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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箱岁月

 简心素文 2020-09-27

风箱岁月

不知有多少个凌晨,当街道还在酣酣沉睡的时候,当窗户微微泛起白光的时候,我就会从飘忽的梦境突然醒来。房间里的石英钟,嘀嗒嘀嗒地走动,总会让睡意朦胧的我产生一个错觉——那是母亲拉风箱的声音。那声音如此刻骨铭心,深深印在我的脑海深处。

小时候家家用的是大锅灶,烧的是庄稼秸秆。秸秆需要借风力方能燃烧得充分,于是每家都有个风箱。风箱一般是桐木制成的,搬起来比较轻便。外观呈长方体,内空,由一活塞和两根木条连接在手柄上,木条的一端还装有绑成一团的鸡毛。握住手柄来回推拉,空气在里面压缩流通,产生气流,助长火势。

至今忘不了母亲拉着风箱为求学的姐姐、哥哥做早饭的情景,为了孩子吃上口热乎饭,母亲差不多五点就要起床做饭。睡在东厢房的我,每一个清晨都是在呼呼的风箱声里醒过来。晨光微曦里周围静静的,啪嗒啪嗒的风箱声让我心里感觉异常踏实。夜很静,风箱声显得悠远,在响声里我又安心地甜甜入睡。

等我读初中的时候,对清晨风箱声却是爱恨交织。喜欢的是可以吃暖身子,准时准点上学去;讨厌的是风箱声一响,就意味着得告别暖暖的被窝。彼时的我年少无知,只想到自己心情纠结,却从来没考虑母亲有多么辛苦!不管是炎炎夏日,还是数九寒冬,昏暗的光线中,母亲十几年如一日,摸索着拉动风箱,为我们准备一顿又一顿香甜的早餐,送我们踏上一次又一次的征程……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在大人的教导下,七八岁开始,农家孩子就会拉风箱烧水做饭。放学归来,打上一箩筐猪草,就点火烧晚饭。开始不甚熟练,麦秸刚引着火,可风箱拉得太猛又吹灭了火焰。下次小心翼翼拉风箱,又会因风力太弱催促不了麦秸火点燃干树枝。不过一来二去,就能掌握其中的诀窍。坐在小板凳上拉风箱,听那风舌头一舔一舔“吧嗒、吧嗒”,听那炉灶里的柴烧得噼噼啪啪,似乎是演出了一场二重奏,觉得挺有趣。如果恰逢锅内煮上红薯或者南瓜,水就会咕咕嘟嘟乱响,更是凭空添了许多热闹。

做饭完毕,出了门的小伙伴就会互相嘲笑。烟灰、白面、黄面往往装饰我们的脸庞。你是一个黑脸包公,他是一个白脸奸臣,更有技术含量的当属熊猫眼了,不知道是小伙伴故意捣乱的杰作?还是风箱吹不动湿柴禾,呛得又是流眼泪又是抹鼻子留下的痕迹?

关于风箱,最温馨的画面当属母亲在上面蒸馒头,我在底下烧火。我叽叽喳喳告诉母亲学校的新鲜事,母亲絮絮叨叨讲起田里的庄稼活儿。母女两个有一句没一搭地扯着闲话,在劳动中交流了情感,谈话中领悟做人的真谛,远比现在流行的什么亲子教育要朴实和有效得多。

盖上了蒸笼,就要使劲拉动风箱,大火把水烧开。母亲往往怜惜我们身单力薄,而是亲自上阵拉风箱。母亲拉动风箱疾徐有致,时而长拉短推,时而快推慢拉,风箱在母亲手里如同乖巧听话的孩子,不但身姿灵动轻盈,而且声调铿锵有力。等蒸笼白气蒸腾约有十分钟的时候,火势可以渐小。这个时候,根据时节,母亲往往会像变魔术般拿出田野里的美食来烧烤。夏天可以燎麦子,秋天拿铁丝插住玉米来烤。灶膛下面的草木灰尚有余烬,趁热埋上一块红薯,焖捂一会儿,揭开皮,就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炉膛里的火苗欢快地舔着锅底,发出嘶嘶的声响。忽明忽暗的火光映在母亲慈祥的脸庞上,一种圣洁与端庄油然而生。烟气氤氲的厨房内,我依偎在母亲身边,吃着可口的美食,惬意享受这难得的悠闲与幸福。

拉风箱的窘事,更是叫人记忆犹新。寒冷的冬日,拉着风箱,身上暖洋洋的。为了打发寂寞的时光,膝盖上放一本书或者画册。只顾看得入神,全然不顾风箱拉得快与慢,柴塞得多与少,于是一锅汤熬成了稠浆糊。还有一次粥溢了一锅台,然后顺着锅台流到了脚底下,我都浑然不觉。遇见这种事,母亲总是好气又好笑,但从不大声责备我们。

东庄到西庄,家家拉风箱。黄昏的村庄,缕缕炊烟袅袅升起,走进街道深处,凝神谛听,啪嗒啪嗒的风箱声此起彼伏,似是演奏一曲曲生活赞歌。那种声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伴我经历了长长的青葱岁月,让我从中收获时光的温馨与快乐,领悟母爱的深沉与温暖。

突然想回家看看,我拉风箱,母亲在上面做饭。只是,不知风箱还是否有迹可寻?

写于2015年3月。

作者:碧海蓝天

◆碧海蓝天哑巴朋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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