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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传》是一部怒书，《西游记》是一部悟书，《金瓶梅》是一部哀书。 【译文】《水浒传》是一部发泄愤怒的书，《西游记》是一部性灵悟道的书，《金瓶梅》是一部感叹世事的书。 读书最乐，若读史书，则喜少怒多。究之，怒处亦乐处也。 【译文】读书是最快乐的事情，如果要是读史书，则是高兴的时候少，愤怒的时候多；仔细体会愤怒的地方，也就是值得高兴的地方。 发前人未发之论，方是奇书；言妻子难言之情，乃为密友。 【译文】写出前人没有发出过的议论，才称得上是奇书；表达出妻子儿女说不出的感情，才能称得上是密友。 一介之士，必有密友，密友，不必定是刎颈之交。大率虽千里之遥，皆可相信，而不为浮言所动；闻有谤之者，即多方为之辩析而后已；事之宜行宜止者，代为筹划决断；或事当利害关头，有所需而后济者，即不必与闻，亦不虑其负我与否，竟为力承其事。此皆所谓密友也。 【译文】一个耿直的人，一定有自己的密友。密友不一定就必须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刎颈之交。密友大多表现为虽然相隔千里之外，依然彼此相信而不会被一些谣言所动摇；听到有人诽谤朋友，就从多方面辩解、分析，直到彻底弄清为止；对于那些事该做，那些事不该做，可以替朋友做决断；遇到朋友有某些事情正在厉害关头，需要得到帮助的时候，就一定会不让朋友知道，也不在乎朋友会不会辜负自己，会替他承担这件事。做这些事的朋友可以说都是我们的密友。 风流自赏，祇容花鸟趋陪；真率谁知？合受烟霞供养。 【译文】孤芳自赏的风流，只能容得下花鸟的陪伴；率直但是谁知道呢？只该受到烟霞的供养。 万事可忘，难忘者名心一段；千般易淡，未淡者美酒三杯。 【译文】万事都可以忘记，难忘的是对名利的追求；各色各样的东西都可以淡忘，不能淡忘的是几杯美酒。 芰荷可食，而亦可衣；金石可器，而亦可服。 【译文】芰荷可以吃，又可以穿；金银玉石可以造器物，又可以佩戴。 宜于耳复宜于目者，弹琴也，吹箫也；宜于耳不宜于目者，吹笙也，擫（原字厌上手下）管也。 【译文】适合倾听又适合欣赏的，是弹琴，吹箫；适合倾听，不适合欣赏的，是吹笙，擪管。 看晓妆宜于傅粉之后。 【译文】看女子早晨梳妆，适宜在她涂上粉之后。 我不知我之生前，当春秋之季，曾一识西施否？当典午之时，曾一看卫玠否？当义熙之世，曾一醉渊明否？当天宝之代，曾一睹太真否？当元丰之朝，曾一晤东坡否？千古之上，相思者不止此，数人则其尤甚者，故姑举之，以概其余也。 【译文】我不知道在我今生之前，在春秋时期，是否曾经见到过西施呢？在西晋的时候曾经见到过卫玠呢？在东晋义熙年间，是否和陶渊明一起喝过酒吗？在唐朝天宝年间是否亲眼目睹过杨贵妃呢？在北宋元丰年间，是否曾经见到过苏东坡呢？数千年之间我思念的人不只是这几个。这几个只是最想念最思念的，所以姑且以这几个举例来代表其他的了。 我又不知在隆万时，曾于旧院中交几名妓？眉公、伯虎、若士、赤水诸君，曾共我谈笑几回？茫茫宇宙，我今当向谁问之耶？ 【译文】我又不知道在隆庆、万历年间自己在青楼结交过多少个名妓？陈继儒、唐伯虎、汤显祖、屠隆这样的名人雅士，曾经和我谈笑风生过多少次？茫茫宇宙中，我今天可以向谁去问这些事情呢？ 文章是有字句之锦绣，锦绣是无字句之文章，两者同出于一原。姑即粗迹论之，如金陵，如武林，如姑苏，书林之所在，即机杼之所在也。 【译文】文章是有字句的锦绣，锦绣山河是没有字句的文章，这两种事物同出于一个源头。姑且就大致情形来论，像金陵、武林、姑苏，刻书藏画的地方，同时也是产生锦绣的地方。 予尝集诸法帖字为诗。字之不复而多者，莫善于《千字文》，然诗家目前常用之字，犹苦其未备。如天文之烟、霞、风、雪，地理之江、山、塘、岸，时令之春、宵、晓、暮，人物之翁、僧、渔、樵，花木之花、柳、苔、萍，鸟兽之蜂、蝶、莺、燕，宫室之台、栏、轩、窗，器用之舟、船、壶、杖，人事之梦、忆、愁、恨，衣服之裙、袖、锦、绮，饮食之茶、浆、饮、酌，身体之须、眉、韵、态，声色之红、绿、香、艳，文史之骚、赋、题、吟，数目之一、三、双、半，皆无其字。《千字文》且然，况其它乎？ 【译文】我曾经搜集各种法帖上的字准备作诗用，字不重复并且又多的，没有超过《千字文》的了。即使是这样，诗人目前作诗常用的字词中，还苦于不能齐备呢。例如天文方面的烟霞风雪，地理方面的江山塘岸，时令节气方面的春霄晓暮，形容人物方面的翁僧渔樵，花草树木方面的花柳苔萍，飞鸟走兽方面的蜂蝶莺燕，宫阁室院方面的台槛轩窗，器皿用具方面的舟船壶杖，人事方面的梦忆愁恨，衣衫服饰方面的裙袖锦绮，饮食文化方面的茶浆饮酌，身体描写方面的须眉韵态，声音泽色方面的红绿香艳，文体史记方面的骚赋题吟，数量用词方面的一三双半，都没有这些字。