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初，霍光和上官桀关系十分亲密，每当霍光休假离朝之时，就由上官桀代替霍光入朝处理日常政务。霍光的女儿是上官桀之子上官安的妻子，她生了一个女儿，当时只有五岁，上官安想通过霍光的关系使女儿进入后宫。霍光认为外孙女的年纪还小，没有答应。
汉昭帝的姐姐盖长公主和她儿子的门客河间人丁外人私通，上官安平时和丁外人关系很好，便对丁外人说：“我女儿容貌端正，如能得到长公主的帮助入宫成为皇后，我和我的父亲在朝为官就有皇后作为依靠，此事的成败全都在您。按汉朝的惯例，公主常常嫁给列侯，您又何愁不能封侯呢！（安子容貌端正，诚因长主时得入为后，以臣父子在朝而有椒房之重，成之在于足下。汉家故事，常以列侯尚主，足下何忧不封侯乎！）”丁外人认为这个交易非常合算，便高兴地将此事告诉长公主，长公主对此也表示赞同。于是让汉昭帝颁发诏书，将上官安的女儿召入宫中，封为婕妤，并任命上官安为骑都尉。
始元四年（戊戌、前83）春三月甲寅（二十五日），汉昭帝颁布诏书，立上官氏为皇后，大赦天下。
夏六月，汉昭帝封上官安为桑乐侯。上官安日益骄纵淫乱，汉昭帝赐他在宫中饮宴，他回家后对门客说：“和我的女婿一起喝酒，非常高兴。（与我婿饮，大乐！）”上官安看见汉昭帝的服饰，便派人回家，要将自己的东西烧掉。儿子因病去世，上官安竟仰面骂天。其顽劣狂悖到了如此地步。
上官桀父子的地位既已尊贵，对长公主又非常感恩，于是便想按约为丁外人谋求封侯。霍光未准。上官桀父子又请求任命丁外人为光禄大夫，想使他取得受皇帝召见的资格，霍光仍然不许。长公主因自己的姘头什么也没得到，心中怨恨霍光。而上官桀、上官安父子几次为丁外人谋求官爵都未能实现，也觉脸上无光。
上官桀的岳父宠爱一个叫充国的人，他担任太医监，因私自闯入宫殿被逮捕下狱，定为死罪。当时，处决犯人的冬季即将过去，长公主为充国交纳二十匹马赎罪，使其被免除死刑。于是，上官桀、上官安父子深怨霍光而更加感激长公主。自从汉武帝时，上官桀已位列九卿，地位高于霍光，及至上官桀父子同为将军，皇后又是上官安的亲女儿，而霍光只是皇后的外祖父，却反而专制朝政，因此上官安父子一心和霍光争权。燕王刘旦也觉得自己是汉昭帝的兄长，未能继承皇位，所以常常心怀怨恨。御史大夫桑弘羊创立盐、铁、酒类专卖制度，为国兴利，自认为于国有功，想为其子弟求取官职遭到霍光拒绝，因而也怨恨霍光。于是，盖长公主、上官桀、上官安、桑弘羊都和刘旦串通一气，密谋除掉霍光。
刘旦派遣孙纵之等人前后十余批携带大批金银、珠宝、快马等前往长安，贿赂盖长公主、上官桀、桑弘羊等人。上官桀等又命人伪造燕王上书，言称：“霍光出外校阅郎官及羽林军时，就仿佛皇上出巡一般，命人清道，驱赶行人，派太官为其预先安排饮食。（光出都肄郎、羽林，道上称，太官先置。）”又称：“苏武出使匈奴，被扣留二十年而不肯投降，回朝后只不过给了个典属国的官职；而大将军长史杨敞并无功劳，却被任命为搜粟都尉；另外，霍光还擅自增选大将军府的校尉。霍光独揽大权，为所欲为，是否会做出不利于朝廷的非常之举，令人怀疑。因此，我愿意交还燕王的印玺，进入宫廷，侍卫在皇上左右，监督奸臣的行动，以防有变。（苏武使匈奴二十年不降，乃为典属国；大将军长史敞无功，为搜粟都尉；又擅调益莫府校尉。光专权自恣，疑有非常。臣旦愿归符玺，入宿卫，察奸臣变。）”等到霍光休假不在朝中时，上官桀将此事上报汉昭帝。上官桀本打算从朝廷中交给有关官员去查办，由桑弘羊和各大臣一起逮捕霍光，撤销其职。但上奏后，汉昭帝却扣中不发。第二天早晨，霍光入朝听说此事后，停在画室中不敢贸然进殿。汉昭帝问：“大将军在什么地方？（大将军安在？）”左将军上官桀回答道：“因燕王控告大将军的罪行，所以他不敢进殿。（以燕王告其罪，故不敢入。）”汉昭帝下诏：“召大将军进来。（召大将军。）”霍光进殿后，脱下官帽，叩头请罪。汉昭帝说道：“将军请戴上帽子。朕知道这道奏章是假的，将军并没有罪。（将军冠！朕知是书诈也，将军无罪。）”霍光问道：“陛下您是怎么知道的呢？（陛下何以知之？）”汉昭帝说：“将军去广明校阅郎官是最近的事，选调校尉以来，也还不到十天，燕王怎么能知道这些事呢！况且将军如要谋反，也用不着选调校尉。（将军之广明都郎，近耳；调校尉以来，未能十日，燕王何以得知之！且将军为非，不须校尉。）”此时汉昭帝年仅十四岁，尚书及左右官员全都震惊了。
