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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氏覆灭(资治通鉴卷一三之六)

 德昌馆 2020-09-27

  高后八年三月,吕雉参加了除恶的祭仪后还宫,途经轵道时见到类似于灰狗的动物猛扑向自己的腋窝,转眼之间便消失不再出现。吕雉令人占卜此事,占卜的结果说:“这是赵王刘如意在闹鬼。”从此,太后的腋窝就一直疼痛不已。

  秋七月,吕太后的病越来越重,她感觉自己时日无多,于是下令任命赵王吕禄为上将军,统领北军;吕王吕产统领南军。吕雉告诫吕产和吕禄道:“封吕家的人为王,朝中大臣心中多不服。我就要去世了,皇帝还年幼,恐怕大臣们乘机会向吕氏发难。你们务必要统率禁军,严守宫廷,千万不要为送丧而轻离重地,以免被人所制!(吕氏之王,大臣弗平。我即崩,帝年少,大臣恐为变。必据兵卫宫,慎毋送丧,为人所制!)”辛巳(三十日),吕太后去世,她去世前留下遗诏:大赦天下,命吕王吕产为相国,以吕禄之女为皇后。高后丧事处理完毕,朝廷改任左丞相审食其为皇帝太傅。

  吕氏打算作乱,又因惧怕大臣周勃、灌婴等人而未敢贸然行事。朱虚侯刘章娶的是吕禄之女,所以他事先得知了吕氏的阴谋,就暗中派人告诉他的哥哥齐王刘襄,让齐王统兵西征,他和东牟侯为他做内应,共谋诛除吕氏,并承诺拥立齐王为帝。于是齐王就和他的舅父驷钧、郎中令祝午、中尉魏勃暗中密谋发兵。然而诸侯国最后掌舵的是国相,而齐相召平却反对举兵。

  八月丙午(二十六日),齐王准备派人先杀国相召平;召平得知后,反过来发兵包围了王宫。魏勃欺骗召平道:“齐王没有朝廷的虎符就要发兵,这是违法的。您发兵控制齐王是对的,我请求为您入宫软禁齐王。(王欲发兵,非有汉虎符验也。而相君围王固善,勃请为君将兵卫王。)”召平信以为真,就让魏勃指挥军队。魏勃掌握统兵权之后,命令士兵反过来包围相府;召平见自己上当,就自杀了。于是,齐王真正掌握了齐国,他任命驷钧为相,魏勃为将军,祝午为内史,征发齐国的全部兵员,准备西征。

  齐王又派祝午到东面的琅邪国,欺骗琅邪王刘泽道:“吕氏发动叛乱,齐王发兵准备西入关中诛除吕氏。齐王考虑到自己年轻,又不懂得军阵之事,他情愿率整个齐国听命于大王。大王您在高祖时就已统兵为将,富有军事经验;请大王您光临齐都临淄,和齐王面商大事。(吕氏作乱,齐王发兵欲西诛之。齐王自以年少,不习兵革之事,愿举国委大王。大王,自高帝将也。请大王幸之临菑,见齐王计事。)”琅邪王信以为真,他迅速赶往临淄去会见齐王。齐王乘机扣留了琅邪王,而指令祝午全部征发琅邪国的兵员,一并由自己统领。

  琅邪王对齐王说:“大王您是高皇帝的嫡长孙,应当立为皇帝;现在朝中大臣对立谁为帝犹豫不定,而我在刘氏宗室中年龄最大,大臣们本当等着由我决定择立皇帝的大计。现在大王留我在此处,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不如让我先入关计议立帝之事。(大王,高皇帝適长孙也,当立。今诸大臣狐疑未有所定,而泽于刘氏最为长年,大臣固待泽决计。今大王留臣,无为也,不如使我入关计事。)”齐王认为他说得有道理,就准备了许多车辆为琅邪王送行。琅邪王走后,齐王就出兵向西攻济南国;齐王还致书于各诸侯王,历数吕氏的罪状,表明自己起兵灭吕的决心。