《千字文》尚且没有，更何况其他的了？ 花不可见其落，月不可见其沈，美人不可见其夭。 【译文】鲜花不能看见它凋落，明月不可看见它沉落，佳人不可看见它红颜早逝。 种花须见其开，待月须见其满，著书须见其成，美人须见其畅适，方有实际。否则皆为虚设。 【译文】种花要看到花盛开，赏月要见到它月圆时，著书立说要看到整本书完成，欣赏美人要看到她心情舒畅，这样才有实际意义。否则的话一切形同虚设。 惠施多方，其书五车；虞卿以穷愁著书，今皆不传。不知书中果作何语？我不见古人，安得不恨！ 【译文】惠施学识广博，他的书可以装载数车；虞卿在穷困潦倒的时候还著书立说，但是都没有传到今天。不知道书中都说了些什么？我不能见到这些古人们，怎么能不心生遗憾呢！ 以松花为量，以松实为香，以松枝为麈尾，以松阴为步障，以松涛为鼓吹。山居得乔松百余章，真乃受用不尽。 【译文】用松树的花来做粮，用松树的果实来做香料，用松树的枝条做拂尘，把松树的绿荫当作屏障，把风吹松林的涛声当音乐演奏，隐居山中拥有百余棵松树，将是受益无穷的事。 玩月之法，皎洁则仰观，朦胧则宜俯视。 【译文】赏月的方法，皎洁的月光则适合仰望观看，朦胧的月色则适合俯首观看。 孩提之童，一无所知。目不能辨美恶，耳不能判清浊，鼻不能别香臭。至若味之甘苦，则不第知之，且能取之弃之。告子以甘食、悦色为性，殆指此类耳。 【译文】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什么都不知道，眼睛看到的不能辨别美丑，耳朵听到的不能判断清浊，鼻子闻到的不能识别香臭。至于味道是苦是甜，则是不但直到，而且还知道喜欢什么放弃什么。告子把爱吃甜食，喜欢美色看作是人的本性，大概说的就是这个。 凡事不宜刻，若读书则不可不刻；凡事不宜贪，若买书则不可不贪；凡事不宜痴，若行善则不可不痴。 【译文】凡事不能太苛刻，如果是读书则不能不苛刻；凡事不能太贪心，假如是买书就不能不贪心了；凡事不能太痴迷，如果是做善事，就不能不痴迷一点。 酒可好，不可骂座；色可好，不可伤生；财可好，不可昧心；气可好，不可越理。 【译文】美酒可以喜好，不可酒后耍酒风骂人；美色可以喜好，不可以伤害身体；钱财可以喜爱，不可昧心获得；脾气可以有，不可以超出情理之外。 文名，可以当科第；俭德，可以当货财；清闲，可以当寿考。 【译文】文才和名望可以当作科举等第，勤俭节约可以当作财富，清净闲适可以看作年高长寿。 不独诵其诗读其书，是尚友古人；即观其字画，亦是尚友古人处。 【译文】不只是吟诵古人的诗、阅读古人的作品是上与古人结交，即使观赏古人的书法字画，也是在上与古人相交。 无益之施舍，莫过于斋僧；无益之诗文，莫甚于祝寿。 【译文】无益的施舍，不会比施舍给僧人更无益的；无益的诗文，没有比祝寿时的文字更无益的。 妾美不如妻贤；钱多不如境顺。 【译文】貌美的小妾不如有个贤惠的妻子，钱多了不如事事都顺利。 创新庵，不若修古庙；读生书，不若温旧业。 【译文】建造新的寺庵不如建修整旧的庙宇，读新书不如温习已经读过的旧书。 字与画同出一源，观六书始于象形，则可知矣。 【译文】文字和绘画同处于一个源头，看六书的文字始于象形，就会明白了。 忙人园亭，宜与住宅相连；闲人园亭，不妨与住宅相远。 【译文】忙碌的人的庭院，应该与住宅连着；清闲的人的庭院，不妨离住宅远一些。 酒可以当茶，茶不可以当酒；诗可以当文，文不可以当诗；曲可以当词，词不可以当曲；月可以当灯，灯不可以当月；笔可以当口，口不可以当笔；婢可以当奴，奴不可以当婢。 【译文】酒可以当作茶品，茶不可以当作酒饮；诗可以当作文章来读，文章不可以当作诗来吟诵；曲可以当作词，词不可以当作曲；明月可以当作灯，灯不可以当作明月；笔可以代替口来讲话，口不可以代替笔来抒发情致；婢女可以当作奴仆，奴仆不可以当婢女来使用。 胸中小不平，可以酒消之；世间大不平，非剑不能消也。 【译文】胸中的小不满，可以用酒精麻醉来消除；人世间的的不公平，不用剑是解决不了的。 不得以而谀之者，宁以口，毋以笔；不可耐而骂之者，亦宁以口，毋以笔。 【译文】不得已的要阿谀奉承的，宁愿用嘴说出来，也不要用笔写；不可忍耐的要骂人的，宁可用嘴说出来，也不要诉诸于笔端来讨伐。 多情者必好色，而好色者未必尽属多情；红颜者必薄命，而薄命者未必尽属红颜；能诗者必好酒，而好酒者未必尽属能诗。 【译文】多情的人一定喜欢美色，但喜好美色的人不一定都是多情的人；美貌的女子命运一定多劫，而命运多劫的人不一定都是美人；擅长写诗的人一定都喜欢喝酒，但喜欢喝酒的人不一定都可以作诗。 梅令人高，兰令人幽，菊令人野，莲令人淡，春海棠令人艳，牡丹令人豪，蕉与竹令人韵，秋海棠令人媚，松令人逸，桐令人清，柳令人感。 【译文】梅花使人感到高洁，兰花世人感到优雅宁静，菊花使人感到野气横生，莲花给人以淡雅之感，春海棠使人感到艳丽，牡丹使人感到豪放，芭蕉与竹子让人感到诗意盎然，秋海棠使人感到妩媚，松树使人感到飘逸，梧桐树使人感到清纯，柳树使人感慨万千。 