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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村庄的追忆 ​​

 杏林守望者 2020-09-24

孙鹏/文

村庄拆迁了,记忆不应沦为一片废墟,那里安放着自然的灵魂,散发着人文的气息,谨以此篇,献给曾经的过往—— 题记。

一个村庄的追忆

(一)老屋

老屋老了。

低矮的院墙,坍塌掉岁月一角,杂草顽强地冒出头来,四合院围起的天井,敞开宽广的胸膛,麻雀三三两两地来,两两三三地去,鸽哨自遥远的天际传来,清晰而嘹亮,灰黑的瓦片残缺不全,半截半块地扣在屋脊,正好做了麻雀的窝。

墙里墙外,蜘蛛游逸着无忧无虑的闲暇时光,编织着一个又一个自由自在的梦。

春夏秋冬循环往复,阴晴圆缺交替闪现。老屋眯缝着眼,双手拢在袖筒,倚在墙角懒洋洋晒着太阳,陈芝麻烂谷子絮絮叨叨,用只有自己听得懂的语言,嘟囔着一些风化的往事,懵懵懂懂跌落在时光的隧道里。

重檐翘起,心思低回,清脆的风铃憔悴在寂寞的风里。

一个村庄的追忆

(二)相框

时光藏匿何处?

老相框消失了多年,要不是搬迁整理全部家当,还真不知独自躺在箱底沉睡。发齿脱落睡眼惺忪的样子,像一件出土文物,在现代化的阳光下惴惴不安,如同怯怯躲在大人身后的孩童,羞涩而紧张。拂去表面厚厚的灰尘,蓦然重现一双双温暖的眼睛。

注视良久,无言,眼角不禁湿润了。

怀旧的景致深藏眷恋,美好的情愫自顾自沉醉,听得到的喧哗,春暖花开,嗅得到的气息,清朗如月,竹笛吹皱心湖的涟漪,春风里的旋律生生不息。哦,老相框,我的感动源自你的坚守,你的纯真延伸我的坦诚,寂寞的花开在深夜,赤脚走在你的心上,灵魂发出骨骼的脆响。

仿佛习惯了安静,老相框还是一声不吭,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一个村庄的追忆

(三)菜园

菜园长在父母心上。

篱笆围起的小院,圈住一片原生态的绿色,白菜萝卜,茄子豆角,韭菜大葱......种的都是些普通的时令蔬菜,朴实,随和,一如淳朴的父老乡亲。

柳枝插起的篱笆,每年抽出新的嫩芽,粉白鹅黄的蝴蝶翩翩而来,尽情追逐属于它们的大好时光,平添了一份灵动与活泼。

柴门不用上锁,用铁丝象征性一缠,小狗摇着尾巴,瞅了一眼就到别处溜达去了。路人实在口渴了,进去摘个黄瓜,或者拔个萝卜,园子的主人看见了,冲着笑笑,摆摆手就走开了。

菜园不大,一分来地,种植四季的蔬菜瓜果,也涵养朴素的情感。云淡风轻,俯下身,看生命轻柔地滑过,细细体味灵魂相遇的悸动。

天长日久,菜园变成亲情的纽带。

经常,父母会打来电话,菜熟了,回来摘吧,再不吃就老了,其背后隐藏的潜台词却意味深长:老人想子女了,但羞于表达,回家拿菜,成为一个很好的借口。

菜园,隐含着故乡诸般深情......

一个村庄的追忆

(四)胡同

胡同或笔直,或弯曲,像男人耿直的性格,也像女人温婉的性情。

如同一部老旧的放映机,胡同里的影像“沙沙”播放着,镜头拉近,上了年岁的老人摇着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家常,说着淡淡的人情世态,逐渐隐入幕后;孩童尽情追逐嬉戏,从这头蹿到那头,岁月荏苒,定睛一看,依稀不是当初的模样。墙里的蔷薇、无花果不时探出头,顽皮地勾住路人衣裳一角,似有小鸟依人的眷恋。

胡同不曾老去。

那些早年从胡同迁出的乡邻,谁还能叫得出名字?那一年小伙伴塞进墙缝的纸条,是不是还留在那里?烙进胡同的面庞,是不是依然年轻?连老人们都忘记了,只有胡同记得,记得乡邻的音容笑貌,脱口喊得出他(她)们的乳名,什么铁蛋、小虎、阿龙、春妮……记得发生在胡同的点点滴滴。

总在不经意间,胡同在我耳边絮语。

一个村庄的追忆

(五)小路

田埂上,水井旁,村庄外,记忆里,乡间的小路无处不在。

小路弯弯曲曲,流淌着乡野亘古不变的风景,延续着四时黄绿相间的因缘。野花攀上额头,蝴蝶飞上鬓角,小鸟在鼻梁上恣意撒欢,薄雾的轻纱悠悠地飘散,夕阳下的小路 ,新娘的红头绳,美丽得没有半点忧伤。