  相国吕产等人听说齐王举兵,就派颍阴侯灌婴统兵征讨。灌婴率军行至荥阳时,和他的部下商议道:“吕氏在关中手握重兵,他们图谋篡夺刘氏天下,自立为帝。如果咱们现在打败齐军,这就为吕氏篡位增加了本钱。(诸吕拥兵关中,欲危刘氏而自立。今我破齐还报,此益吕氏之资也。)”于是,灌婴就在荥阳屯兵据守,并派人告知齐王和诸侯,约定互相联合,静待吕氏发动叛乱之后,再一同诛灭吕氏。齐王得知此意,就退兵到齐国的西部边界,待机而动。

  吕禄、吕产想发起叛乱,但内惧朝中绛侯周勃、朱虚侯刘章等人,外怕齐国和楚国等宗室诸王的重兵,又恐手握军权的灌婴背叛吕氏,打算等灌婴所率汉兵和齐军交战之后再动手,所以犹豫未决。

  此时,济川王刘太、淮阳王刘武、常山王刘朝及鲁王张偃,都因年幼没有就职于封地,居住于长安;赵王吕禄、梁王吕产分别统率南军和北军,都是吕氏一党。列侯群臣没有人能自保安全。 太尉绛侯周勃手中没有兵权。曲周侯郦商年老有病,他的儿子郦寄和吕禄关系不错。绛侯就和丞相陈平商定一个计策,他们派人劫持了郦商,让他儿子郦寄去欺骗吕禄道:“高帝和吕后共同平定天下,册立刘氏九人为诸侯王,册立了吕氏三人为诸侯王,这些都是经过朝中大臣议定,并已向天下诸侯公开宣布的,诸侯都认为理应如此。现在太后驾崩,皇帝年幼,您身佩赵王大印,不立即返回封国镇守,却出任上将率兵留在京师,这必然会受到大臣和诸侯们的猜忌。您为何不交出将印,把兵权还给太尉,请梁王归还相国大印给朝廷,您二人和朝廷大臣盟誓后各归封国?这样,齐兵必会撤走,大臣也得以心安,您高枕无忧地去做方圆千里的一国之王,这是造福于子孙万代的事啊。(高帝与吕后共定天下,刘氏所立九王,吕氏所立三王,皆大臣之议,事已布告诸侯,皆以为宜。今太后崩,帝少,而足下佩赵王印,不急之国守籓,乃为上将,将兵留此,为大臣诸侯所疑。足下何不归将印,以兵属太尉,请梁王归相国印,与大臣盟而之国。齐兵必罢,大臣得安,足下高枕而王千里,此万世之利也。)”吕禄听信了郦寄的话,就准备把军队交给太尉统率;他派人把这个打算告知吕产及吕氏长辈,既有人同意,也有人反对,吕禄一直犹豫未能下定决心。

  吕禄信任郦寄,经常和他结伴外出游猎。一次在游猎的途中前往拜见他的姑母吕嬃。吕嬃大怒道:“你身为上将却轻易地离开军队外出游猎,吕氏将会无处容身了!(若为将而弃军,吕氏今无处矣!)”于是吕嬃把家中的珠玉、宝器全抛散到堂下,说:“我也不用替别人守着这些东西了!(毋为他人守也!)”

