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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尺布票两升米（下） 天气越来越暖和了，布票没有借着，母亲正一筹莫展。一个院子的幺婆婆来了，进了屋，把母亲拉进了母亲的卧室，幺婆婆从对襟褂子里扯出一段花布，小声给母亲说：“把这块花布给丫头做一套衣服，别给人说是我给你的。”母亲一时半会儿没有醒过神，幺婆婆说：“你看丫头都快三个月了，天气都热乎起来了，还包着棉被，这不是个事啊！”母亲还要推辞，幺婆婆说：“快别推了，快给丫头做衣服吧！” 母亲看着这块花布，用尺一量，足足三尺，花布上是一朵一朵梅花均匀地印在布上，非常好看。母亲连忙说：“谢谢幺婆婆！丫头终于可以出窝了，有了自己的新衣服。” 在我的印象中，幺婆婆走路直挺着腰板儿，两只小脚“噔噔噔”地走得飞快，她总是干干净净的，走到她身边总会闻到一股股淡淡的皂香。她的头发总是梳得那样好，没有一丝乱发。她不但自己干净，而且家里的一切都被她收拾得一尘不染。 这幺婆婆是父亲的一个叔伯的媳妇，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不到三十岁，就死了丈夫，一直守着一对儿女，没有再嫁。培养了儿子读了私塾，儿子后来当了老师，女儿嫁到了武汉了。幺婆婆一直善良又勤劳，母亲一直敬重幺婆婆。 幺婆婆会时常帮助母亲带几个孩子，母亲有什么隔应也会请教幺婆婆，虽然不是直接婆媳关系，但母亲也视幺婆婆为妈。幺婆婆的言行举止无意中成了母亲的榜样，再后来教育我们成人的路上，教导我们要乐善好施。 小人儿的衣服母亲飞针走线的时间里已经完成，母亲做了两套。一套用布一尺二，刚好现在穿，这个不能浪费一毫米布的，孩子在长，做得刚刚合身，那可穿不了两个月，又要着急哪儿去借布票或者压根儿都借不到。这个布票是要年底才分的，并且老大老二，还有一家人翘首以待的布票，这么多人，几尺布票够吗？不够，那么小人儿就没得份了。母亲又做了一套一尺八的长袖和长裤，这样算来，穿到下八月也是可以的。 接下来，可以缝缝补补穿哥哥姐姐的旧衣服，母亲这样计划着。衣服给小人儿穿上，小人儿穿上衣服和裤子，立刻感觉长大不小。母亲微微对着小人儿笑着，小人儿也笑着，小人儿难道也知道自己穿上了新衣服了吗？知道，一定知道。 母亲对小人儿说：“敏儿啊，这衣服是隔壁的幺婆婆给的布，我都想办法到处借，也没有借到布票。现在这个布票都特别紧张，我们家人多，爹妈就靠工分分粮食布票每一次分都不够。哥哥姐姐都长得快，你就首先委屈着一点儿啊！这新衣服有两套，也够你最近几个月穿的，等你长得更大一点，哥哥姐姐的旧衣服你就穿得了，你就不会再因为没有衣服穿，天天睡床上了。”母亲说着说着，竟然哭起来了。母亲接着说：“这幺婆婆也不容易，也是省吃俭用偷偷攒的，要不让她儿媳妇知道了，又会闹出多大的事。你快快长大，长大了，一定要记得对幺婆婆好。”小人儿睁大眼睛看着母亲，竟然也要快哭了的样子，真是母子连心。 三四月，难熬的三四月，也是饥荒缺粮的时候。在农村，是种什么吃什么，三月四月是没有收成的。土豆没有到刨的时候，麦子没有到收割的时候，稻谷都已经见了坛底，红薯成为了主粮。每次煮饭的时候一升米，一升米大概两斤半，一共有五个人要吃饭，哥哥姐姐都是长身体的时候，父母也都是每天都要到地里干活的，这一升米是一家大小一天的粮食。母亲想着办法，把红薯去皮，把红薯放进去然后把米饭盖在红薯上，扣上锅盖，闷熟了吃。其实红薯占了一大多半，米饭只是三分之一而已。虽然是这样，很快也要揭不开锅了，又得借粮食度过这一个月。 当然，米是借不到的，这里是旱地多，水田少，而且一家五六口人，平均不到三亩地，粮食当然不够吃了。够吃的就是那些有一个成年人在外面做副业或者是有工作的人，有粮票，有钱去买，完全种地的人家是没有足够的大米吃的。在这个时候，很多人家都是这样借粮食，母亲时常会到了这两个月急火攻心，到处借借。没有吃，孩子们怎么办，都饿得哇哇叫。为了可以度过这青黄不上接的三四月，晚上一家人都没有晚饭吃的，那就更别说有钱有布票做新衣服了。 快到土豆要开始刨的时候，大家都急不可待地等着生产队队长通知刨土豆。就在这个时候，队长的媳妇一大早敲着家里大门，哥哥忙不迭开了门，是队长的媳妇家英，提一个网兜，网兜里有一个布袋。哥哥连忙叫母亲：“妈，妈，家里来人了！”母亲从屋里走出来，看见家英，以为是来跟妈要鞋样儿的。妈妈的手工做得特别好，布鞋样儿剪得非常合脚，时常有新媳妇来要了鞋样儿做鞋子。 母亲还没有开口，家英开口说话了：“我说王姐，我给你拿一点米来了，我家也没有多的，也勉强可以撑到分土豆了。你家孩子多，又靠他爹一个人工分，分的粮食是不够吃的。这有两升米，大约五斤，掺着青菜、红薯什么的，管几天吧！”说完，从网兜里提起布袋子，走进堂屋，拿了盆子，倒出了大米。 哥哥姐姐都欢快地一跃而起，说：“妈，妈，我们每天少吃一点，可以吃好几天了！” 母亲说：“家英，我不能要你的米，你家也不容易。” 家英说：“王姐，你就别说了，赶快给孩子们做饭吧》”说完，家英就走了。 母亲看着家英走出院子，母亲想想：原来上次去借布票，给队长带了三个鸡蛋，没有借到布票，母亲也没有怪队长；实际上哪家也没有多余的布票，队长家不也是几个孩子要吃要穿吗。 母亲走到院口，看见家英的背影：家英也不容易啊。 人生会经过一些大事小事，那些事，那些人，都是人生的财富。（完） 作者：紫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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