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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的记忆碎片之十二:那些吃物东西(下)

 品茗客人 2020-10-01




  “炒蚕豆,炒豌豆。咕噜咕噜翻跟头。”

  两个小孩,四手相牵,一边像荡秋千那样将手向两边甩,一边唱着,唱到“翻跟头”的时候,两个人同时将自己的头从互牵着的手臂下翻过去。这是小时候常玩的游戏。女孩子们玩得多。

  突然就想到了这个童谣,想起了那个时候的吃物东西。

  豌豆,我们以前吃到的少;蚕豆,从立夏开始,吃个不停,从新鲜的,吃到干豆子,吃的花样也翻个不停,真的是在“咕噜咕噜翻跟头”呢。

  煮蚕豆  立夏前后,新蚕豆上市了。除了正常的做菜吃的煮蚕豆,还有一种特别的吃法。立夏那天,小学生们除了要挂个蛋网子,放一两个鸡蛋,还会挂一串子煮熟的蚕豆在颈项上。

  这是立夏的头一天晚上,妈妈或是姐姐给准备好了的:选择刚刚从豆荚里剥出来的蚕豆仁子,拿根针,穿根线,把一个个的豆子串起来,做成一个蚕豆的项链。将它放到水锅里煮熟,就只是清水,不放盐不不放油,更不放其他的香料。第二天,挂在胸前。要吃,用手轻轻一拽,那线就像小刀,将豆子割开一条口子来,把这一粒蚕豆放到嘴边,挤一下,蚕豆皮在手里,豆仁子在嘴里。

  炒蚕豆  这是夏天晚饭喝粥的好小菜。

  干蚕豆不能直接煮,要炒熟了之后,烹盐水蚕豆。炒蚕豆,是夏天傍晚,从一间间小屋里传出来的美妙声响。铁锅,硬蚕豆,铁铲子。把握好火候,不停地翻炒,那清脆的声响,就是动人的女高音。炒熟的蚕豆,表皮会有点点的黑斑,这不影响食用。熟了,却不要盛起来,反而要在锅膛里再添一把柴,烧大火,将事先准备好的一碗咸淡适中的盐水,迅速地烹到锅里去,继续翻炒,再倒入一把拍好的蒜瓣子。出锅,盛起来。

  小镇人每次是不会只炒一两碗蚕豆的。炒个大半锅,装上一个三号盆,可以吃几天。

  盐水蚕豆,既有干炒蚕豆的香气,里面的豆仁子还有新鲜蚕豆的酥烂,有咸味,有蒜香。夏天的晚上,这盐水蚕豆好像不是用来就粥的,而是拿粥来就它的了。小镇人,吃这种蚕豆的时候,一般不用“”或“”这样的动词,直接用的是“”、“直拾”,极言吃豆子的人手快。通常是拾了一阵子豆子,才想起来喝一大口粥呢。

  蚕豆瓣子汤  蚕豆瓣烧汤,是夏初,有新鲜蚕豆时经常吃到。入伏之后,晒干的蚕豆,小镇人也会用它来做汤的。

  劈蚕豆,是做蚕豆瓣子汤的第一步。这是特别值得回忆的,也应该是小镇的一道家常风景。拿一把菜刀,一把榔头或铁锤子。坐在小板凳上,前面放一张杌子,刀倒置在杌子上,刀口向上,一手捏住一粒干蚕豆,豆嘴子朝下放在刀口上,另一手用榔头轻轻一敲,刀口破开硬嘴皮子,将蚕豆破为两半边。夏天的上午,各家忙中饭的时候,你会听到几户人家发出的那种有节奏的敲打声。蚕豆劈好了,放在水里浸泡一会儿,就能轻松地将豆皮去掉了。小镇人相信的是豆油,锅烧热了,放一小汤匙豆油,起了沫子了,放葱姜,炸一下,再将豆瓣子放进去,炒两下,放水,豆瓣烧到酥烂了,打两只鸡蛋进入,放点盐,就行了。