物之能感人者：在天莫如月，在乐莫如琴，在动物莫如鹃，在植物莫如柳。 【译文】万物能够感动人的，在天上没有能比过月亮的，在音乐中没有能比过琴声的，在动物中没有能比得过杜鹃的，在植物中没有能比得过柳树的。 妻子颇足累人，羡和靖梅妻鹤子；奴婢亦能供职，喜志和樵婢渔奴。 【译文】妻子和儿女最负累人的，真羡慕林和靖以梅为妻，以鹤为自己的孩子；奴仆婢女也能担当这样的任务，令人欣喜的是张志和竟然以樵夫作婢女，以渔夫作奴仆。 涉猎虽曰无用，犹胜于不通古今；清高固然可嘉，莫流于不识时务。 【译文】涉猎广泛虽说没有太大用处，但是也比对于古今一无所知要好；清高固然值得赞赏，但是却不要限于不识时务。 所谓美人者：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吾无间然矣。 【译文】所说的美人就是，有鲜花一样的容貌，像鸟鸣叫一样的声音，像月一样的精神，柳一样的体态，如玉一样的骨骼，如冰雪一样的肌肤，秋水一样的资质，诗词一样的情感，这样我们就无可挑剔了。 蝇集人面，蚊嘬人肤，不知以人为何物？ 【译文】苍蝇聚集在人的脸上，蚊子叮咬人的皮肤，不知道他们把人当成了什么！ 有山林隐逸之乐，而不知享者，渔樵也，农圃也，缁黄也；有园亭姬妾之乐，而不能享、不善享者，富商也，大僚也。 【译文】拥有山林的乐趣却不知道享受的，有渔夫，有樵夫，农夫、僧人；有庭院高阁、妻贤妾美的快乐却不能享受的、不善于享受，是富商和位高权重的商人。 黎举云：“欲令梅聘海棠，枨子臣樱桃，以芥嫁笋，但时不同耳。”予谓物各有偶，儗必于伦，今之嫁娶，殊觉未当。如梅之为物，品最清高；棠之为物，姿极妖艳。即使同时，亦不可为夫妇。不若梅聘梨花，海棠嫁杏，橼臣佛手，荔枝臣樱桃，秋海棠嫁雁来红，庶几相称耳。至若以芥嫁笋，笋如有知，必受河东狮子之累矣。 【译文】黎举说：“想让梅树娶海棠，枨子臣服于樱桃，让芥菜嫁给竹笋，但是它们生长的时间不同！”我认为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配偶，比拟要是自己的同类。像现在说的嫁娶，就很不恰当。比如梅花作为一种植物，品行最清高；而海棠确是植物中最为艳丽的，，即使是同一时间盛开也不能成为夫妻。不如让梅花娶茉莉花，海棠嫁给杏，橼臣服于佛手，荔枝臣服于樱桃，秋海棠嫁给雁来红，这样大概才相称。至于将芥菜嫁给竹笋，竹笋如果知道的话，一定会受到河东狮吼般的凌辱。 五色有太过，有不及，惟黑与白无太过。 【译文】红黄蓝绿紫五种颜色中，有的太浓，有的太淡，只有黑和白没有太过浓淡。 许氏《说文》分部，有止有其部，而无所属之字者，下必注云：“凡某之属，皆从某。”赘句殊觉可笑，何不省此一句乎？ 【译文】许慎的《说文解子》中在分立部首中，有的只是部首这个字。而没有另外所属于这个部的字，下面也一定住是说：“凡属某部的字都从某”这种多余的解释让人觉得很好笑，为什么不可以省去这个解释呢？ 阅《水浒传》，至鲁达打镇关西，武松打虎，因思人生必有一桩极快意事，方不枉在生一场；即不能有其事，亦须着得一种得意之书，庶几无憾耳。 【译文】阅读《水浒传》，看到鲁达拳打镇关西，武松打虎，因此想到人生中必定要做一件十分快意的事情，才不枉在世上活一场。即使不能有这样的事，也应该写一本得意的书，这样也就不会再有遗憾了！（像李白有杨贵妃为他捧砚台，司马相如有卓文君为他当垆卖酒，严子领将脚放在帝王的肚子上，王之涣、王昌龄有旗亭画壁论诗比高低，王勃山水助诗风一夜之间作了《滕王阁序》这样的事情。） 春风如酒，夏风如茗，秋风如烟，冬风如姜芥。 【译文】春风像酒一样醉人，夏风像茶一样清新，秋风像烟一样呛人，像生姜、芥末一样辣人。 冰裂纹极雅，然宜细，不宜肥。若以之作窗栏，殊不耐观也。 【译文】 瓷器中所说的冰裂如果纹路细微，那是极其雅致的，但如果纹路过于粗大，但就不一定了。但是用这种瓷器做窗栏的话，那就非常不美观了。（冰裂纹须要分大小的，先造大的冰裂纹，再在每个大块中做小的冰裂纹文，这样才好。） 鸟声之最佳者：画眉第一，黄鹂、百舌次之。然黄鹂、百舌，世未有笼而畜之者，其殆高士之俦，可闻而不可屈者耶。 【译文】 鸟类之中啼叫声音最好听的，画眉数第一，其次是黄鹂和百舌。然而对于黄鹂和百舌来说，世上没有人可以将它们用笼子装起来养的。它们大概是属隐士中的一类，只可以听其声音，而不可能屈服于人的。 不治生产，其后必致累人；专务交游，其后必致累己。 【译文】 不愿意去从事劳动生产的人，未来一定会拖累别人；一心只懂得交友游乐的人，未来一定会被他人牵累。 昔人云：“妇人识字，多致诲淫。”予谓此非识字之过也。盖识字则非无闻之人，其淫也，人易得而知耳。 【译文】 曾经有前人说过：“妇女认识字，大多会导致淫荡。”而我却认为，如果一个妇女淫荡，过错并不是识字。