
边走边想,曲折山径在我眼前延伸。我扫视四周起伏山体,似乎听到这位老人向来者述说当年情由。他语句坚定地表示,在北海放牧的19年,并非像歌词里形容的那样,每日渴饮雪、饥吞毡。果真如此生存19年,岂有活命的可能?老人指着山壁间的野枸杞花说,夏秋季节,北海的枸杞很养人。他还指着在崖缝中探头探脑的野鼠说,冬季,把他们赶走,收集它们储藏的草籽烘烤一下,也可充饥。老人告诉我,他在19年里,也曾度过较为富足的时日,比如单于的弟弟来到北海狩猎时,对他这位既能织网、纺丝,又能矫正弓弩准头的人十分喜爱,曾赠给他马、羊等牲畜和食品器皿、服饰帐篷等生活物品。但是好景不长,与他交好的於靬王病死后,其部下也离开北海,他的一点点“家底”被另一个匈奴部落无情掠夺。此时,我有些担忧地问:“这里山势奇险,即便匈奴的马匹飞快,赶到半山崖,最快也需半个时辰,难道您就没有察觉?没有在隐秘的洞穴里藏匿一些保命的衣食?”老人听后,表情神秘,摇头不语。我还要追问,忽觉山风突起,老人渐渐随风远去。
我继续攀岩寻访,见苏武栖身的洞穴“苦节堂”对面,即是可容纳千人的“圈羊石窟”。据说是中国西部最大的一座天然石窟。我坐在10余座石雕山羊周边,任凭山风从耳边掠过。两处洞穴之间的险崖间,有一条宽不足米的铁索桥,来往的人们无不惊心动魄。山崖外不远处,作为宁夏节庆亮点之一的攀援赛事,竞技正酣,喝彩声时时传来。与此同时,沉闷山风,在阵阵喧闹中戛然而止。 我仰天深思——无论是壮胆走过“云汉天渡”独木桥的人,还是拼力攀上高峰的人,都在游程中体味着一种坚忍不拔的精神。都在拼全力战胜自我、超越自我,一如历经艰险、饱受熬煎、皓首而归、美名高垂的那位大汉使节。想到此,浩荡山风倏然再起。声韵深沉、穿越峰巅、力道十足、饱含性情…… 展读 《禅艺会》是一个开放的平台,人人可以订阅,人人可以投稿,人人可有专栏。禅艺文化十八项,由雅道八项(茶道、花道、香道、琴道、书法、绘画、收藏、诗词)、生活六项(建筑、庭院、空间、家具、素食、服饰)和艺术六项(书法、绘画、雕塑、摄影、手艺、法物)组成。在这里,你将看到与众不同的图文资讯。原创无穷、图片无码、转载无限。邂逅之后,不再彷徨。投稿邮箱:zenart@126.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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