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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就是说“阴阳的交替变化就叫做道。相继不断就是善，成就万物的是性。仁者从自己的角度看，把它叫做仁；智者从自己的角度看，把它叫做智。”那么“道”在哪里？正是“百姓日用而不知”。所以，莫小瞧了小村小人物，从来“多少热血在山林”。 小村人物志（五） —— 碗子（下） 第三件绝对真的，十分戏剧。那一年队里晒的红薯片快要干了，正是冬前，到处都是开阔地，耕了的、播了麦子的农田都是晒红薯片的好地方，干了可以喂猪，猪肥了过年分肉。 东村的五队跟这边地接临，面对这耐保存可以下锅可以喂人肚子的好东西，那边的家伙们似乎不约而同，都打起了这些红薯片的主意。夜色漆黑时，那边来一群人背着口袋猫着腰 ，有序快速地向这边移动，犹如一群出洞的田鼠，次数多了自然引起红薯片少了这边的警觉。 队长想了个主意：守株待兔。弄个窝铺在地里看着，贼们来了就出来吼几下追几步驱赶他们，都是庄户人混饱饭都不容易，强贼怕弱主，吓跑他们也就算了。找别人不放心，队长亲自上，找了做事实在的碗子给他搭伴。 碗子很激动，也很紧张，想到了和队长合作的光荣，想到了驱贼的英勇。他和队长在玉米秸搭的窝铺里，铺着家里扛来的被子，支着耳朵听外面动静，听了一会儿，碗子眼皮打架，竟迷迷糊糊睡着了。 队长没睡着，将近半夜，他听到了由远而近的沙沙沙脚步声，甚至还有喘息声。为了先不惊动那些家伙，为了碗子一起来壮声势，队长推着熟睡的碗子，轻轻说：“别睡了，快起来。” 没想到，刚才还呼呼睡着的碗子被这么一推，一激灵蹿起来，黑咕隆咚里，张着硬扎扎的大手劈头盖脸往队长脸上浑挠起来，边挠嘴里边哇啦哇啦叫，叫的啥全都含糊不清，整个像是中了邪。 队长气坏了，大声提醒：“是我！是我！” 不用说，那晚的贼们全都吓跑了，天亮再看队长的脸，都被挠花了。队长老婆数落碗子：“你个傻子，叫你帮捉贼，你咋挠你哥了，看把你哥挠的！” 据说怎么回事，迷迷糊糊的碗子，把队长当成偷红薯干的贼了。 这样的碗子，能有媳妇吗？后来还真有了媳妇，而且，媳妇还挺好，虽不算漂亮，但又随和又能干。 要说碗子交桃花运，我觉得不够恰当，这份姻缘起根，是有几分伤悲的。 那天起早，碗子又出去捡柴禾，走得远了一点，天刚亮，太阳还没出地平线。 碗子知道前边有个大槐树，树下有个废辘轳井。碗子希望前两天的风，能给地上留下些干树枝，天开始冷了，他要给冬天烧炕备柴。 越来越近了，朦胧天色中，他远远看到井边坐了个人，一个女人，女人头发有点乱，一双脱下的鞋放在旁边。 碗子有点傻，这会儿却忽然灵醒：这不就是传说中的跳井寻短见吗？果然，女人扭脸看他的那一刻，他看到了绝望的眼神。 碗子被吓了一跳，他当时本能的反应，是撒腿跑掉。 想跑的一霎，另一个本能进了碗子大脑，他大脑虽不复杂，但也知道救人一命义不容辞。 于是，他拙笨的嘴唇小心地吭出一句话：“你？干啥？” 女人没回头，不再看他。 “你要是死，就再也没有了，埋到坟堆里。” 女人不言语，碗子吭哧着不知说啥了，他真恨自己栓磨盘的嘴，不及别人十分之一。 碗子这时多盼着有个别人出现，随便谁来都比他强。可这时，只有干枯的树枝在风里抖瑟一两下，只有一只大尾巴鹊的声音传过来一两声，碗子觉得这声音有点瘆得慌。 碗子看见女人的鞋就离他不远，于是一把拿在手里，说：“你跳吧，我把你的鞋拿走了，你不跳我就把鞋还你。” 谁知，傻乎乎的一句话，竟然起了作用，在井边坐了半宿的女人不跳了。 看着女人一夜未眠一身疲惫，碗子把她带到四奶奶家吃了点饭。这才知道女人是十里外村子的，有个几岁的孩子，男人在城里上班后变心了，天天回来打她逼她离婚；她舍不得孩子，又怕再嫁被瞧不起，又受不了日甚一日的毒打，于是起了寻短见的念头。 后来的事读者可能猜出来了，四奶奶说媒，把她介绍给碗子，说了碗子的种种善良实在。女人大概被城里的精明男人伤心透了，只图人好，于是离婚后嫁给了碗子，那边的孩子也断给碗子当养子。 至于为啥碗子能把她劝回来，过起日子以后女人说，那鞋是留给捞她的人的，那时一是想到鞋被拿走，那个荒僻地儿少人去，去了也不一定知道井里有人，她会当孤魂野鬼，二是那一刹她忽然不想死了。说到这些，碗子就傻笑着说你是该给我当媳妇。 日子就这样发生了改观，还是缺吃少粮，可相互有了照顾心疼，喝凉水也觉得甜。碗子对女人对孩子一百分好，据说有一年，粮食眼看没了，菜饼子也快吃不上，碗子把干粮留给正长个儿的孩子，好多天喝完粥就去上工，才终于坚持到新麦下来。说起来，四奶奶就连着说：“好孩子啊，虽然傻点，心不差。” 最能刷新碗子形象那次是在76年，我那时十二三岁。 盛夏七月，白天炎热，后半夜凉气下来了，是人们睡眠最沉实最舒服的时候。睡到半夜，忽然炕在晃，像坐船一样，窗户纸呼他呼他响，岁数小啥也不懂也没全醒，迷糊着又想睡去，就听见“啪啪”敲门，是碗子的声音：“都起来都起来，地震了！” 父母也醒了，全家都跑到外边，我们听见街里碗子的敲门声还在一家一家继续：“都起来都起来，地震了！” 整个村子都起来了，多少家都是碗子叫起来的，庆幸的是后来房子没再摇。 第二天就出来大新闻：唐山地震了，7.8级，灾难巨大，全国支援抗震救灾，我们这儿离得远，只是波及了一点。 但讲真话的人们说了，虽然有惊无险，但村子应该感谢碗子，真要有灾，他的举动能救很多人，这是他心地实在啊。 碗子现在老了，媳妇也在，孩子孝顺，孙子孙女也大了，应该很幸福。（待续） 作者：一蓑烟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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