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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届“香公杯”乡愁诗文大赛初选入围作品||范诚 《大红花被 》散文

 古城文化界 2020-09-30


大红花被

作者:范诚

参观李自健油画展,看到“红花被”系列油画,被深深地吸引。而后,尘封的记忆一打开,那一床床大红花被,扑面而来,久久地占据着大脑,挥之不去。

那画面太熟悉了。

大红的底色,典型的“中国红”。上面开着无数的牡丹花儿,有黄色的,粉红的,被绿叶映衬着。有些还绘有凤凰,形成著名的“凤穿牡丹”图案,烘托出一种火红、热闹、祥和的氛围,看上去赏心悦目。睡在这样的被子里,更是温暖馨香。

我们那一代人,小时候,可以说是裹着大红花被长大的,谁敢说没有睡过那大红花被呢?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是大红花被最流行的年代。条件稍微好一点的家庭,每家都有一两床大红花被。那被子,也许是母亲当年的嫁妆;也许是父母成家立业后新添置的家当。就那么静静地折叠在床上,成为家中最常见也是最亮丽的一道风景。

那时的被子是分被面和被里的。只有被面是大红的,镶在棉絮的上面。用白色的被里将棉絮和被面一起包裹着,缝起来,这就成了一床完整的被子了。

自我们呱呱落地开始,我们就在这种大红花被的包裹中长大了。

那时的棉布是从供销社买来的。父母们在买被面时,往往会多买一点,做成一床小小的包被,冬天用来包孩子。于是,这小红花被子,就成了孩子们的温床。

曾记得母亲在河边洗涤大红花被的情景。

晴朗的天气里,母亲和村寨一些阿姨、姐姐们用背篓背着铺盖,来到河边清洗。她们在长长的码头上,各据一方。挥舞着棒槌,“啪啪啪”地捣打着铺盖,响声此起彼伏,激起水花四溅,显得热闹而繁忙。

然后,她们赤脚站在水里,扯起铺盖的一边,在水里漂洗着。那红花被子在清凌凌的河水里翻滚着,就像水里翻滚着无数红色鲤鱼一样,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接着,她们要把清洗好的被子拧干。往往需要找一个帮手,两个人一人抓紧一头,向着不同方向使劲拧。那红花被面被拧成麻花状,拧出许多水,成丝成线地滴到地上。我长到五六岁时,就跟着母亲拧被子,因用力过猛,桩子不稳,在码头上直趔趄。然而,极尽新鲜刺激,充满着童年的欢乐。

最后,那大红被面被挂在河边柳树林里。从两株柳树杆上拉上一条绳子,将红花被面搭在绳子上。河岸的垂柳,正发出嫩黄色的叶子,柳絮飞扬着。地面上,绿草如茵,一望无际。微风吹起红花被面,在轻轻地飘着,这是江南春天河畔最美丽的风景。

夜晚,母亲要将晒好的被子缝起来,我便成了最得力的帮手。母亲搬来一床晒簟,铺在堂屋里,用抹布抹干净。我协助母亲,先将被里子铺开,再将棉絮铺上,然后,将红花被面铺在棉絮上。母亲将被里反折过来,搭在红花被面的边上,将四只角有规律地斜折起来。这就可以缝被子了。

那时农村已经有了电灯,但大多灯光昏暗。母亲眼睛穿针有困难,我则帮母亲穿好针线,递给母亲。然后,我可以趴在新晒干的棉絮和铺盖上,吸允那种太阳晒过的铺盖特有的芳香,或者看着灯影下母亲缝被子的身影,可以展开无限丰富的想像,让心思在广漠的野外奔跑。待到铺盖缝好,折叠之前,我还不忘记要在上面翻两个跟斗。母亲则亲切地笑着,顺手在我屁股上拍两巴掌……

我曾多次见过新媳妇出嫁时的嫁妆。一般人家,得准备两铺两盖,这是娘家打发女儿最基本的礼物。好一点的家庭,得准备四铺四盖。

出嫁那天,嫁妆是请人抬着走的。那些常用的家具书桌、衣柜等,是分开来抬的。只有木箱子的上面,是放置大红花被的。将那大红花被,折叠整齐,放在红色的木箱子上面,捆绑起来。大红木箱配上大红花被,显得更加夺目耀眼。轿夫们抬着嫁妆,晃悠悠的,从村寨前面招摇而过,鞭炮阵阵,唢呐声声,成为那寂静乡村的一道流动风景。

也曾见过那时新人结婚铺床的仪式。故乡民俗,新人结婚布置新房时,要请两个妇女铺床。铺床人必须是父母双全,夫妻和好,有儿有女,且口齿伶俐的妇女。她们先将大红花被铺好,将事先准备好的枣子、桂圆、黄豆、花生等放在一边,这些有“早生贵子”和“发子发孙”之意。

新婚之夜,一对新人被拥进洞房后,站在床的一旁。铺床人站另一边,掀开大红被子,作铺床动作。手里抓一把黄豆,一边撒一边唱:“豆子撒四角,儿孙满大桌;豆子撒四方,儿孙挤满堂;豆子撒中央,生个胖崽坐中央……”

大红花被将一对新人的脸庞映得通红,将整个婚礼引向高潮。

我们上学也是背着大红花被去的。

记得那时上中学,母亲为我准备了一床旧大红花被,我的一个同学家中为他准备了一床垫棉絮,一床垫单。我们合睡一个床铺,睡了好几年,直到我们同时考上不同的大学。

1981年,我考上大学后,母亲特意为我准备了一套崭新的铺盖。那被子就是大红花被面的。洗得干干净净,折得整整齐齐,用塑料薄膜包着。上学时,我是挑着一副担子跨进大学校园的,一边是一口樟木箱子,里面装的是衣服、书籍;一边是大红花被,外加铁桶等。挑起来一点不沉,步子就更加轻快了,就像身披大红花当兵入伍一样。

这些年,时光在日新月异变化着,人们的日常生活用品也在不停的发展变化。先是一种包被出现了,只要将被面缝在棉絮上,用包被一下子统起来就行,从而简化了缝被子的复杂程序。那时还需要被面,大红花被面仍在使用,成为被子的印心,把被子装饰得更美。其后发明了整体的被套,将棉絮装进去就行,连被面都不用了。这时,红花被面便彻底退役了,再没有使用的平台。

在农村,心灵手巧的老母亲,还可以将红花被面改成小孩子的包被,让孙子孙女、外孙们使用。在城市,则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

前几年,我在搬家清理旧物时,从旧樟木箱子里翻出那床曾经陪伴我多年的红花被面。虽然经过那些年无数次的水洗,但颜色依然鲜红。只是因为多年压在箱底不用,已经起了一些细小的斑点,有了一点潮潮的霉味。那时,80岁的母亲刚去世不久,想起当年母亲为我置办红花被面的往事,想起母亲在晒簟中为我们缝着被子的情景,不觉得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

现在,看到李自健的油画系列,再一次勾起那童年的往事和乡愁。

憨实的娃儿,裹在吉祥、温暖的红花被子里;古老的民族,躺在热烈、斑斓的文化图腾里,他们在一起成长、进步。

生活就像大红花被那样,红红火火,热热闹闹,充满着温馨和芳香……


作者简介:范诚,湖南广播电视台高级记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作品刊发于《人民日报·大地》《芙蓉》《散文选刊》等各种报刊并多次获奖。已出版散文集《崀山走笔》《本色凤凰》《阅读湘西》《崀山乡土》《走玩湘西》《凤凰:那些人,那些事》等。

责任编辑:南冰  一根筋

编       辑:晓梦  镜中人  宁静   云飞

执行编辑: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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