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彩绘羽人四神纹漆翣——是怎么从碎渣渣到国宝的？

我国古代美术有一个重要的分水岭——魏晋南北朝。此前的战汉时期，中国美术还是以本土艺术为主在发展。魏晋南北朝或者可以叫做中国的第一次大分裂时代，由游牧民族给中原带来了大量的外来艺术风格。此后的隋唐融汇东西方艺术风格，创造了中国古代艺术史的巅峰。所以说，想看纯粹的中原本土艺术，战汉时期是一个不二选择。但由于绘画作品的保存不易，战汉的绘画艺术能留到今天的都是无上珍宝。比如战国的帛画还有马王堆出土的引魂幡。

江苏扬州地区汉墓众多，出土了大量精美的漆器。1994年，一件漆器就出土于仪征市的杨庄汉墓之中。因为它出土时已经破碎成许多片，资料记录很不完整。它出土时所在位置，与其附近文物的关联性，出土时的照片都没有。残留的碎片也并不完整，所以在之后的二十年里，它就静静地收藏在博物馆库房里，无人为津。

一直到2005年，仪征博物馆对有限的残片进行了拼合工作。这件漆木器恢复了其原本形状的大概。由于其一端圆弧形的造型，工作人员此前一直认为它是盾牌。

然而，随着后期研究的深入，工作人员发现在这件漆器的正、反两面均绘有精美的图案，并且是夹苎胎——即麻布作底，抹上瓦灰再刷漆。整个漆器的厚度不到1厘米。从期结实程度上看，这肯定不是盾牌。

它到底是什么物件呢？研究人员在一次偶然的灵感中，想到这件器物会不会是一把扇子？就是那种宫廷之中皇帝或者贵族出行经常在背后有两个执扇的人跟随，那种大扇子？

根据漆器修复后中间存在的一道痕迹，几乎可以确认这里曾有长木柄穿入。至此，这件漆器的准确名字终于得以证实——这是一件障扇，也就是翣（shà）。

翣，会意。字从羽，从妾。“妾”指“侍妾”，引申指“旁立”、“伴随”。“羽”指“羽扇”。“羽”和“妾”联合起来表示“总是像侍妾那样立在主人两旁的羽毛扇”。

翣最早可以追溯到战国，最初是羽毛制成的。在下葬的冥器中，更多的是用木头、皮革制做。这件器物具体的用途，对于大家来说也并不陌生。这是古代仪仗中长柄的羽扇，也是古代殡车棺旁的装饰。

作为丧葬礼器，翣在王室贵族出殡时作为引导的仪仗使用；下葬时，随墓主人埋入墓室。“当时，一些帝王或者贵族这些有身份的人，出行的时候举起来，下葬的时候用来遮蔽棺柩的一件器物，放在墓里一起陪葬。这是可以象征他身份的一件礼仪性质的器物。”

古画和石窟壁画、石刻中，凡有帝王或者贵族端坐或出行，其身后两个侍从分别手执一长柄翣的情形。比如龙门石窟和巩义石窟的“帝后礼佛图”，以及莫高窟初唐220窟的文殊菩萨座下帝王听法图中的皇帝形象，都有这样的配置。

仪征地区出土的漆木器，保存得很好，颜色鲜艳、纹饰漂亮，说明了当时整个扬州地区一带是主要漆器产地，而且制作工艺非常高超。汉代的统治阶级都是楚国人，因此大汉的艺术风格很好的继承了楚国的元素。可以说中原本土艺术实际上就是楚国艺术为本。

全国各地西汉的漆木器发现的不算太少，但是有这么大面积绘画的漆翣，却十分罕见。仪征这件算是国之重宝了。因此修复的过程也十分复杂，由于漆翣缺失的部分较多，所以首先必须对其胎体进行修复，也就是还原其大致的形状。

整个胎体复原之后，再把所有保留下来的漆器碎片，一片一片地贴回到原位。由于这件漆翣是夹苎胎的，修复时要先在纻（麻布）上涂抹数层瓦灰进行加固，定型之后，再在这个基础上刷底漆、面漆。每上一层漆，都需要等待漆干燥之后，进行打磨，然后刷下一层漆。仅上漆这一步骤，就需要重复数十遍甚至百遍之多。

等到漆干定型之后，修复专家再根据残片上的纹饰，推测出缺失的部分，调制相应的漆色手绘填充出完整的图案。经过一遍遍地修补，最后变成这么一个比较完整的状态。修复工作历时两年多才得以结束。

正面的纹饰以红、金、黑色为主，顶端绘有两只朱雀，一边有龙，一边有虎，龙虎上均有一羽人，一边是羽人驭龙，另一边是羽人驭虎，一起飞升上天。此外，还有玄武及另一只神兽，在满饰云气纹之中飞升上天的情景，显示出蓬勃的张力。

反面的纹饰以红、黑色为主，繁密的云气纹满饰，乍一看比较单一，但仔细观察会发现内藏“玄机”：每团云气纹内部都有一只小动物或小神兽穿插在其中，有鹿、兔、牛、龙，甚至羽人等，非常生动；画面中间偏下部，绘有一只体型较大的龟。

战汉时期，龟是一种比较吉祥的动物，代表健康长寿的寓意。漆翣正反面所绘各类异兽，色彩华丽、神态张扬，处处散发着蓬勃的大汉气息，立体感十足的纹饰彰显着彼时精湛的漆器工艺和高超的绘画水平，以及工匠们的精巧匠心。

这件国家一级文物西汉彩绘羽人四神纹漆翣是汉代高超漆器工艺的代表。由于不适宜长时间暴露在光照下，如今，漆翣原件被妥善保管在库房中；展厅内陈列的，是一件耗时两年多制作的一比一复制品，与原件几乎别无二致，精美绝伦。以上照片均拍自复制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