朝朝暮暮的梦五彩斑斓,乡间的小路单纯又快乐。

阡陌纵横,星雨缤纷,小路如一首清新的词令,深深扎根乡野的沃土,固守乡村的根与魂,诠释它的淳朴与善良。

夹杂麦香的晚风轻轻吹过,月光温柔得如一团海绵,清辉里的光影剪不断理还乱,蛰伏的生命悄声交谈,旷野寂静的灵魂厚重如山,小路侧耳聆听大地朴素的心愿。

虫声叽叽,夜阑更深,小路伴着均匀的鼾声入睡,嘴角浮现浅浅的微笑,明明暗暗的光景,如一首舒缓的轻音乐,充盈着它宁静的梦。

春花追着秋叶落,积雪覆盖了记忆的童年,远行的脚步声声踩在心坎上,游子的身影黄昏隐约闪现,焦渴的期盼年复一年,小路在追忆,小路在眺望,乡愁瞬间沦陷。

柔柔地如一缕炊烟,曲曲折折的目光遥遥相对,乡间的小路,这村庄的儿女,母子的脐带血肉相连。

村庄一天天老去,乡间的小路也日见沧桑。

沧桑了的,还有悠悠的小夜曲。

一个村庄的追忆

(六)鸟巢

凝眸一角高远的蓝天,鸟巢就那么不远不近望着我。

在乡下,鸟巢专指喜鹊窝。鸟巢村里有,村外也有,或蓬松,或紧凑,但一定是遮风挡雨的,喜鹊这鸟儿有灵性,鸟巢的选择绝不随随便便,有着极高的审美天赋。

村里的鸟巢,大多栖息在房前屋后的树上,袅袅炊烟消失的地方,就是鸟巢抵达的高度,待到四、五月份槐花、梧桐花粲然开放的时节,仿佛是鸟巢飘出的香味,村人不经意一瞅,发现树上似乎又多出了不少,犹如四邻八舍熟悉的面孔,透着一份亲切与自然。

野外的鸟巢更是耐看,它们搭建在田野、沟坡、河滩高大挺拔的白杨树上,稀稀疏疏,错落有致,头顶一方蓝天,俯瞰一片大地,顺心随性,自由自在,优雅成四季的一道靓丽的风景。

仿佛一夜之间,田野逐渐消失了,村庄也失去了依托,电线杆上的鸟儿像无助的孤儿,鸟巢更多成为一种象征,一种诗意乡村特有的呈现,成为心灵疯长的一种念想。推土机轰隆隆地咆哮着,似要吞噬一切,所到之处,高楼林立,宿鸟惊飞,乡村日渐都市化。鸟巢执着地坚守着,坚守着乡村原汁原味的生活。

等待最后一棵树的倒下……

一个村庄的追忆

(七)清明

正是东风浩荡之时,纸鸢飘飘杳杳,牵引节日悠长的思绪。

黄土生发希望,也湮灭红尘春梦。坟茔无语,永久隔绝了两个世界的念想,无限风华,集聚于狭小的一隅天地。天眼蓦然洞开,远古的巫师披头散发,奋力挥舞着手臂,口中念念有词。

细雨洒落江天,喃喃犹如神语,它知道时序节令的更替,更懂得人情世故的传承,血缘打开家族的密码,思念沟通天上人间的讯息,恍惚迷离之间,亲情庄重走来。

柳丝纷飞,杏花微湿,淡淡的风中,缕缕情愫氤氲宁静。

牧童横在牛背,短笛声中草长莺飞,因了宋词的浸润,杏花村依旧清新淡雅酒香浓郁。哀而不伤,温婉凄迷,这清明的雨啊,一下就是几百年。

你尽可追思,你尽可凝望,只是别辜负短暂的生命。

这个季节,草木刚健而旺盛,人心丰沛又饱满。

一个村庄的追忆

(八)夏雨

夏雨如期而至。

哗,哗,哗,犹万马奔腾于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铁蹄卷起团团翻滚的波涛,汹涌着喧嚣而来。

唰,唰,唰,如婴儿温润的小手轻扑面庞,酥酥的,麻麻的,忍不住想咬住亲一口。

闪电,这突如其来的灵感,明晃晃照亮一个混沌的世界,豪放之中不乏婉约,激情叙说夜色下的原野、村庄,还有婆娑摇动的树影,以及树下避雨的小鸟。

雷声,农人心底的渴望,悄悄不知蛰伏了多久,也不知虔诚地祈祷了多少回,终于在夏日的黄昏轰然炸响。

蛙鸣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起初试探性地一两声,瞬间前后左右响成一大片,大合奏此起彼伏,荷叶上的水珠骨碌碌滚动,如一串串优美的音符滑过,晶莹圆润。

隐隐听见蝉的嘶鸣,潮湿而胆怯,稚嫩却坚定,这是时令变换的标志,盛夏第一声直白的宣言。

路旁,一枝牵牛花娇艳欲滴,轻吐柔软秀口,羞涩地不知说着什么。

大地听得懂她清新的絮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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