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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之风长篇回忆散文《那些年,我当教师》2

 大豫坊 2020-09-25

那些年,我当教师

晨之风





在舅舅家当工人,是我人生的一段难得经历。那时候,舅舅家所在的村庄是一个专业生产铁门的乡镇企业。现在看来其实都是手工作坊,没有什么机械化的制作,几乎都是手工的,有些近乎都是纯粹的体力活。我那时二十三四岁,体力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舅舅和三个老表干的是技术活,他们焊接。我的任务是把铁皮卷成要求的模式,然后铺到框架里。他们再拿去焊接,焊成后再喷漆,最后是成品,到外地出售。

当时舅舅所在村是全省闻名的铁门生产村,他们生产的铁门据说远销到沿海各省。他们还带动了周边一些村致富,因为周边一些村的闲散劳力批发他们生产的铁门,走街串巷到外地去销售。一些人还因此发了家,父亲也曾经批发舅舅家的铁门,到黄河北一带地方销售。现在想想,身材弱小的父亲为了孩子能够顺利上学,真地耗尽了心血,受尽了人间的辛苦。由于生产的铁门供不应求,于是我和舅舅以及三个老表们昼夜不停劳动。每天加班到夜里一两点。院里扯起了大灯泡,灯火通明。深夜,院里是一片响声,锤子敲打铁皮的声音,还有砂轮切割钢管或者铁皮的声音。焊接时发出的辉光照亮村庄的上空,好像下雨前打闪一样。我仗着年轻,用力卷制铁皮。依照舅舅的设计安排,我做成固定的式样。院子里到处是铁皮和钢管,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我毕竟大学毕业,对于舅舅安排的工作可以说做到了保质保量。但是三个老表和舅舅总是有情感摩擦,因为一些言差语错,他们总是火药味十足。吵架归吵架,但是目的只有一个,都是为了工作,这就是家族式的优势,尽管有矛盾,但是始终在前进,没有发生罢工的事情。有时候吵架很凶,舅舅几乎要动用家法。这时候姥姥出来劝架,姥姥在家里是很有地位的,包括舅舅都让着姥姥。姥姥是家里的权威,三个老表都是姥姥一把屎一把尿养活大的。

这期间姥姥家的邻居很诧异,他们弄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大学生在这里干体力活。还有人说,瞎上几年大学,找不着工作,还不如焊铁门的,一月可以挣千儿八百的。他们说这话不无道理,这是我上班后才知道的。1995年,我上班后一个月工资才291.2元,由于拖欠工资,按照80%发放,工资其实也就260元。我心里其实很明白,不是找不到工作,而是父亲不想让我到乡里工作。和钢铁打交道大概有一个月的时间,父亲突然来到姥姥家。说是我的工作有眉目了,要赶快回家,准备一下。其实是父亲托的表叔做了折中,当时城里不要老师。表叔说先到乡下一个县直高中干着,一旦有机会立即返城。表叔说的是实话,当时就是这种情况。因为表叔和县教育局的领导关系很近,他们是不可能欺骗表叔的。我到今天一直感激表叔的对我的帮助,没有他,也许没有我今天的工作现状。表叔是个事业上很上进的人,他对我的教育引导到今天我一直深信不疑。表叔和县教育局人事股长其实也是他的一个朋友说好,让我到乡下一个高中工作。这个高中其实很有名气,据说出来好几个文学新星,他们成立的有腊梅文学社,培养一大批文学苗子,后来都走上了新闻单位,当行出色,成为了县里的文化名人。

表叔很快托人开好了我的调令,父亲进城拿到了调令,很是激动。能拿到调令,这是只有吃财政饭的人才能达到的事情。父亲大半辈子在土地里摸打滚爬,受尽了屈辱,但是为了孩子都一直忍着,他把希望都寄托在三个孩子身上。尽管我考得不什么好大学,但是吃上了国家财政。父亲开始挺起了腰杆,以前经受的全部苦累似乎烟消云散,我从父亲的身上看到了中国农民的伟大一面。要求不高,但为了孩子可以牺牲一切,甚至生命。在我犹犹豫豫里,父亲为我买了一辆崭新的飞鸽自行车,说是让我上班骑。我知道父亲和母亲的良苦用心,孩子大了,该找对象了,不能像以前一样土里土气的,应该有个模样,或者说必须体面些。母亲又为我置买了崭新的棉被,我第一次感到了一种责任在肩。这责任是父母给与的,他们希望儿子活出个人模人样来。

我所去的乡下高中叫做朱集高中,位于淮阳县城东南,距县城大概有五十多里地。而我的家乡在周口附近,去哪里不能去县城,走县城反而转远了许多。我上班那一天,父亲派堂弟送我,我带着被盖,堂弟带着锅碗瓢盆。朱集高中没有教师伙房,老师需要自己做饭。我们从家里出发,骑着自行车,沿着东运河,然后转到颍河,顺着大堤,一路前行,到了一个叫做新站的地方,转向东,一条大路再走十来里路就到了朱集高中。