而是识字的人应该是一个没有名声的人，但如果她们淫荡的话，别人就很快都会知道她。 善读书者，无之而非书：山水亦书也，棋酒亦书也，花月亦书也。善游山水者，无之而非山水：书史亦山水也，诗酒亦山水也，花月亦山水也。 【译文】 善于读书的人，没有什么不是书的：山水是一本书，棋酒是一本书，鲜花和明月也是一本书；在喜欢游赏山水的人的眼中，没有什么不是山水的：书史是青山秀水，诗和酒是青山秀水，花和月也是青山秀 园亭之妙在邱壑布置，不在雕绘琐屑。往往见人家园亭，屋脊墙头，雕砖镂瓦。非不穷极工巧，然未久即坏，坏后极难修葺。是何如朴素之为佳乎？ 【译文】 园林亭台的巧妙之处在于，丘陵与沟壑的匠心独运的布置，而不是在于精雕细刻上。没看见别人家的园林亭台、屋脊墙头、雕砖镂瓦，并不是没有精工巧琢，只是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坏掉，坏了之后很难修整，这哪能比得上那些朴实素雅的好呢！ 清宵独坐，邀月言愁；良夜孤眠，呼蛩语恨。 【译文】 在清凉的夜晚一个人独坐被愁苦的思绪扰乱时，只能邀来明月与之诉说；在美好的夜晚独自躺在床上感到惆怅时，只能唤来蟋蟀向之倾诉。 官声采于舆论，豪右之口与寒乞之口，俱不得其真；花案定于成心，艳媚之评与寝陋之评，概恐失其实。 【译文】 对一个官员好坏的评价，主要是看公众对他的评说，但是从富贵的豪门望族和贫穷卑贱的百姓口中所听到的话，都是不能完全相信的；桃色事件的形成在于成见，而艳丽妖媚和丑陋的说法，恐怕不是实情。 胸藏邱壑，城市不异山林；兴寄烟霞，阎浮有如蓬岛。 【译文】 如果一个人的胸膛中一直藏有山光水色，那么即使他生活在城市里，也好像生活在山林里一样；如果一个人的兴趣一直寄托在烟霞云雾之中，那么即使他生活在尘世里，也和生活在蓬莱仙岛上没有什么区别。 梧桐为植物中清品，而形家独忌之，甚且谓“梧桐大如斗，主人往外走。”若竟视为不祥之物也者。夫翦桐封弟，其为宫中之桐可知。而卜世最久者，莫过于周。俗言之不足据，类如此夫！ 【译文】 梧桐树是植物中最清贵的品种，但是看风水的人对它却很忌讳，甚至还把它视为不祥之物，说“梧桐大如斗，主人往外走”。但是从历史上的周成王剪桐封弟之事中可以看出来，梧桐树是宫中的树；而用卜卦预测传国最久的，没有比得过周朝的。世俗的话不足以使人相信，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多情者，不以生死易心；好饮者，不以寒暑改量；喜读书者，不以忙闲作辍。 【译文】 真正多情的人，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生死而变心；真正喜好饮酒的人，不会因为季节的变化而改变酒量；真正喜欢读书的人，不会因为忙碌或者清闲而停止读书。 蛛为蝶之敌国，驴为马之附庸。 【译文】 蜘蛛是蝴蝶的敌人，驴是马的附庸者。 立品，须发乎宋人之道学；涉世，须参以晋代之风流。 【译文】 树立品行，应当发扬宋人理学的要义；立身处世，应当参照晋人的风流洒脱。 古谓禽兽亦知人伦。予谓匪独禽兽也，即草木亦复有之。牡丹为王，芍药为相，其君臣也；南山之乔，北山之梓，其父子也；荆之闻分而枯，闻不分而活，其兄弟也；莲之并蒂，其夫妇也；兰之同心，其朋友也。 【译文】 曾有古人说过，即使是禽兽也知道人与人之间的伦理关系。而我却要说，不只是禽兽之间存在这种关系，花草树木之间也存在这种关系。牡丹被称为花中的君王，芍药被称为花中的宰相，所以他们之间属于君与臣的关系；南山的乔木和北山的梓树，他们之间属于父与子的关系；知道将要被分割的紫荆树都会枯萎了，知道不会被分割之后就复活了，所以说他们之间属于兄与弟的关系；莲花中同心的并蒂，他们之间属于夫与妻的关系；同心的兰花之间属于朋友关系。 豪杰易于圣贤，文人多于才子。 【译文】 做豪杰要比做圣贤容易，文人要多于才子。 牛与马，一仕而一隐也；鹿与豕，一仙而一凡也。 【译文】 牛就像官吏一样，马就像隐士一样；鹿就像神仙一样，猪就像凡人一样。 古今至文，皆以血泪所成。 【译文】 从古至今可以称得上好的文章，都是用作者的血与泪写成的。 情之一字，所以维持世界；纔之一字，所以粉饰乾坤。 【译文】 维系世界的因素，少不了“情”字；将世界粉饰的更美好的因素，少不了“才”字。 孔子生于东鲁，东者生方。故礼乐文章，其道皆自无而有。释迦生于西方，西者死地。故受想行识，其教皆自有而无。 【译文】 孔子是在东方的鲁国出生的。东方向来被看做是出生的方向，所以它所代表的儒家礼乐文章，都是遵循从无到有的规律的。释迦牟尼是在西方出生的。而西方被看做是沉没的地方，所以佛教色受想行识的教义都是遵循从有到无的规律的。 有青山方有绿水，水惟借色于山；有美酒便有佳诗，诗亦乞灵于酒。 【译文】 有了青山的存在，才会有绿水的存在，因为是山借给了水颜色；有了美酒的存在，就会有好诗的存在，因为美酒给作者带来了作好诗的灵感。 