后来，呈递这奏章的人果然逃亡，汉昭帝下令追捕。上官桀等人心中害怕，便对汉昭帝说：“区区小事，用不着穷追不放。（小事不足遂。）”汉昭帝不听。后上官桀的同党中有人说霍光的坏话，汉昭帝立即怒斥道：“大将军是忠臣，先帝托付他辅佐我，谁再胆敢诬蔑大将军，就问他的罪！（大将军忠臣，先帝所属以辅朕身，敢有毁者坐之！）”从此，上官桀等不敢再攻击霍光。
李德裕评论道：君主最大的德，莫过于明察秋毫，明察可以洞悉奸诈，那么任何邪恶就都无法将其蒙蔽，汉昭帝就是这样。这一点，不仅周成王应当惭愧，汉高祖、汉文帝、汉景帝也都不如。周成王听信了管叔、蔡叔的流言，致使周公进退两难，只好东征。汉高祖听说陈平离开魏国，又背叛了西楚，便要舍弃这位心腹之臣。汉文帝误认为季布爱发酒疯，难作天子近臣，便将其放回地方作郡太守；又怀疑贾谊专擅权柄，可能造成混乱，便又疏远了这位贤士。汉景帝相信杀死晁错能结束七国之乱，便将位列三公的晁错杀死。正所谓：“先有怀疑的心思，才召来奸贼的谗言。（执狐疑之心，来馋贼之口）”假使汉昭帝能得到伊尹、吕尚的辅佐，那么周成王、周康王都不足以与之相比。
上官桀等密谋由长公主设酒宴邀请霍光，埋伏武士将霍光杀死，然后乘机废掉汉昭帝，迎立燕王刘旦为皇帝。刘旦设置驿马传书，往来递送消息，许诺事成后封上官桀为王，并对外联络了数以千计的各郡、国的豪杰之士。刘旦将这一计划告诉燕国丞相平，燕丞相劝道：“大王以前和刘泽合谋，事情还未成功消息已然走漏，因为刘泽平时性情浮夸，好欺凌属下。我听说左将军一向办事不稳重，车骑将军又年轻骄横，我担心他们和刘泽那时一样成不了事，又担心他们事成之后背叛大王。（大王前与刘泽结谋，事未成而发觉者，以刘泽素夸，好侵陵也。平闻左将军素轻易，车骑将军少而骄，臣恐其如刘泽时不能成，又恐既成反大王也。）”刘旦说：“前些日子，有一男子到皇宫门前，自称是前太子，长安城中的百姓纷纷上前，喧哗不绝。大将军感到害怕，派出军队，为的是保护自己。我本先帝长子，天下信任，还怕被人反对吗！（前日一男子诣阙，自谓故太子，长安中民趣乡之，正欢不可止。大将军恐，出兵陈之，以自备耳。我，帝长子，天下所信，何忧见反！）”后来又对其臣下说：“盖长公主告诉我，只是担心大将军霍光与右将军王莽。如今右将军去世，丞相又有病，大事必然成功，不久就可证实。（盖主报言，独患大将军与右将军王莽。今右将军物故，丞相病，幸事必成，徵不久。）”于是刘旦命臣下整治行装，随时准备出发。
上官安又密谋将燕王刘旦引诱前来杀死，然后再废掉汉昭帝，拥立其父上官桀为皇帝。有人问他：“如果这样的话皇后该怎么办？（当如皇后何？）”上官安答道：“追逐大鹿的猎狗，会顾及兔子吗！况且因皇后而获得尊贵的地位，一旦皇上移情别爱，即使想作一名普通老百姓，也不可能了。这是百世和一时的关系！（逐麋之狗，当顾菟邪！且用皇后为尊，一旦人主意有所移，虽欲为家人亦不可得。此百世之一时也！）”恰巧盖长公主一位舍人的父亲、担任稻田使者的燕仓了解到上官桀等人的阴谋，将此事告诉了大司农杨敞。杨敞平时为人谨慎怕事，不敢奏报朝廷，便上书称病，卧居在家，同时将此事告知谏大夫杜延年。杜延年将此事奏闻朝廷。九月，汉昭帝下诏命丞相率领中二千石大臣缉捕孙纵之及上官桀、上官安、桑弘羊、丁外人等人，连同他们的宗族，全部诛杀。盖长公主自杀。燕王刘旦得到消息后，召燕国丞相平前来商议道：“事已败露，是否应随即发兵造反？（事败，遂发兵乎？）”平说：“左将军已被处死，老百姓都已知晓，不可发兵！（左将军已死，百姓皆知之，不可发也！）”刘旦忧愤懊恼，摆设酒筵和臣子、妻妾诀别。正好汉昭帝下达正式诏书责问刘旦，刘旦便用王印的绶带将自己绞死，刘旦的王后、夫人等二十余人也随其一起自杀。汉昭帝加恩，赦免燕王太子刘建死罪，废为平民，赐刘旦谥号“刺王”。上官皇后因年纪幼小，未曾参与政变阴谋，又是霍光的外孙女，所以未被废黜。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听信谗言是因为听的人本身心里就有这种念头，否则也没有那么容易轻信谗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