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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的记忆碎片之二十四:与“洋”有关

 品茗客人 2020-10-01


小镇,是县城。我成长的地方。

县城叫射阳。

小镇,大名是合德。

  上小学不久,文革开始了。批判刘少奇,其中就有一条罪状是“贪大求洋”。并不懂是什么意思,老师却要求我们也找一找自己有哪些“贪大求”的问题。于是,就绞尽脑汁,想自己家中有哪些洋的。

  终于想到了,家里用的有洋油灯洋油鬼子灯洋火,吃的有洋山芋洋烟,洗衣服用的是洋碱。还真的不少呢。我还差点儿像破四旧时那样积极一下,也在家中进行一次革命。

  想来好笑!

  当年的生活中,有着“”字的还真的不少。

  洋油  这是与百姓生活密切关联着的燃料。然而,当年的小镇人是不会说煤油、火油的,就叫“洋油”。而用它为燃料的灯具,统统地叫“洋油灯”。


  洋油鬼子  这是一种最为简陋的灯具。没有灯罩子,防风性能不好。高中毕业后,我在街道的那个五金门市,就曾经制作出售过那灯具。用一块白铁皮子剪成圆形,中间钻一个铅笔粗细的孔,或者就在金属的瓶盖子中间钻一个孔,再拿铜皮或铁皮卷一个小圆筒子插进去,讲究一些,会在圆皮的孔与圆圈子之间加些锡焊一下,然后它放在一个墨水瓶子,或是一只药瓶子上面,成了。用的时候,在那铁圆圈子里穿进一组或粗或细的棉纱绳子作为灯芯。

  后来,学到了化学,我就一直疑惑,那洋油鬼子是不是某一个聪明人见到了酒精灯后受启发而制作出来的简易灯具。


  罩子灯  这是一种带有防风罩的灯具,有一个调节灯芯高低的旋钮,能较为方便地调节亮度。它的亮度要比前面说的洋油鬼子要高不少,自然,油耗也高。但每天要去擦那玻璃灯罩,很麻烦费事,一般情况下,普通人家并不用它。

  擦那玻璃罩子,最好用报纸,先往罩子口上哈一口气,再将报纸伸进去,轻轻地细心地擦拭。小时候,我是喜欢做这件事情的,但妈妈一般是不会让我做的,怕我将那罩子打破了。


  马灯  这也是一种有罩子,可移动的洋油灯。可能是因为防风可移动,能将它挂在马头用于照明,因而得名吧。小镇靠海,渔船多,也有人称为“桅灯”的。

  马灯对小镇街上的人实际用途并不大。记得,曾有人在摇绳的最后一个工序的时候用它来照明,后来发现,用它,洋油钱一花,反而不合算,因而,更多会选择在亮月星里去劳作了。

  但在小镇习俗中,办丧事时会用到这小马灯。一是在的报丧的时候,要一手夹着雨伞,一手提着马灯;还有就是在出殡的时候,孝子要提着马灯在前面引路。


红色的按钮就是打气的,正面的是注油口,要考虑密封。 

  气油灯  这可以看作是强化了的马灯,它通过打气泵产生气压使煤油雾化,再通过石棉网灯头燃烧发光。在没有电灯的时候,它是相当亮的一种灯。但一般在日常的家庭生活中不会用到它。

  我第一次见到它,是在小学里。学校文艺宣传队到合兴公社凤凰大队去演出,晚饭后,演员们去化妆了,我们乐队的几个人来到泥土的舞台子上,看到有人正在围着一个铁壶子使劲地打气,然后洋火一点,亮了一会儿,熄了。反复几次之后,只见一个像网袋一样的被烧得通红,又鼓起来,然后就变白亮了。亮度不亚于100支光的灯泡子。他们将它挂到了台前的一个竹竿子上,舞台就亮堂得多了。

  他们告诉我说,这叫“汽油灯”。我奇怪,明明闻到的是洋油味嘛。若干年后才知道,是“气油灯”,是“气灯”。

  还应该说一种在当年来说是方便快捷的灶具。

  洋油炉子  也是用洋油的,也有两种燃烧类型。一种是像洋油鬼子一样,由棉线绳子将下面的洋油引上来直接燃烧的,方便,快,但“热效能”不高,油烟还特别大;另一种,与那气灯的工作原理有些像,前期工作较麻烦,技术难度高,但烧起来之后,火特别旺。