严君平，以卜讲学者也；孙思邈，以医讲学者也；诸葛武侯，以出师讲学者也。 【译文】 严君平是以占卜的方法传授学问的；孙思邈，是用医学来传授学问的；诸葛亮是用行军打仗的方式来传授学问的。 人则女美于男，禽则雄华于雌，兽则牝牡无分者也。 【译文】 在人类当中，女人相比于男人更加美丽；在禽类当中，雄性相比于雌性更加华丽；在兽类当中，雄与雌相比都分不出美与丑。 镜不幸而遇嫫母，砚不幸而遇俗子，剑不幸而遇庸将，皆无可奈何之事。 【译文】 镜子遇到了丑陋得像蛤蟆一样的女性、砚台遇到了不通文墨的凡夫俗子、宝剑遇到了平庸的将军，这些都是令人无可奈何的事情。 天下无书则已，有则必当读；无酒则已，有则必当饮；无名山则已，有则必当游；无花月则已，有则必当赏玩；无才子佳人则已，有则必当爱慕怜惜。 【译文】 除非天下已经没有书了，否则一定要读；除非天下没有酒了，否则一定要品尝；除非世上没有名山大川了，否则一定要游览观赏；除非世上没有鲜花与明月了，否则一定要欣赏品玩；除非世上没有才子佳人了，否则一定要爱慕怜惜。 秋虫春鸟，尚能调声弄舌，时吐好音。我辈搦管拈毫，岂可甘作鸦鸣牛喘？ 【译文】 秋虫春鸟，都能时常吐出动听的声音，唱出如此美妙的鸣啭音调；我们这些执笔挥墨的文人怎么可以写一些像鸦鸣牛喘一样劣质的文章呢！ 媸颜陋质，不与镜为仇者，亦以镜为无知之死物耳。使镜而有知，必遭扑破矣。 【译文】 容貌丑陋，皮肤粗糙的人，不与镜子结仇，也是因为他们以为镜子是没有意识的死的东西。假使镜子有知觉的话，一定会被打得粉碎。 吾家公艺，恃百忍以同居，千古传为美谈。殊不知忍而至于百，则其家庭乖戾睽隔之处，正未易更仆数也。 【译文】 我的本家张公艺，依靠着百忍维持着九代同居的大家庭，千年来被传为美谈。殊不知忍耐到了百，他们家庭的矛盾与隔阂，正是数也数不清的。 九世同居，诚为盛事，然止当与割股庐墓者，作一例看，可以为难矣，不可以为法也，以其非中庸之道也。 【译文】 维持九代同堂的状况确实是一件难以做到的大事，但是也可以和割股疗亲、庐墓守丧这样不理智的行为一同看待。我们可以觉得这些都是很难得的，但因为这些不符合儒家的中庸之道，所以不可以作为行为的准则。 作文之法：意之曲折者，宜写之以显浅之词；理之显浅者，宜运之以曲折之笔；题之熟者，参之以新奇之想；题之庸者，深之以关系之论。至于窘者舒之使长，缛者删之使简，俚者文之使雅，闹者摄之使静，皆所谓裁制也。 【译文】 写文章的好方法有很多，比如用浅显易懂的词语来表达繁杂的内容，用曲折复杂的笔法来表达浅显易懂的道理；比如用新潮的思想来描写老套的题目，用深度的扩充来描写平淡的题目；至于短粗的文章就应该加以扩展，至于冗长的文章就应该精简缩短，至于喧闹的内容就用平静的文字去描写，这些都是写文章时的好方法。 笋为蔬中尤物，荔枝为果中尤物，蟹为水族中尤物，酒为饮食中尤物，月为天文中尤物，西湖为山水中尤物，词曲为文字中尤物。 【译文】 竹笋是蔬菜之中的极品，荔枝是水果中的极品，螃蟹是水中动物的极品，酒是饮用中的极品，月亮是天空中的最佳的天体，西湖是山水景物中最好的景观，词曲是诗词创作中最好的文体。 买得一本好花，犹且爱护而怜惜之，矧其为解语花乎！ 【译文】 我们对于一株买回来的美丽鲜花都会关怀至极，更何况是那些能够善解人意的美人呢！ 观手中便面，足以知其人之雅俗，足以识其人之交游。 【译文】 观察一个人手里的扇面，就可以知道他是雅还是俗。甚至还可以知道他周围的朋友是什么类型的。 水为至污之所会归，火为至污之所不到，若变不洁为至洁，则水火皆然。 【译文】 水是最污渍的东西汇集的地方，火是最污渍的东西到不了的场所。要想将不干净的东西变成干净的东西，水和火都是可以的。 貌有丑而可观者，有虽不丑而不足观者；文有不通而可爱者，有虽通而极可厌者。此未易与浅人道也。 【译文】 有些人的相貌虽然丑陋却很耐看，有些人的相貌虽然不丑陋却非常不奈看；有些文章虽然文字不够通顺，却有阅读的价值，有些文章虽然言词很好，却令人看了之后心生厌恶。肤浅的人是不能懂得这其中的道理的。 游玩山水亦复有缘，苟机缘未至，则虽近在数十里之内，亦无暇到也。 【译文】 要到某一个地方游山玩水，需要有某种机缘。因为如果没有机缘，或者机缘未到的话，即使那个地方就在十里之内，也是没有去游玩的机会的。 贫而无谄，富而无骄，古人之所贤也；贫而无骄，富而无谄，今人之所少也。足以知世风之降矣。 【译文】 古人崇尚的贤良品德就是贫穷却不谄媚，富贵却不傲娇；贫穷却不傲娇，富贵却不掐媚这是现代的人少有的。由这个我们可以看出当今社会的世风日下。 昔人欲以十年读书，十年游山，十年检藏。予谓检藏尽可不必十年，只二、三载足矣，若读书与游山，虽或相倍蓰，恐亦不足以偿所愿也，必也如黄九烟前辈之所云：“人生必三百岁而后可乎！” 【译文】 古人觉得读书要用用十年，游览名山古迹要用十年，从事收藏要用十年。