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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说说中国的豺,消逝和归来

 激扬文字 2020-09-24
作者丨宋大昭

自古以来,国人对豺就不陌生。很多地方叫它红毛狗,也有叫斑狗的,在山西和顺,二宝告诉我们上世纪90年代的时候还有豺,当地人叫它们小红狼

我们在察隅拍到的豺,活脱脱就是个小红狼 

但是豺在历史文化里名声并不好。大家熟悉的一些词儿比如:豺狼当道、豺狼成性、豺狼冠缨,都不是啥好词儿(连带着狼也没得到啥好名声),即便是一个中性点的词:骨瘦如豺(同柴),细看也不是形容美好事物的词儿。 

但是有一个关于豺的描述倒是勾画了豺在生态学上的一些特点:《逸周书·时训》上说:“霜降之日,豺乃祭兽。”清朝进士朱右曾对此校释道:“豺似狗,高前广后,黄色群行,其牙如锥,杀兽而陈之若祭。 

这意思是说到了秋天霜降节气时,豺开始大量捕猎,吃不完的就放在那里,就像是在用兽来祭天以报答老天的恩赐。

图片来自网络

当然豺肯定没有进化到有这个思想境界,动物们到了秋天都要贴秋膘以抵御冬季的寒冷,尤其是华中、华北、东北的这些动物。

豺成群活动,捕猎能力强,能够捕杀比自己体型大得多的猎物,而古时候野生动物比较多(想想今天的非洲或者印度),豺群吃不完猎物扔在那里也很正常。 

可想而知,豺能捕杀大型的水鹿、梅花鹿、麋鹿,当然也能捕食黄牛、水牛、家猪和家羊。在过去生产力低下的农村经济环境里,一群豺可能会给一个村庄带来很大的损失,这或许也是豺或者狼很不招人待见的重要原因。

相比较而言,大型猫科动物如虎、豹很少会造成这种大规模的经济损失。 

以上说的都不是重点,回顾历史我们会发现,豺狼虎豹这四大凶兽之所以这么出名,是因为它们有个共同点:分布广泛,因此才认知度高。

曾经它们的分布是如此的广泛 图片来自李晟

这两种大型犬科动物和两种大型猫科动物几乎都是全国广布物种,从今天生态学的角度来看,这都是进化成功的表现。

它们都生活在生态位的制高点,是生态系统里的旗舰物种。然而生态系统一旦被破坏,首当其冲受到影响的恰恰也是它们。

今天这四大凶兽在中国日渐凋零,虎仅见于东北和西南的边境地带,豹沿着胡焕庸线呈碎片状分布,种群急剧缩减。

全国广布的狼如今只在人口密度较低的西部高原和北方草原尚有一定种群,而豺则从人们熟悉变成了陌生到近似传说的一个物种。

华北、华东、华南、东北……过去豺的分布区如今连根豺毛都找不到了!我和陈老湿在黄山找云豹的时候问一个当地人,他特别得意地说当年在山里看到一个豺咬死了一个麂子,他就上去把豺赶走把麂子扛回家,豺在后面跟了一路,舍不得猎物,他还训斥那个豺。

近10年来,我们所知的中国豺分布点,相比过去仅剩这么点了。 来源:根据发表在网上的各种新闻总结而成。

我心说这都什么人啊,你咋不去抢狗食儿吃呢? 

前些年的时候,生态圈的大伙儿都很悲观地认为,豺在中国可能已经穷途末路了。

中国豺的现状 

然而凶兽之首的力量是我们所没有想到的。近年来我们发现,在中国很多地方,依然能找到豺的踪影。

2015年的时候,我们在参加TBIC组织的藏东南生物多样性调查的时候,在墨脱和察隅都拍到了成群结队的豺狗,这是我们初次见识到拥有完整食物链的生态系统多么诱人美好。

我们在察隅拍摄到的豺

豺 摄于墨脱

接下来我们又依次在云南德宏的铜壁关保护区和西双版纳的易武保护区拍到了豺,特别是在易武的中老边境地带,我们发现豺也是成群活动,并不罕见。

完整的生态,古老的雨林,无数的野生动物生活在中老边境的雨林之中 大猫摄

豺 摄于西双版纳易武保护区

豺 摄于铜壁关保护区

与此同时,四川卧龙、黑水河保护区以及云南白马雪山也先后拍到了豺,虽然数量并不多,但其出现就意味着内陆豺群恢复的希望。

卧龙保护区的豺

白马雪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拍摄到的豺 图片来自网络


豺现身四川黑水河自然保护区 图片来自网络

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西部高原荒漠区出现的豺,从青海的玉树到祁连山,再到甘肃盐池湾和新疆罗布泊,在这样寒冷干燥的地方记录到了成群的豺。

比如盐池湾保护区的豺狗呈现出十余只的群体,而就在大牛和熊吉吉参与的祁连山花儿地的调查中也出现了结成小群体的豺。

在花儿地天峻拍摄到的豺 作者:刘炎林 

这些发现使得豺在中国的保护充满了希望。豺的保护意义非常显著,豺群几乎拥有接近于老虎的生态位。

在四川和陕西,它们未来或许可以去抑制数量泛滥的羚牛,就像它们现在在藏东南做的那样;而在西北,它们和雪豹、狼一起在调节着岩羊等大型有蹄类的数量。

为何消失? 