  九月庚申(初十)清晨,行使御史大夫职权的平阳侯曹窋前来和相国吕产议事。郎中令贾寿出使齐国返回,批评吕产道:“大王不早些去封国,现在即便是想去,还能够吗!(王不早之国,今虽欲行,尚可得邪!)”贾寿把灌婴已和齐、楚两国联合欲诛灭吕氏的事告诉了吕产,并且催吕产迅速入据皇宫,设法自保。平阳侯曹窋听到了贾寿的话,快马加鞭赶去向丞相和太尉报告。

  太尉想进入北军营垒,但被阻止不得入内。襄平侯纪通负责典掌皇帝符节,太尉便命令他持节伪称奉皇帝之命允许太尉进入北军营垒。太尉又命令郦寄和典客刘揭先去劝说吕禄:“皇帝指派太尉代行北军指挥职务,要您前去封国。您要立即交出将印,告辞赴国!否则将有祸事发生!(帝使太尉守北军,欲足下之国。急归将印辞去。不然,祸且起。)”吕禄认为郦寄不会欺骗自己,就解下将军印绶交给典客刘揭,从而把北军交给太尉指挥。太尉进入北军时,吕禄已经离去。太尉进入军门后,下令军中道:“拥护吕氏的袒露右臂膀,拥护刘氏的袒露左臂膀!(为吕氏右袒,为刘氏左袒!)”军中将士全都袒露左臂膀,太尉就这样取得了北军的指挥权。此时,南军仍在吕氏手中。丞相陈平召来朱虚侯刘章辅佐太尉。太尉令朱虚侯监守军门,又令平阳侯曹窋告诉统率宫门禁卫军的卫尉说:“不许相国吕产进入殿门!(毋入相国产殿门。)”

  吕产不知吕禄已离开北军,他进入未央宫,准备作乱。吕产来到殿门前,卫兵不让他入内,他在殿门外徘徊往来,不知所措。平阳侯担心自己难以制止吕产入宫,就策马告知太尉。太尉还怕未必能战胜诸吕,没敢公开宣称诛除吕氏,就对朱虚侯说:“立即入宫保卫皇帝!(急入宫卫帝!)”朱虚侯请求派兵同往,太尉拨给他一千多士兵。朱虚侯进入未央宫门时,见到吕产正在廷中。时近傍晚,朱虚侯立即率兵向吕产冲击,吕产见状不妙赶紧逃走。

  这时天空狂风大作,吕产所带党羽亲信慌乱一团,都不敢接战搏斗;朱虚侯等人追逐吕产,在郎中府的厕所中将吕产杀死。朱虚侯杀死吕产后,皇帝派谒者持皇帝之节前来慰劳朱虚侯。朱虚侯要夺皇帝之节,谒者不放手,朱虚侯就和持节的谒者共乘一车,凭着皇帝之节,驱车疾驰,斩了长乐卫尉吕更始。事毕返回北军,报知太尉。太尉站起来向朱虚侯拜贺道:“最令人担忧的就是吕产。现在吕产被杀,天下已定!(所患独吕产。今已诛,天下定矣!)”于是,太尉派人分头逮捕所有吕氏男女,不论老小一律处斩。辛酉(十一日),捕斩吕禄,将吕嬃乱棒打死,派人杀燕王吕通,废除鲁王张偃。戊辰(十八日),改封济川王刘太为梁王,派朱虚侯刘章去告知齐王,吕氏已被诛灭,令齐罢兵。

  灌婴驻扎在荥阳,听说魏勃原先教唆齐王举兵,便派人召魏勃来见,加以责问。魏勃回答说:“家中失火的时候,哪有空闲时间先请示长辈而后才救火呢!(失火之家,岂暇先言丈人而后救火乎!)”随即退立一旁,两腿颤抖不止,紧张得说不出话来,直到最后也说不出别的话为自己辩解。灌将军仔细审视魏勃,笑着说:“人说魏勃武勇,其实不过是个狂妄而平庸的人罢了,能有什么作为呢!(人谓魏勃勇,妄庸人耳,何能为乎!)”于是赦免魏勃不加追究。灌婴所统率的军队也从荥阳撤回长安。

  吕后死后,其实吕产、吕禄仍掌控了大权,特别是掌握了朝中的两支主力部队,牢牢地控制了朝局。然而这两个人和经历了大阵势的西汉开国老臣相比,还是嫩了些,被玩弄在股掌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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