  不晓得现在的小镇人还这样吃不?反正,我是多少年不常见到干蚕豆子了。

  小鱼煮咸菜  小镇上的小渔船多,卖小鱼的多。

  小鱼,俗称“罗汉狗子”。不贵,角把钱就能买一斤,普通人家吃得起。买几斤回来,倒在盆子里掐一下,洗干净。“”是小镇人对处理小鱼过程的一个说法。处理其他的鱼,如刀子鱼(苏北人对鲫鱼的称呼)、黑鱼等,要动刀子,称为“迟”;处理小鱼,是不要动刀子的,姆指的指甲从鱼尾巴向前一推,再在鱼肚子上"掐”一下,挤出鱼内脏就行了。“掐”好了的小鱼放在一个篮子里,拿到河畈子的码头上去,在水里多“”几遍。拿回家把水沥干了,就可以煮了。起油锅,生姜葱煸出香来,放糖色、酱下锅,炒几下,放小鱼进去,继续炒出香味,再切许多的小咸菜进去。快要煮好的时候,我家是喜欢放一把芫荽进去的。

  夏天,一般不会煮多,够吃一家人吃一顿的就行了。如果是冬天,要多煮些,往二号盆里一装,冻成鱼冻子,要吃的时候挖一碗出来。

  小鱼好吃,不要有技巧,只管连鱼带咸菜地挖一筷子,整条地在嘴里嚼吧。菜香、鱼香而鲜,又无需细致地去掉鱼卡子。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小鱼煮咸菜是恰好相反。过去,没钱的普通人家的吃食,如今,倒上了大饭店餐桌,成为冷盘中的热门菜,普通人家吃不到了

  戳豆腐  在四十多年前的小镇上,吃到它,倒也是小小的奢侈。

  曾经的岁月,一切的副食品和大部分的日用品都是上计划的,凭票供应。“一个人口”(这是小镇上特殊的计量单位?)的豆腐证,可以买一块半豆腐,或是半斤茶干、百页。

  这戳豆腐,多是在早上吃的。大早,将豆腐买回来了,嘴巴一馋,先切半块,放在碗里,放上自家做的酱,浇点儿酱油、醋,多放些大蒜泥子,拿筷子在碗里多捣戳几回,所有的食材都混合起来了,就算是做好了,可以吃了。有了一小碗戳豆腐,还可以多喝一碗粥。

  这些年,我也曾在家做过几次。倒不是在早晨,而是在中午、晚上吃的。有回味。

  韭菜炒粥  这是与蛋炒饭是同一起源的吃法吧,都是对剩余物的再利用。蛋炒饭这种苏北人的剩饭再利用,添了鸡蛋、香葱,是美味,还走向了全国;这韭菜炒粥,是真正意义上的废物利用

  夏天的晚上,粥煮多了,或者有在暑热中劳累了一天的人没了食欲,粥剩下来了。那个时候没有冰箱,天气又热,第二天起来,发现,那半小盆粥已经有馊味了。按理应该将它倒掉,又觉得太可惜了,不能浪费,想法子变废为好吧。弄一小把韭菜,少放些油,炒一下,再放点盐,将馊粥倒下去,炒一炒。韭菜的味道盖住了已经的馊味。腐朽而为神奇了。

  这是让人心酸的吃物东西。

  大甑子糕  大同医院门口那一位老奶奶做的好吃。秈米,就是小镇人俗称的“小米”,磨成稍粗的粉。炉子上有一特制的锅烧着水,锅盖上有一个洞,铺着一个中间也是空的棉垫圈,目的是聚汽。做糕的模具叫“甑子”,木头车成的,像如今上班族用的最小号的便当盒,下面还挖了个小洞。做糕用的粉,要用水和成半干湿的,捏不成团为标准;用用一支专用小棍塞好甑子底下的小洞,用一个大蚌壳做成的糕勺子,挖起米粉装进甑子里,装满粉后,随便用蚌壳刮平,拔出小木棍,将甑子放在棉垫圈上开始蒸。锅上永远是三到四个甑子,新装好粉的甑子放在上面,就能将最下面那个已经熟了的抽出来了蒸的时间很短的,放一个甑子上去,抽一个熟了的出来。就那么周而复始地忙碌着。拿出来的甑子在小案板上一磕一下,一块糕从甑子里出来了。