朱集高中其实环境挺不错,这里远离市区,清静幽僻,很适宜学习。这里的学生都是农村学生,农村孩子固有的朴实使得学校很方便管理。当然条件和城里的学校没法比,这也许就是城乡差别。校长姓梁,也是教语文的。我和他第一面,感觉梁校长和蔼可亲,没有什么校长的架子,很理解人。一番交谈下来,我在他面前表白了下决心在学校干好的决心。这番话很管用,梁校长同意接受我。并安排后勤分给我住房,并领取了办公用具。人生地不熟的我受到了如此优待,真地很感谢梁校长。此时已经是十月中旬了,老师的课程早已经排好了。主管教务的朱校长说,让我先听一段课。恰好高二有位上了岁数的王老师大概是前列腺病很厉害,上课很困难,他请假时就让我代他辅导班级。霜降过后,当时早上天已经很冷了,王老师早上来不到学校,我每天就替他辅导早自习。

我感觉很神圣,有一种责任感,该我辅导时总是早早来到班级。从学生到老师实现转变确实需要一个过程,我一直感觉自己就是学生,在学生面前一直拿不起架子来。站在讲台上很胆怯,唯恐自己说错了话,学生笑话。其实越是这样,出丑的机率越多。朱集高中的学生似乎比城里的大,同事说,这里的学生有的比我年龄还大,很让我诧异。后来经过细心观察,确实是这样。一个同事说,这里的学生为了考大学,跳出农门,高三可以复习好几年。我在这里对生人都毕恭毕敬,这大概和父母的教导有关系。来这里上班前,父母千嘱咐万嘱咐,见了生人要递烟,要联络好感情,单位毕竟不是学校,要学会和人交际。有一次看到一群人在同事屋里说话,我忙挨个递烟。同事说,不要给他们递烟,他们都是学生,我这才意识到,这里的学生确实年龄不小。

我的住房在学校最后一排,附近生长着好几棵高大的楝树,枝繁叶茂,颇有几分诗意。这里本来是一个新老师居住。后来这个老师考上研究生,把关系也办走了。屋子里很乱,墙角有老鼠挖出的一大堆土坷垃。我找几个学生把房间里里外外清理了一下,收拾出好多废旧的书报,卖废纸倒是发了一笔小财。找来一些新报纸,把墙面糊了一下,看上去显然清洁了许多。我把床铺铺好,精心布置了办公桌。忙完这一切,感觉自己很自豪。上了那么多年学,现在终于熬到有自己的新天地了,大有媳妇熬成婆的感慨。随着天气越来越寒,学校发了蜂窝煤,可以在屋里烧水。忙完学校工作,独居一室,读读文学书籍,练练书法,大有陶渊明田园的情趣。唯一感到不满意的是,到了后半夜这里总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同事说,这里过去是乱坟岗子,大概屋子底下就是。我不信鬼,但是到了夜里确实内心很不安。我要探个究竟,看到底是哪里发出的声音。我感觉这世间压根没有鬼,都是人害人。到了半夜,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响起来,我不开灯,提上早准备好的木棍,朝黑暗处发出声响的地方狠命打去,一声尖叫吓我一跳,原来是打中了一只老鼠。我拉灯一看,一只老鼠惨死在我的棍下。原来是老鼠在咬我装衣服的尼龙袋里的衣服,实在可恶。从那以后,窸窸窣窣的声音消停了好长一段时间。

在这里,年轻教师都是自己做饭。只有几个结婚的才可以有滋有味地吃饭,小日子惹人羡慕。年轻教师由于远离县城,对象很不好找。教师是国家人员,跳出农门的教师似乎都不愿意找农民的女儿当媳妇,认为那是降低身份。当时这也许是个陋习,但是却是现实。几个年轻教师和学生一样吃了饭没事干,就在操场上打球。乡里学校似乎纪律不是太严格,晚自习下课后,可以熬夜打球。早上起床,几个年轻教师沿着通往鲁台的柏油路一直跑上个七八里路,算是锻炼身体。我一开始懒得做饭,到学生伙上去。卖饭的师傅很给面子,总为我多加饭。时间一长我感觉很不好意思,总感觉好像欠了师傅好多人情一样。打了饭我和学生一样蹲在地上吃饭,感觉又回到了初中或者高中的学生时代。






  晨之风,本名李涛,高中高级语文教师,双研究生学历。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诗词学会会员、河南省文明教师。先后在各级报刊杂志发表散文类作品200多篇,作品曾被《读者》《中华散文》《美文》《华夏散文》《旅游散文》《国学》等刊登或转载,并多次获国家省市散文奖项。出版有散文集《从小村上路》《情漫陈州》《我在旅途读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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