而我却认为收藏实在没有必要花上十年的时间，甚至只需要用上两三年。而用来读书或者是游览山水的时间，即使增加几倍，应该也不足以如愿以偿。如果一定要满足读书和游览山水的要求的话，那应该就要像黄九烟所说的那样，人的寿命必须要有三四百年之长，这样才足够吧？ 宁为小人之所骂，毋为君子之所鄙；宁为盲主司之所摈弃，毋为诸名宿之所不知。 【译文】宁可被小人所骂，也不要被君子所鄙视；宁可被有眼无珠的主考官所摒除抛弃，不能被德高望重的名流不知道。 傲骨不可无，傲心不可有；无傲骨则近于鄙夫，有傲心不得为君子。 【译文】坚强不屈，勇敢追求的傲骨不可以没有，骄傲自大、目空一切的傲心，不可以有。没有傲骨就如同自甘平庸的懦夫，有傲心就不可以成为君子。 蝉为虫中之夷齐，蜂为虫中之管晏。 【译文】蝉是昆虫类中的伯夷、叔齐式的角色，蜜蜂是昆虫类中管仲、晏婴式的角色。 曰“痴”、曰“愚”、曰“拙”、曰“狂”，皆非好字面，而人每乐居之；曰“奸”、曰“黠”、曰“强”、曰“佞”反是，而人每不乐居之。何也？ 【译文】 有些字并不是好字，但很多人喜欢以这样的名号来自居，比如痴、愚、拙、狂等。有些字正好与前面的字相反，但是人们非常厌恶以这样的名号来自居，比如奸、黠、强、佞等。这是为何？ 唐虞之际，音乐可感鸟兽，此盖唐虞之鸟兽，故可感耳。若后世之鸟兽，恐未必然。 【译文】 尧舜时期，音乐就已经可以将鸟兽都感动了。这大概是因为那时候的鸟兽比较容易被感动吧。如果换做是后世的鸟兽，应该就不会这样了。 痛可忍，而痒不可忍；苦可耐，而酸不可耐。 【译文】 可以忍耐疼痛，但不可以忍耐瘙痒；可以忍受苦涩，但不可以忍受酸楚。 镜中之影，着色人物也；月下之影，写意人物也；镜中之影，钩边画也；月下之影，没骨画也；月中山河之影，天文中地理也；水中星月之象，地理中天文也。 【译文】 镜子里面的人影，就像是涂了颜色的人物画；月光之下的人影，就像是写意的人物画。镜子里面的人影，就像是准确地勾勒出的人物画；月光之下的人影，就像是没有骨架的人物画。月色里面山河的影子，就是山川形态的写实存在于天体中；湖水里面的星月，就是天体形态存在于地理中。 能读无字之书，方可得惊人妙句；能会难通之解，方可参最上禅机。 【译文】 只有那些品读没有文字书籍的人，才能够写出令人们惊讶的佳句；只有那些领悟难以理解的文字的人，才能够领会最高的禅学要义。 若无诗酒，则山水为具文；若无佳丽，则花月皆虚设。 【译文】 没有了诗词歌赋和美酒的陪伴，山水就只是山水，如同形式上的文字一般空白；没有了佳人的陪伴，则无论是鲜花，还是明月，都变得形同虚设了。 才子而美姿容，佳人而工著作，断不能永年者。匪独为造物之所忌，盖此种原不独为一时之宝，乃古今万世之宝，故不欲久留人世，以取亵耳。 【译文】 造物主嫉妒长相俊美的才子和能够吟诗作对的美人，所以不让他们长寿。再者，这些人不仅仅是一个时代的宝物更是世世代代的宝物，所以他们自身也不希望留在人间过于长久，这样可以避免遭来亵渎。 陈平封“曲逆侯”，《史》、《汉》注皆云：“音去遇。”予谓此是北人土音耳。若南人四音俱全，似仍当读作本音为是。 【译文】 汉代的陈平被封为曲逆侯的时候，《史记》、《汉书》都注释说音是“去遇”。我觉得这是北方人的口音。如果四音齐全的南方人的话，那就应该读作本音才对吧。 古人四声俱备，如“六”“国”二字，皆入声也。今梨园演《苏秦剧》，必读“六”为溜，读“国”为鬼，从无读入声者。然考之《诗经》，如“良马六之”，“无衣六兮”之类，皆不与去声协，而协祝、告、燠。“国”字皆不与上声协，而协入、陌、质韵。则是古人似亦有入声，未必尽读“六”为溜，读“国”为鬼也。（此则之协，原文为左口右十口十，协的古字） 【译文】 古时候人们的四声已经很完备了，比如“六”、“国”这是入声的两个字。现今梨园弟子演苏秦剧的时候，肯定会把“六”读成 “溜”，把“国”读成“鬼”，从来不会有人读入声。但是人们根据《诗经》考证得知，像“良马六之”、“无衣六兮”这一种类型，都不会与去声相叶的，但是叶祝告燠韵；“国”字都不与上声叶，但是叶入陌质韵。由此我们可以知道，古人好像也已经也有入声，并不一定全都读“六”作“溜”，读“国”作“鬼”。 闲人之砚，固欲其佳，而忙人之砚，尤不可不佳；娱情之妾，固欲其美，而广嗣之妾，亦不可不美。 【译文】 如果是一个清闲之人的砚台，那他希望是质地优良的；如果是一个忙碌之人的砚台，那更是必须精良的。高兴时纳的妾，当然希望她美丽动人；而为了传宗接代而立的妾，也是必须美丽的。 如何是独乐乐？曰鼓琴；如何是与人乐乐？曰弈棋；如何是与众乐乐？曰马吊。 【译文】 如何才能说是自己的快乐呢，是击鼓弹琴吧；如何才能说是与人同乐呢，是对弈下棋吧；如何才能说是众人都快乐呢，是玩纸牌吧。 不待教而为善为恶者，胎生也；必待教而后为善为恶者，卵生也；偶因一事之感触，而突然为善为恶者，湿生也；前后判若两截，究非一日之故者，化生也。 