  我工作之后,曾有人送过我一个旧洋油炉子,但那个时候,人们已经很少叫“洋油”而改称“煤油”了,用的次数不多,主要是因为集体宿舍里,不方便使用,用过之后味道太大,加上煤油也不好买,便很快淘汰了。

  不久,便有了电热杯。真方便。

  洋火与洋烟  那个时候,有身份地位的人开始用打火机了,里面的燃料也是“洋油”。普通人家的取火工具是“洋火”,但那盒子上标明的早已是“安全火柴”了。二分钱一盒,二角钱一打,不是随便可以买到,凭计划供应的,平时不敢多用。这对抽烟的人来说是苦痛。

  我记事的时候,洋烟基本普及了。但还有不少的人在抽烟袋嘴子,抽水烟。当时,我们是很容易理解“纸烟”叫“洋烟”的原因的。

  洋火,对小镇人的影响大啊。孩童们玩洋火壳子,新婚家庭的家具中,床头柜子,都形象地叫作“洋火箱子”。

  洋碱  小时候,不叫它为“肥皂”的。洗头、洗脸、洗衣服,全要是用到它。计划供应,一个月一个人口一小块。有时,还是那种烂乎乎的黑的,能捣膀脊弯子,弄到一两块“大运河”或是“新华”牌子的,可要当作宝贝。

  平时,那就多用“食碱”吧。这是可以在油漆商店里买到的,一个大盆子,里面躺着两层白白的固体及碎末,旁边竖块纸骨子(马粪纸),上写“石碱”。这便误导了我这个学中文的人若干年。直到若干年前,自己开始做面食了,才晓得,应该是“食用碱”。惭愧

  其实,当年的小镇上,还是有一些真正的洋名字的东西的。

  司别林锁  小时候,我第一次见到这种锁,是在王二先生家。当年的王二先生家,有两样是特别的,一是房门全用的是这种司别林锁;二是有风火山墙的。

  后来,到我大表姐工作的医院去玩,看到办公室的门锁全都是司别林锁

  沙发  第一次见到是在射阳浴室。当年的浴资最贵的一角八的房间里就是沙发椅子。当年,我曾若干次溜到那里去躺过、跳过。再后来,是在射阳旅社里看到过沙发床,却记不清是什么原因进去看过的了。

  1978年,我考取了大学,我的一位姑妈过来祝贺的时候,说的话,至今记得,“到了大学,坐的是沙发椅子,睡的是沙发床啊!”可是,报到之后,竟然是20人一间,教室临时改用过来的,双人床,比家中的睡柜还要窄还要短,更硬。

  当时,不真不知道,这洋货,为什么叫“司别林”,为什么叫“沙发”。一直到读大学,知道译音词,才晓得了,它原来连名字才真是“洋”的。

  当年不用“”字的外来货还有呢。

  古巴糖  上大学之前,至少我们家里是不单独用“红糖”这个词的,除非是“红糖果子”“红糖茶”等用红糖,如果单独说到红糖,是称为“古巴糖”的。

  当年的食糖也是计划供应,有关系能捣到膀脊弯子的,可以买到白糖,普通人只能买到“古巴糖”,有时甚至是那种粘在一起,黑乎乎的“狗屎糖”。

  大学,是一位老三届的同学给我揭开了“古巴糖”由来。原来这是我们支援世界革命的结果,1960年代,为了支持格瓦拉,我们大量进口古巴的糖。那是后话了。

  伊拉克枣子  有一年,小镇街头的小商店里突然出现了不少结成块状的枣子,也不要凭票买,叫“伊拉克枣子”。我们家也买过,一点也不好吃。

  1990年代开始,伊拉克这个国家频频出现在国际新闻中,每看到,常会联想到当年放在大桶里,粘在一块,不好吃,却不要票的那种枣子。

  刚刚度了一下,“伊拉克椰枣”倒在不少的网店有售呢。

  尿素布  这也是没有“洋”字,却倒让不少人崇洋不少的。我知道有“尿素”,不是从化肥开始,而从人家裤子,屁股后头的字迹上知道的。

  这是进口化肥的包装袋子,被小镇人废物利用了,到油漆商店买包颜料,回去染一下,做成裤子,直飘,据说是很凉荫的。只有头路足的人才能弄到那种布。离多远,看到前面那个人屁股上有“尿素”,就知道,那个人家有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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