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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天留客天天留人不留”这是一句容易产生歧义的句子，可以拿来让学生加标点符号用，“下雨天留客天，天留人不留”，“下雨天留客天，天留人不？留。”“下雨天留客天，天留，人不留。”这虽然是句笑话，可也是真话。 我们家是山村，所谓山村，就是既有山又有田的农村。平时大家不是上山就是下田，比一般的农村人家要忙，因为别处的农村只种田，而我们家既要管山上的茶叶，竹子，还要种田。我们是没有什么休息日的，晴天做事，下雨就是休息天，下几天就歇几天。因此走亲访友除了正月，平时都是利用雨天。在路上见到亲戚朋友，别处的客气话是“有空到我家玩去。”而我们这里却是“下雨到我家玩去。” 我们直到现在还是比较喜欢下雨天，因为下雨，可以不按惯例生活，连时间都忽略了，还可以睡懒觉。到了下雪天，可以睡到十点钟才起来，一天就吃两顿饭。除了这点，究其原因，可能还是小时候下雨天经常来客人的缘故，因为来了客人，做错了事家里人不会厉声呵斥，不能让客人有“这家没教养”的恶劣印象，大人们尽量忍着，最要紧还有许多好吃的。 在童年看过《红灯记》，对其中的情节没什么记忆，但有句唱词印象颇深：“我家的表叔数不清”！因为我家的表叔也数不清。我爷爷只生了我父亲和一个叔叔，叔叔在五九年“营养性死亡”。但爷爷有三个姐妹，奶奶也有兄弟姐妹各两人。他们的这些兄弟姐妹又生了许多儿女，所以叫爷爷为“舅舅”的有十多个，叫爷爷为“姑父”的又是十多个。小时候根本分不清，哪些是我们家父系亲戚，哪些是母系亲戚。反正男的我们叫表叔，女的都叫姑姑。奶奶把自己的侄女介绍了两个到我们村，所以又多出两个姑父；爷爷也把自己的外甥女介绍了一个到我们村，加上爷爷的同族侄女，我的姑父也不少。 每年正月，从初二开始，都是表叔姑父们来给舅舅姑姑拜年，爷爷的姐姐妹妹嫁在不同的地方，来时都不是同一天，所以表叔们隔几天来一拨。妈妈和奶奶就只顾烧饭了，虽然那时物质匮乏，生活拮据，可是我们家每年过年要杀一头肥猪，花生，葵花籽，南瓜子都是自己种的，吃的倒是丰富。过年之前要炒十几斤花生，五六斤葵花籽，五六斤南瓜子，还有灌馅糖，芝麻糖，花生糖。客人来了先在烤火的房间里喝茶，茶叶都是去年春天特意留起来的上等茶，用碟子装出花生、瓜子、各种糖摆在小桌上给他们吃，爷爷和父亲在一旁陪他们聊天。客人们其实没吃多少，倒是我们几个孩子，一会去拿瓜子，一会拿糖。就是爷爷和老爸看着想骂也不方便，一开口，表叔就会袒护我们:“小孩子不都这样！” 吃起饭来就热闹了，有时爷爷的外甥正好和奶奶的侄子都来了，两班人马在一起，敬酒、劝酒的要几个小时才完。如果来的表叔只有一两个，爷爷还要找本房家族的人来陪客人喝酒，因为我家爷爷老爸都不能喝酒。所以不管来几个表叔，吃饭都是热闹的，没有一桌也要凑一桌。按规矩，客人喝酒我们小孩是不许吃饭的，要等他们喝好了才能吃饭，好在我们也不饿，能忍！ 正月半之后，奶奶和妈妈就要回娘家了，然后表妈们和姑姑才来做客，她们不是成群结队，而是一个个地来，来了就要住几天，有时还带着孩子。这又是一种乐趣。 茶季里是没人来做客的，等秧苗栽好后才可以闲一些。那时只要一下雨，那些表叔姑父会零零散散的来做客，有时中午放学回家，看见家里来了客人，我们就无比高兴，这预示着，晚上有好菜吃了。到那个时候，腊肉还有，晚上必须蒸上的；中午一般就蒸个鸡蛋羹，炒几碗时令菜。我和妹妹还要剥花生米用来给客人喝酒的。七十年代买肉要按计划，所以家里有腊肉也不敢随便吃，怕平时来了客人没法招待。那时，家家地头都种了葵花，到秋天每家都有几十斤葵花籽，平时忙着干活也没空炒，只有来了客人才炒的。所以来了客人，我们就无比高兴。 那时夏天比现在忙，田里活忙完了，在立秋之后要挖茶地，挖好了又要收割稻子。到秋末冬初的阴雨绵绵时，又是客人来玩的时候，已经没有腊肉，就要杀鸡待客，杀的都是家里春天孵的子公鸡，放上板栗在一起烧。新的花生葵花籽又出来了。表叔们来，大部分是接爷爷（我奶奶很早不在了）去他们家玩。我许多表叔家都是种茶的，地比较少，没有田！爷爷去时要带上花生，糯米给他们过年做花生糖，做甜酒。然后从他们家带一些我们家没有的东西回家，有干柿子，核桃，甚至还有干野兔肉，野猪肉。爷爷一出门就是好几天，从这个表叔家玩到那个表叔家，最后，还有表叔送他回家。 有时表叔或是表妈来了，还要住在我家的，下几天雨就住几天，那真是“天留客”！有时客人不住要走，妈妈就将他们的衣服雨伞藏起来，这样客人就走不了啦！ 到农历十一月，还有表叔来我家玩，如果遇上下雪，就一直等到雪化了再走。这些表叔晚上还和我的邻居一起聊天，聊他们家门口的趣事，我们就当故事听。 要是表妈，姑姑来了，在下雨天还会帮着妈妈做鞋子，补衣服。我们希望下雨永远不要停。 家里但是都没有客房，表叔来了就和爷爷睡，表妈、姑姑来了和妈妈睡，让爸爸和爷爷睡去，就这样，我们觉得很快乐。 后来爷爷去世了，我的表叔也渐渐变老。正月里，我家突然变得“门庭冷落车马稀”。因为父亲没有姐妹，我唯一的姨妈被妈妈介绍给了我堂叔，就在门口杵着，谈不上走亲戚。舅舅家的孩子都去自己丈母娘家了。正月里再没有推杯换盏的欢乐！现在吃的东西倒是不少，再不用把好东西留着待客，可是却没有客人来了，少了那种轰轰烈烈的乐趣。有专门的客房，却没有常住的客人。 再往后，连表叔这个名词都将消失，因为计划生育，没有姑姑、舅舅、姨，到哪里来表叔呢？现在下雨天完全没有客人来，因为大多数人外出打工了。只有邻居来串门，即便如此，我也觉得下雨比晴天要热闹一些。尽管如此，我们的口头习惯用语还是“下雨到我家玩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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