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中的诗歌,被语言学家认为绝大多数是有韵的,就是按照上古年代的读音能够押韵。但是,也有几篇诗歌,因为语言学家无法从韵读上破解其如何押韵,就被认为是无韵。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编写的统编教材《古代汉语》,在古汉语通论部分的“《诗经》的用韵”中,写了《诗经》三百零五篇中只有七篇没有韵,这七篇都在祭祀诗里。 《诗经韵读》一书中,在论及《诗经》的诗歌用韵时写道:《诗经》的诗,一般都是有韵的,只是在《周颂》中有极少数无韵的诗章。书中认为全章无韵的诗篇,举出的例子有《清庙》、《昊天有成命》、《时迈》、《噫嘻》、《武》、《酌》、《桓》、《般》这八篇。 我们对这样的韵读结论,曾是长期以来深信不疑。 但是,经过多年的阅读《诗经》原作,加上读了一些关于上古诗韵知识的介绍,我们对《诗经》的作品究竟有没有无韵的诗篇这个问题产生了疑惑。 《诗经》的诗篇被结为集,不是最早的西周时期所为,而是在后来的时代里经过文人学者的编删整理。我们推测当初原创的诗歌不止三百多篇,大概数量要多了许多,有人称有三千篇之多,没有文献依据就不能认定。 《诗经》的整理者把这些数量较大的原创诗歌加以归纳整理,删去了大量的原创诗歌,保留下来的只有三百零五篇。由此可见,被收入诗集的诗歌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的,就是都是原创诗歌中的精品。从《诗经》的诗句文字看,明显带有人为斧凿的痕迹,很多诗歌都有同样的诗句,这在原创诗歌当中显然是罕见的与不合情理的。当然,这就是《诗经》整理者做的,为的是让原创的较为粗疏的诗篇显得更为精美和富有意蕴。 换一个角度考虑,《诗经》的整理者不仅对收入诗集的诗歌的文字做了整理,而且还可能按照当时已经相当规范了的诗歌音韵规则,对这些收入诗集的诗歌的音韵加以规范。如果是这样,那么在经过文人学者整理后的诗歌集《诗经》当中,依然出现了不止一篇没有韵律可循的诗歌,就是让人难以理解的了。 我们知道,古人的聪颖智慧,有时并没有被我们后人所都能及时领悟。比如说,《诗经》的诗歌是用的什么样的上古语音和诗歌音韵规则,历经千年才被后世的语言学家找到破解奥秘的入门路径。而在长达千年之久的漫长时间里,文人学者都不知道《诗经》的诗篇是按什么样的上古语音与诗韵规则写出的。 因此,我们无法认定《诗经》的诗篇中还有无韵的诗作。 我们以为,从《诗经》编删整理的历史背景看,这些精心挑选保留在诗歌集中的诗歌,应该都是有韵的。 但是我们也反复强调,《诗经》中被认为是无韵的诗歌,都集中在西周初期的周颂之中。当时的上古诗歌音韵规则还在制订之中,因此周颂的诗歌肯定不如后来的风雅部分的诗歌那么用韵严谨规范。不过,我们也以为,至少周颂的诗歌应该是大致谐韵的。否则,就无法判定《诗经》的整理编删者对《诗经》作品音韵使用的理解和把握标准了。 在博文里,我们已经对周颂中被认为无韵的八篇诗篇的其中七篇做出了自己的韵读解读,给出了有韵的结论。 但是,还有最后一篇被认为是无韵的周颂中的诗篇,我们曾经百思不解,一直没能得出确实有韵的研读结论。这篇诗歌,就是周颂中的《般》。我们知道,如果攻破了《般》的韵读解析这个关隘,就相当于证实了《诗经》中的所有诗篇其实都是有韵的,或者仅仅是其中部分诗篇的一部分诗句无韵,而全篇无韵的结论是不符合实际的。因此,我们下了更大的功夫,全力寻找能够破解《般》这篇诗歌能够被解读为有韵的依据。终于,我们在百般波折之后,找到了新的或许可以解释《般》也是有韵的诗篇的依据,得出的结论就是《诗经》的全部诗篇都是有韵的。 下面我们对《般》这篇诗歌做出自己的韵读解析。 於皇時周(幽部) 陟其高山(元部) 嶞山喬嶽(屋部) 允猶翕河(歌部) 敷天之下(鱼部) 裒時之對(物部) 時周之命(耕部) 把《般》里的七句诗句的尾字独立地列出其归属的上古诗韵的韵部,显得杂乱而没有规律。或许,这就是语言学家觉得这首诗篇无韵的原因。 那么我们就把这七句诗句划分成段落,然后再看能否在段落的末句尾字上,形成谐韵的语音关系。 於皇時周,(幽部) 陟其高山。(元部) 嶞山喬嶽,(屋部) 允猶翕河。(歌部) 敷天之下,(鱼部) 裒時之對,(物部) 時周之命。(耕部) 我们把《般》的全篇,划分成为三个段落。其中,三个段落的尾字,是山、河、命。 现在,只要我们能证实山、河、命这三个段落末句的尾字能够谐韵,就能证明《般》的全篇诗歌是有韵的了。 山是元部的韵字。 河是歌部的韵字。 《诗经韵读》之中,已经阐述了按照阴阳对转的理论,可以认定歌元通韵。例如,《陈风·东门之枌》当中的韵字,差、麻、娑是歌部,而原是元部,这两个韵部的韵字在诗中是通韵的语音关系。因此,我们也就找到了《般》的诗篇当中,第一段句尾字山与第二段的句尾字河的通韵关系。以此为证,至少可以说明《般》并不是全篇无韵的诗歌。 再来看,《般》中第一段、第二段的韵字,能否与第三段的韵字谐韵。 第三段的韵字是命,属于耕部的韵字。 直接比较的话,歌部、元部的韵字似乎不与耕部的韵字有通韵合韵的关系。 那我们就绕一下。 真元合韵是已经确定的,因为它们属于韵尾相同。例如,《大雅·生民》中,就是真部的民字,与元部的嫄字合韵。 耕真合韵也是确定的。例如,《诗经韵读》中给出的例子,《小雅·节南山》中的骋与领,《小雅·小宛》中的鸣、征、生与令。这两个例子我们不很理解,似乎都是耕部的韵字,但是学者认为是耕真合韵,自有古代音韵学的理论依据。 我们引用了真元合韵和耕真合韵的例子,然后大胆地推测,元部与耕部,在上古语音中似乎也存在着允许通韵的关系。 元部和耕部,都是《诗经》音韵中的阳声韵部。如果按照上古诗韵所分的阴声、入声和阳声三个大的声韵类别来看,那么在西周初期创作祭祀歌词的时候,或许只要是声韵三大类别的同类相协,就算是声韵和谐,也就是被认为是押韵的。周颂的诗歌作为当时祭祀歌曲的歌词,是可以配乐演唱的。分析周颂诗篇的韵读,应该允许在用韵方面更为宽松一些。 如果我们提出的《般》在全篇诗篇的用韵上,是用的元部、歌部、耕部的较为宽泛的通韵关系,那么《般》就不宜被认作是无韵的诗歌。 而把《般》的韵读解析完成之后,我们更加坚定地认为,《诗经》中的所有诗篇都是有韵的。只是,早期创作的周颂中的一些诗篇,在用韵上不如后来时期创作的《诗经》其他诗篇的用韵更加严谨规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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