要保护豺,首先我们要搞清楚为什么它们会消失。 

这或许是个比较复杂的问题。在华东、华中、华北、华南这些历史分布区,豺消失的主要原因不外乎栖息地消失以及人为猎杀

就和其他大型食肉动物一样,人兽冲突导致的猎杀以及对栖息地的开发先后消灭了虎、狼和绝大多数的豹,豺也未能幸免。

然而有些地方的豺的消失却是个难以解释的现象:在新龙,我们的七猫之地,向阳告诉我说以前豺狗多得很,敢跑到村边来吃家畜,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没有了。

新龙 令我们感到骄傲的七猫圣地 

很显然,打猎和栖息地丧失在这里都不存在,否则也不会有七种猫和十一种有蹄类存活至今且家族繁盛。

同样的情况出现在西藏很多地方,整个甘孜州到青海玉树和祁连山普遍都有这种豺忽然消失的情况。

一个可能的原因是疫病,豺在青藏高原消失的时间基本与藏獒兴起吻合,大量增加的藏狗可能将致命的犬瘟和狂犬病传染给野外的豺,而成群活动这个习性使得豺不像狼、赤狐、藏狐那样能够依靠种群的分散来抵御疾病,它们在很短时间内就被消灭了。

流浪藏獒在收容所等待喂食 图片来自网络 

而在云南,虽然狩猎强度较高,且人类社区(狗)与豺活动也很接近,但由于热带雨林/季雨林环境生产力高,且人类社区进入野外时间较早,当地的豺依然保存了一些小种群,并且可能在与人相伴的过程中具备了一定的免疫力。 

尹杭和她的保护机构雪境一直在西藏做流浪狗的数量控制和免疫工作,虽然看上去聚焦在家畜,但我认为这是一个对高原生态系统功在千秋的工作。 

保护的问题 

有豺是好事,但也不全是好事。前些天西双版纳保护区科研所的郭所给我传来了一些老挝的监测数据,这是今年3月陈老湿和花老师带着凯尔去老挝安装的相机。

我发现有个相机拍到了很漂亮的豺群影像。在短短的15秒内,5只健康的豺狗依次从相机前经过,橙红色的体色、黑色蓬松的尾巴,闲散的步伐散发出荒野的杀气。这把我的思绪一下子勾回了那片绿色的雨林。

此次收回的数据中,我们欣喜地看到了这一健康的豺群

然而让我回忆起的不光是雨林的美好,还有其他的。比如,豺会吃牛。 

当时我在山上听带路的苏三村长说起豺狗造成的家畜损失时着实吃了一惊。与和顺的情况类似,在这边的山上,特别是在保护区外面,有很多牛被散养在山上。

由于老虎已经从当地消失,豹的数量也很少,能够给牛带来威胁的就只有豺。近年来似乎豺群的数量在上升,因此导致了大量豺攻击牛的例子。 

“你在山上见过豺咬牛么?”我问。

“见过。一般雨季的时候豺就会来,我就见过一群豺,十几只,追着我家的牛咬,我上去赶都不怕,还朝我叫唤,就跟狗叫一样。”苏三说。 

与豹不同的是,豺群有足够的能力杀死成年的牛,因此它们几乎可以在全年任何时候都对山上的牛发动攻击。 

后来科研所的杨所告诉我,近年来,从江城到易武,很多地方的家畜都不敢养,牛、猪,都会被豺狗吃掉。

我听了以后心里五味杂陈,这TM到底算好事还是坏事? 

和大象破坏庄稼以及伤人受到的重视截然相反的是,豺在当地造成的问题至今没有好的解决办法,甚至连知道的人都不多。

而豺的出现对于这片雨林而言意义非凡,要知道,这里是存在着豹、云豹、金猫、云猫、大灵猫、熊狸、小鼷鹿、小爪水獭等一系列神奇动物的地方,在中国你再也难以找到这么一块宝贵的雨林。

看镜头的亚洲小爪水獭

结语 

我记得我外公曾经跟我说过皖南山区的故事:有次在山上见到一群斑狗(豺)围追一只老虎,甚至把老虎逼到了树上,后来老虎和豺厮打着滚进了山沟消失不见了。

遥想当年,这种生灵盛况其实在中国是个普遍现象。那一幕距离现在并不遥远,但我们若想再现当年场景,不知还有多少路要走。 

而另一个说法则是:豺狼虎豹,豺是唯一一种从来不会对人产生威胁的动物,甚至走夜路的时候,豺还会成为人的护卫。 

不知真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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