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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巴蕉 从前过年，我喜欢代表爸妈走亲戚，越远越喜欢。罗忠义有个姑姑嫁在一百多公里之外的冷水滩，坐绿皮火车得半天时间，罗忠义每次去他姑姑家回来，说起火车一路经过的站点，那些我闻所未闻的远方，让我好生羡慕。 我家亲戚都很近，最近的是舅舅家，直线距离不过五百米，穿过一片田野就到了。近的好处是，我爸我妈若是打我，我可以躲到舅舅家去，可以和表哥表姐玩，还有好吃的。近的不好是，我过年去舅舅家，不能过夜，吃完饭就得回来，即使天黑了，爸妈也会打着火把来把我接回去。 我姑姑嫁在离家七八里的石留仙，去她家得走过一片又一片田野，走一个多小时。姑姑远远地看见我们来了，就赶紧让金元表弟准备鞭炮迎接。在姑姑家，我可以和金元表弟上山打兔子，虽然我从来没打到过兔子，甚至没有见到过兔子，但从这山跑到那山的过程，我现在回想起来，依然觉得过瘾。最过瘾的是，我可以在姑姑家住一夜，和金元表弟挤一床，讲鬼故事把他吓得躲在被窝里不敢露头。姑姑的家境不比我家好，床上也有跳蚤，但我就是喜欢那种睡在陌生床上的感觉，做的梦也很新鲜。 我最喜欢去乌沙冲舅姥姥家，那是我奶奶的娘家。我没有见过我奶奶，她在我爸六岁那年就去世了，但奶奶家的亲戚，我们现在还有来往。去乌沙冲得翻过两座大山，山顶上有当年打日本挖下的战壕，每次经过，我都会跳进战壕，想象日本鬼子从山口过来，我操起机枪哒哒哒把他们扫倒一片。去乌沙冲最爽的是，我至少得在那儿住两晚，因为奶奶有两个兄弟，七个侄儿，每家都必须吃一顿饭，如果哪个表叔家我们没去吃饭就回去了，他会很不高兴，我们第二年再来，他还会提起来说，让我们在他家吃两顿饭，把去年没吃的补回去。如果碰上大雪封山，舅姥姥就会呵呵地笑，说人不留客天留客，留我们住了一夜又一夜。同去的姐姐妹妹和弟弟会很慌，我暗暗高兴，下雪的时候，我可以跟着表叔去山上抓永远也抓不到的麂牯子。 乌沙冲还有个小表妹很漂亮，舅姥姥说：“你给表婶磕个头，叫一声'丈母娘’，她就把女儿嫁给你。”我倒头就拜，开口就叫“丈母娘”，乌沙冲的鸟都笑了。 石留仙的表哥表弟，乌沙冲的表伯表叔，他们春节也会来我家，也会高高兴兴住一晚两晚，喝酒、打牌，和我爸和我妈说悄悄话。 亲戚们来来往往，春节就热热闹闹过去了。 前不久看电视，一档综艺节目，一个农村出来的小伙子和一个城里姑娘相亲相爱，马上要结婚了，婚房都买好了（女方家境好一点，出资五十万，男方家境平平，出资十万），却因为女方的一个条件陷入了窘境。女方说，结婚三年之内，男方亲戚不得上门。 男方很尴尬，买房的十万块钱都是亲戚们凑的，他怎么好意思不让他们来家里看一看？ 结婚后只想享受二人三人世界，不愿意配偶的亲戚来打扰，似乎已越来越成为90后的理想婚姻状态。我想起自己小时候走亲戚的事儿，心中有点忐忑，莫非，当年带给我无数快乐的走亲戚，给亲戚们带来烦恼了？ 我舅舅、我姑姑、我舅姥姥，他们都先后去世了，但他们留在我记忆里的笑容，就像他们给我吃的好东西一样真实，一直温暖着我。想起舅姥姥对我的宠爱，我更是想穿越回童年。那时候，家家户户不容易，我每次代表爸妈走亲戚，他们都会反复叮嘱我，猪肉只可吃一块，桌子中间的茶油鸡和茶油鱼绝对不可以伸筷子，但在舅姥姥家，猪肉鸡肉都可以随便吃，甚至可以吃鸡腿，我装斯文不吃，她就夹起来往我嘴巴上一抹，说：“你已经尝了，不吃也得吃。” 我相信，舅姥姥拿起鸡腿往我嘴上抹的时候，一定和我一样快乐。 综艺节目里，嘉宾七嘴八舌地劝男女主人公，说的全是废话，我看着听着很捉急，就写下了这一篇小时候走亲戚的文字。 配偶的亲戚，是骨子里与TA息息相关的人，因为计划生育，可以走动的亲戚已经很少很少了。如果你们成了夫妻，却不能接受TA的亲戚，一定是你还不够爱TA，你们睡在同一张床上，也不会出现在彼此的梦里，偶尔出现，可能也是噩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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