  热的甑子糕,拿专用毛巾一捏,做成糕团子,好吃。高考那天早上,我就买了半斤,六块,捏成两个团子,一路向着北边实小的考场走,一路吃,才过了朝阳桥,两个糕团子全进肚了。也有买回去晒干了,作为方便食品,泡来吃。

  过生日,特别是小孩子生日,小镇人会买斤把糕,作为贺礼。三块一摞,最上面一块用小木头戳子点上洋红,梅花图案。一斤四摞,“事事如意”。

  米饭饼  至今怀念黄大爷做的米饭饼。他老人家做的是小镇上最好吃的。想吃到饼,不排三四锅的队是买不到的。

  黄大爷的饼摊子摆在大同医院门口的空地上。一个大锅腔,烧的是芦柴,用的是大锅,不像其他人家用的是平底锅。不知道,这些是否就是他的饼比别人家好吃的原因。

  大锅腔里一把柴火烧起来,将锅热起来,“锅不热,饼不靠”嘛。锅里倒一小碗水,再用小把子将锅墙子一刷。开始打饼了。酵缸里舀一小盆发酵成很稀的米面糊,黄大爷一手端盆子,一手抓起一把往锅边上打。一锅只能打十几个。盖上木锅盖,再烧一把火。这时,每只饼上面的米面会稍微往下淌一些,一边薄一边厚。锅里的水蒸熟,灶里的柴火炕香脆。铲饼的时候,两两一合,靠锅的一面朝外,不影响饼巴子的脆。也是要热吃才过瘾。奢侈些,再包上一两根油条。

  金刚脐  当年的茶食店,除了脆饼,就数金刚脐好吃了。甜又香啊!发面的时候,就放了不少的糖。面不能发得太戗,发好后,先要反复地揉,揉成了条,揪成一个个剂子,再揉成圆的,用刀切成五瓣,不能切透切开了,底子上还是连着;将切开的地方翻一下,刷糖料子。进炉子炕。在食糖也要凭票供应的年代,还有什么比这甜食更好吃?

  小镇街上已经看不到这当年的美食了。今年春天,到原本属于本县的一个乡镇去玩,同行者买到了。但吃起来,已然没有当年的味了。糖精味重,烤箱出品,没有炉膛柴火慢慢烘出来的香。

  顺便说一下,这食物的名字,以其像“金刚”的肚脐而名。有地方还就干脆叫“金刚肚脐”。

  还有两样,与其说是好吃,不如说是好玩。

  拔茅针  茅针,就是茅草初生叶芽后处于花苞时期的花穗子。剥开来,里面的“肉子”,其实是花穗,洁白晶莹,吃在嘴里甜丝丝的。在射小上学的时候,前排教室旁的河畈子上就能拔到茅针的,胆子大些的,到西边乱坟场的沟里,就能拔到更多。

  上学的路上,也有小摊子在卖的,一分钱一小把。没有自己去拔的好玩。

  这些年,春天到乡村去玩,也想找找茅针的,找不到了。可能与除草剂用得多了有关系的。


  绞糖料子  这可能是女生们更喜欢的。糖料子,也是麦芽糖的一种,是制作饼状麦芽糖料子,过年时做花生糖、炒米糖,也是用它加白糖来熬制加工的。

  一只搪瓷缸子,里面装着些糖料子。一分钱一份。卖糖人会提供两只小芦柴棒子,在糖缸子里搅一下,一小团糖料子就沾柴棒上了。要不停地绞,绞得时间长了,颜色也会发生变化。

  小镇人,将这种糖的戏称为“糖鸡屎”。


图为夏日开放的木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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