【译文】 不用等待教育，就可以知道是善还是恶的，是胎生动物；必须等到教育之后才可以知道是善还是恶的是卵生动物，；必须因为偶然间的一个事件得出感触，才可以知道是善还是恶的，是湿生动物（就像周处、戴渊改过自新，李怀光叛变一样）； 前后判若两人，每日都不一样的，是化生动物（就像唐玄宗、卫武公一样）。 凡物皆以形用，其以神用者，则镜也，符印也，日晷也，指南针也。 【译文】 物体大多是依靠自己的外形发生作用，也有一些是靠奇妙的原理来发生作用，比如镜子、符印、日晷、指南针等。 才子遇才子，每有怜才之心；美人遇美人，必无惜美之意。我愿来世托生为绝代佳人，一反其局而后快。 【译文】 当一个才子遇见另一个才子时，时常会产生相互怜惜的感觉；但是当一个美人遇见另一个美人，肯定不会有相互爱惜的感觉。因此，我希望自己来生能够转世为一个绝世的美人，改变这种不相互怜惜的现象，这样才能感觉到痛快。 予尝欲建一无遮大会，一祭历代才子，一祭历代佳人。俟遇有真正高僧，即当为之。 【译文】 我曾经有个想法，想要举办一次无遮大会，第一是想要以此来祭奠那些思想超越时代的才子，第二是想要以此来祭奠每一个时代的佳人。等我遇见真正的高僧时，我就马上把这个想法付诸行动。 圣贤者，天地之替身。 【译文】 圣贤的人是天地的化身。 天极不难做，只须生仁人、君子、有才德者，二、三十人足矣。君一、相一、冢宰一，及诸路总制抚军是也。 【译文】 做上天并没有难度，只需要造就二三十个性情仁爱、德才兼具的君子就可以了。一个做君王，一个做宰相，一个做冢宰，其他的分别做不同的总制和抚军，这样就可以天下太平了。 掷升官图，所重在德，所忌在赃。何一登仕版，辄与之相反耶？ 【译文】 有一个游戏叫掷“升官图”，玩这个游戏重点在于品德修养，一定不能贪赃枉法。但是为什么一到了现实上的官场，这些游戏规则就全部相反了呢？ 动物中有三教焉：蛟龙麟凤之属，近于儒者也；猿狐鹤鹿之属，近于仙者也；狮子牯牛之属，近于释者也。植物中有三教焉：竹梧兰蕙之属，近于儒者也；蟠桃老桂之属，近于仙者也；莲花薝卜之属，近于释者也。 【译文】 每一个物种中都有三教，动物中的三教：蛟龙、麒麟、凤凰这一类动物是近乎于儒教子弟的；猿猴、狐狸、鹤、鹿这一类动物是近乎道教子弟的；狮子，牯牛这一类动物是近乎佛教子弟的。植物中的三教：儒教包括竹子、梧桐、兰花、蕙草这一类植物；道教包括蟠桃、老桂这一类植物；佛教包括莲花、薝蔔这一类植物。 佛氏云：“日月在须弥山腰。”果尔，则日月必是遶山横行而后可，苟有升有降，必为山巅所碍矣。又云：“地上有阿耨达池，其水四出，流入诸印度。”又云：“地轮之下为水轮，水轮之下为风轮，风轮之下为空轮。”余谓此皆喻言人身也，须弥山喻人首，日月喻两目，池水四出喻血脉流动，地轮喻此身，水为便溺，风为泄气，此下则无物矣。 【译文】 佛家说：“在须弥山的山腰上有太阳和月亮。”假如真的如他们所说，那太阳和月亮就一定是要围绕着山横向运转的。因为如果有山的话那么它们升降时山巅一定会遮住。他们又说：“地上有阿耨达池，池中的水向四面八方流走，最终进入了印度的各地。”他们再说：“地轮之下是水轮，水轮之下是风轮，风轮之下是空轮。”我觉得这些都好似在比喻人的身体构造。人的头就好像须弥山一样，人的两只眼睛就好像日月一样；人流通的血脉就好像流向四面八方的池水一样，人的身体就好像地轮一样，人新陈代谢产生的废品就好像水一样，泄出来的气就好像风一样。如此，就没有什么了。 苏东坡〈和陶诗〉，尚遗数十首，予尝欲集坡句以补之，苦于韵之弗备而止。如〈责子诗〉中：“不识六与七，但觅梨与栗。”“七”字、“栗”字，皆无其韵也。 【译文】 苏东坡写给陶渊明的诗中，没有完成的还有十首。我曾经想过学习苏东坡诗中的句子来补上那些空缺，但是因为诗韵不完整，所以很遗憾地没有做到。就像《责子诗》中说的一样“不认识六与七”、“但觅梨与栗”，“七”字与“栗”字全部都不含有这个韵意。 予尝偶得句，亦殊可喜，惜无佳对，遂未成诗。其一为“枯叶带虫飞”，其一为“乡月大于城”，姑存之，以俟异日。 【译文】 在我的脑海里，曾经浮现一些佳句，这令我感到异常兴奋。但可惜的是，没有能对得上的好句子，所以结果都没有成诗。那些佳句中，其一是 “枯叶带虫飞”，其一是 “乡月大于城”。我暂且把它们记录在这里，等到某一日灵感突现的时候再来对。 “空山无人，水流花开”二句，极琴心之妙境；“胜固欣然，败亦可喜”二句，极手谈之妙境；“帆随湘转，望衡九面”二句，极泛舟之妙境；“胡然而天，胡然而帝”二句，极美人之妙境。 【译文】 “空山无人，水流花开”这两句诗把琴声引人入境的美妙描述得淋漓尽致。“胜固欣然，败亦可喜”这两句诗彻底把下棋的绝妙境界表现了出来；“帆随湘转，望衡九面”，这两句诗将泛舟的无穷乐趣写得非常透彻；“胡然而天，胡然而帝”，这两句诗将美人的优美姿态写了出来。 镜与水之影，所受者也；日与灯之影，所施者也。月之有影，则在天者为受，而在地者为施也。 