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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言独上西楼——读刘以鬯小说精选集《迷楼》

 稻读公社 2020-09-22

文/车厘子

先生一去,大树飘零。6月8日,香港大作家刘以鬯先生逝世,享年99岁。一时间追思文章迭出,我也特地买来内陆出版社近年来最新出的先生小说精选集《迷楼》,以志悼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刘以鬯的去世,宣告了香港文坛现代作家的终结。几年前刘先生与友人交谈时还说起岁月无情,当年上海作家扎根香港的老朋友有叶灵凤、曹聚仁、马国亮、徐訏等,一个个都走了,现在只有他一人了。

▲《迷楼》书影

刘以鬯先生本名刘同绎,生长于上海,祖籍是我们宁波镇海,1948年底定居香港。刘先生自四十年代初起先后在重庆、上海、新加坡、马来西亚、香港等地的报刊媒体任职编辑,既致力于发现文学新人,也笔耕不辍,著作等身。这本小说精选集《迷楼》,编选了刘以鬯的3部中篇、15部短篇及12部微型小说,跨度极广,用编者的话说就是“作品展示的时间背景,倘着眼于执笔,则跨越了将近一个甲子,自40年代始,每个10年,都结有硕果;倘着眼于想象,则贯穿现当、关照古今。而涵盖的空间背景,则包括了中国大陆及港澳地区,也有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地,甚或某些乌有之乡”。当然,着墨最多的背景无疑是香港,因他在那足足生活了六十多年。

▲刘以鬯

我们惯以“港台文学”并称香港文学与台湾文学,实则二者取径不可同日而语。单从地域上看,台湾毕竟是一个省,香港的面积尚不及内陆一个县大,而各自产生的作家群体中,台湾近百年来的主流作家人才辈出,对大陆文学界影响甚深,反观香港文坛,大行其道者如金庸梁羽生的武侠小说、倪匡的科幻小说、蔡澜的美食杂谈、亦舒的言情小说、梁凤仪的财经小说、黄易的玄幻小说等等,在两岸三地固然拥趸无数,却无一不是通俗读物,商用为先,连李碧华恁般才女,所写内容绝大多数也以奇情畸恋为主,标题更夺人眼球,似乎远不够“严肃”。——联系到香港高度商业化的社会背景,以上现象实不为奇。反过来要奇的倒是金融中心香港如何留住了刘以鬯这样一位毕生致力于严肃文学创作的老作家。有句经典评论,在香港这方流金淌银的土地上,刘以鬯坚守一方净土,“一辈子耕耘他那一亩纯文学的地”。

▲刘以鬯经典系列:《酒徒》《对倒》《寺内》

翻看刘先生的主要作品年表,小说的体量占据了绝对优势,而长篇、中篇、短篇、微型诸体皆善,全才罕匹。本书的腰封上称刘以鬯为“王家卫的文学老师”,是指他的长篇小说《酒徒》、《对倒》曾启发著名导演王家卫拍出电影《花样年华》和《2046》,但《迷楼》一书收入的,却都是他长篇以外的小说,其中不乏他早期的作品。早期是指他三十岁之前还在上海的时期,相比当时业已成名、问世作品可圈可点的张爱玲、施蛰存、穆时英等同时代的天才作家,刘以鬯的作品稍显稚嫩,但亦不乏亮眼处。

▲文学纪录片《刘以鬯:1918》以光影声像记录了刘以鬯的经历与创作。

我个人爱读刘先生的短篇小说,从题材上看,与施蛰存的作品近似,两位先生都热衷于“故事新编”的文学实验,即“用新的表现手法去写家喻户晓的故事,在旧瓶中加些新酒”,立意上颠覆历史旧说,开辟新境。“故事新编”的头算起来是鲁迅先生开的,却在施蛰存等“新感觉派”作家笔下发扬光大。刘以鬯两则短篇《迷楼》写隋炀帝、《北京城的最后一章》写袁世凯,有论者谓刘先生的独到之处,“在场景描写方面颓荡而不色情的气氛营造,雅僻的古词捏合糅进诗意的现代语”,十分中肯,读完你会叹服一个当时还很年轻的南方作家,何以能对北方宫廷那么多古意典雅的细节描摹得如此精微到位!这便足见作者的功底和学养,现如今的青年作家已普遍缺失这份积累的厚实。

刘先生的短篇其实并没有比微型小说长多少,以如此短小的篇幅即能翻新出奇,把一个个小故事从容讲毕,更见功力。最让人叫绝之处还在于他小说的收尾,时有预料不到的结局,有人说像欧·亨利,有人说像莫泊桑,我觉着还像希区柯克的悬念故事。

坊间尊刘以鬯先生为“香港文坛的教父”,而他曾任“香港作家联会”会长,也曾受聘为香港官方“作家留驻计划”第一任作家,更是香港书展及文学节首届“年度文学作家”,以资历和地位来说,的确名至实归,堪称泰斗。如今斯人飘萧远去,后继乏人,不知谁还能扛起香港的纯文学大旗?这仿佛真成了一座“迷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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