【译文】 镜和水的影子是从外界照射进来的；太阳和灯光的影子是自身散发出来的；月亮的影子在天上是由外物照耀形成的，在地上是自身散发出来的。 水之为声，有四：有瀑布声，有流泉声，有滩声，有沟浍声。风之为声，有三：有松涛声，有秋叶声，有波浪声。雨之为声，有二：有梧叶荷叶上声，有承檐溜竹筩中声。 【译文】 水的声音有四种：瀑布的声音，泉水的声音，浪击海岸的声音，还有田间小沟里水流的声音；风的声音有三种：吹过松林的风声，引得秋叶沙沙响的风声，令波浪卷起浪花的风声；雨的声音有两种：打在梧桐叶、荷叶上的雨声，屋檐滴答的雨声。 文人每好鄙薄富人，然于诗文之佳者，又往往以金玉、珠玑、锦绣誉之，则又何也？ 【译文】 文人时常都鄙视、讽刺富有的人，但是又常用那些他们所喜爱的美妙的诗作来比喻金玉、珠玑和锦绣，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能闲世人之所忙者，方能忙世人之所闲。 【译文】 想要有一番作为，就必须要能够把世人所忙的事情都搁浅，因为这样才能去忙世人不忙的事情。 先读经，后读史，则论事不谬于圣贤；既读史，复读经，则观书不徒为章句。 【译文】 想要做到在论事的时候不与圣贤的观点相悖，就应该在读史书之前先读经书。因为先前读了经书，所以在读史书时就不会局限在字面表达的意思上。 居城市中，当以画幅当山水，以盆景当苑囿，以书籍当朋友。 【译文】 人们在城市中居住的时候，应该把山水画当做自然山水，把山水盆景当做园林，把书籍当做知心的友人。 乡居须得良朋始佳。若田夫樵子，仅能辨五谷而测晴雨，久且数，未免生厌矣。而友之中，又当以能诗为第一，能谈次之，能画次之，能歌又次之，解觞政者又次之。 【译文】 必须有情趣相近的朋友相伴，才适宜在乡间居住。因为山林中的农夫的见识只能够分辨五谷和预测天气的晴或雨，所以与他们相处时间久了之后，难免会产生厌倦的情绪。而相伴于旁的朋友能写诗作词的为最佳，次其后的是能言善辩的，接着就是善于绘画的，然后是擅长唱歌的，第五才是能行酒令的。 玉兰，花中之伯夷也；葵，花中之伊尹也；莲，花中之柳下惠也。鹤，鸟中之伯夷也；鸡，鸟中之伊尹也；莺，鸟中之柳下惠也。 【译文】 花草中的伯夷莫过于玉兰了（清雅并且高洁）；花草中的伊尹莫过于葵花了（一心围绕着太阳旋转）；花草中的柳下惠莫过于莲花了（出淤泥而不染其浊）。鸟类中的伯夷莫过于鹤（神仙中的品种）；鸟类中的伊尹莫过于鸡了（晨起报晓）；鸟类中的柳下惠莫过于莺了（寻求朋友）。 无其罪而虚受恶名者，蠹鱼也；有其罪而恒逃清议者，蜘蛛也。 【译文】 有些东西没有罪恶却无辜地背上了恶名，比如蠹鱼（蠹鱼是另一种形状与蚕蛹相似，但比它小的蛀虫）；有些东西有罪恶却脱离了非议，比如蜘蛛。 臭腐化为神奇，酱也、腐乳也、金汁也；至神奇化为臭腐，则是物皆然。 【译文】 有一些东西是由腐臭变成神奇的，比如酱、腐乳、金汁；至于由神奇化为臭腐的东西，所有的东西都是这样。 黑与白交，黑能污白，白不能掩黑；香与臭混，臭能胜香，香不能敌臭；此君子小人相攻之大势也。 【译文】 黑色与白色相混合的时候，黑色能把白色玷污，白色却不能把黑色遮掩住；香味和臭味相混合的时候，臭味能把香味覆盖住，香味却不能胜过臭味。小人和君子斗争的时候，大致就是这种情形。 “耻”之一字，所以治君子；“痛”之一字，所以治小人。 【译文】 用“耻辱”两个字，可以约束君子的行为；用“痛苦”两个字，可以约束小人的行为。 镜不能自照，衡不能自权，剑不能自击。 【译文】 镜子不能看见自己的容貌，秤不能称量自己的体重，宝剑不能伤害到自己。 古人云：“诗必穷而后工。”盖穷则与多感慨，易于见长耳。若富贵中人，既不可忧贫叹贱，所谈者不过风云月露而已，诗安得佳？苟思所变，计惟有出游一法。即以所见之山川风土物产人情，或当疮痍兵燹之余，或值旱潦灾祲之后，无一不可寓之诗中。借他人之穷愁，以供我之咏叹，则诗亦不必待穷而后工也。 【译文】 曾有古人说过：“必须要被贫困煎熬过的诗人才能写出精妙的诗文。”有这个说法，大概是因为只有经历过穷困的人，写出的诗句中才会有很多令人感慨和动容的言词，才更容易表露出真情实感。如果笔者是富贵人的话，他不能对贫苦人们的情绪感同身受，即使写有忧虑贫贱的诗词也不过是连篇累赘、吟花弄月罢了。这样写出来的诗词，怎么可以说是好诗呢？ 如果富贵的人想要改变这种状况的话，唯一的方法就是外出游历了。这样就可以将亲眼所见的山川风土、物产人情，或是战乱之后的满目疮痍，或是旱涝灾害之后现象，写进诗文当中了。像这样借助亲眼所见他人的忧愁困苦，为自己提供写诗文时的感叹，那写出精妙的诗文，就不用必须历经艰难困苦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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