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 人类是否应该升级自己？（嘉宾：王立铭）

人类自我升级

——10. 人类是否应该升级自己？

嘉宾：王立铭：浙江大学教授，神经生物学家，科学作家，代表作品《生命是什么》等。

提问 

亲爱的大刘你好。我是王立铭，一个生物学家，同时也是一个科学作家。当然了，今天我最重要的角色是大刘你的超级粉丝。在这里，我想给大刘你提几个关于人类未来命运的问题。

先说说我自己的看法，我经常觉得，从很多意义上讲，今天的地球人类正站在地球自然历史的一个重要节点上。在多变的地球环境中沉默和无知的演化了四十多亿年之后，我们人类诞生了，这可能是有史以来第一种用自我意识和自由意志武装起来，去主动向外部世界寻求信息，同时又能够通过语言共享和传播信息的物种。在过去的一万年里，我们始终在兴致勃勃的改造我们的世界，播种挑选出来的肥大种子，发明文字以记录容易丢失的经验，寻找和制造药物对抗细菌和寄生虫的入侵。就这样，我们人类建立了文明。

而另一次革命从过去的几十年开始了。我们又开始了另一项伟大工程——改造我们人类自己。辅助生育和试管婴儿，产前筛查，基因治疗和基因编辑，人机融合，脑机融合，这些技术正在、或者将要把人体改造的更加强大，更符合人类自己的预期。这也就是说，人类这个物种正在开始接过上帝的权杖，让自己代替地球自然历史，成为自身进化的主宰者。

这些技术革命发生的是如此之快，以至于我们实际上始终站在历史和科幻的分界线上。一个普通人大概很难搞清楚哪些“黑科技”实际上已经无比接近实际应用，哪些听起来似乎不难的技术其实还仍然虚无缥缈。

而这也是我想问大刘你的第一个问题：人体升级技术的可能性。

你觉得我们应不应该取代自然发生的进化，通过技术手段直接对人体做功能提升？

在你看来，人体的哪些地方最需要、最有可能得到提升？

会通过什么技术进行提升呢？

其实很多科幻题材的作品已经给出了他们的答案，比如钢铁侠那样的超能外骨骼，美国队长的超强耐力和速度，黑客帝国里面的意识上传和人脑联网，千钧一发里的设计婴儿，包括大刘自己作品里提到的利用人体冬眠跨越时间、或者利用人体缩小来节约资源……

大刘回答 

首先人类应不应该升级自己？

我觉得肯定是应该的，而且这个是必须的。

就是说我们目前的人类，他已经完全脱离了那个自然进化的那个轨迹。现在的人类社会它是建立在一个由技术所营造的这么一个生存环境之中。在这个生存环境之中，首先，人类对生存的物质要求，比这个以前的自然进化处于自然状态中的人类要高许多。其次，这个人类生存的密度，就人类的数量也比以前自然状态下的人类要高许多。

在这种情况下，在目前来看，技术能够支撑我们的这个生存环境。但是随着这个时间的流逝，从这个比较长远的这个范围来看，我觉得人类必须升级，他可能有两个理由。

第一个理由就是说我们对生存的这个需要，就是我们很可能面临着以后这个自然环境的变化，地球的自然环境肯定是要变化的，包括气候啊还有其他方面，不可预料的灾难。在这种自然环境变化的情况下，我们如此高密度的这个人类社会，你必须对自身加以改造，才能够适应我们的这个已经变化的环境。

当然我们也可以用现有的技术环境继续生存，但是那样的话可能要付出的代价可能就比较大了。这个其实有一个理论，目前有一本书就是叫《物演通论》，就是王东岳先生的，影响很大。它的一个基本的观点就是说，随着人类这个物种进化得越来越高级，这不光是人类这个物种，还有别的物种，它进化得越来越高级，它自身也就变得越来越脆弱。在这种脆弱的情况下，它就需要外界有更多的这个资源来给它进行补偿，它才能生存下去。他把这个理论叫做递弱代偿理论。我觉得我们能够打破这个这个怪圈，就是说通过我们人类自身的这个进化，我们自己干预自己的进化，自己改造自己，升级自己，我们能够重新让自己变的更加适应环境，适应各种各样的环境，重新能够在一种比较合理的这个资源配置下就能够生存。这个是从这个生存的角度来看。

第二点的话就是从这个我们生活的本身这个我们生活改善我们的生活，我们过一种更美好的生活，改善我们的生活质量，改善我们的生存质量这一点上来看。

因为我们现在的人类，首先第一点，我们的生存的这种自然的生存状况，其实并不是那么太理想的，就是说我们一生中每个人都要都可能受到各种各样疾病的困扰，受到自己这个由自然进化所带来的这个身体机能的限制的困扰，这个通过用生物学的方式，或者说用人机结合的方式，就能够让我们摆脱这些困扰。比如可以我们可以置换效率更高的心脏等等的这样一些。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一点，就是说我们人类的寿命问题。现在人类的寿命应该是很短的，不算长的。虽说是在这个地球的环境中间，和其它的生物相比，我们的寿命还是比较长的，和其他的哺乳动物相比。但是从我们对人生的要求来看，我认为这个寿命是不够长的，我们需要延长这个寿命。当然永生是一个比较遥远的话题，它可能会带来很多更深层面的问题，我们在此不加讨论。我们只是说我们有限的延长我们的寿命，比如延长一倍，同时在这个延长的寿命的这个比例当中，我们让自己健康生活的比例增加一些增加的更多。所有要做到这一切的话，是我们建立更美好的一个未来的生活所必需的。

如果说你这两点首先是人健康生活的比例上升不上去，其次的话人的寿命还是这么有限，那我们很难谈得上建立一个比较美好的未来的生活。

所以说从这两点上来看，对人的升级，我觉得也是必要的，也是必须的。但是还有其他的原因，我们后面可以谈到，慢慢的。

提问 

在你看来，人体的哪些地方最需要、最有可能得到提升？会通过什么技术进行提升呢？

其实很多科幻题材的作品已经给出了他们的答案，比如钢铁侠那样的超能外骨骼，美国队长的超强耐力和速度，黑客帝国里面的意识上传和人脑联网，千钧一发里的设计婴儿，包括大刘自己作品里提到的利用人体冬眠跨越时间、或者利用人体缩小来节约资源……

大刘回答 

我首先这个从两方面来看，首先我们从比较现实的比较近的未来来看，我觉得最需要提升的当然是我们身体的各个器官，可能是特别是那些比较容易，比较容易患病，比较容易失去功能的那些器官，你比如像人的心脏，人的心脏其实它是一个很容易在这个年纪到一定年纪的时候很容易出问题的一个器官，它其实完全可以被一种他本身其实心脏的本质就是一个机器，它并没有很深的东西，它就是一个水泵，它的功能也就是把这个血液输送到我们全身，给它加一定的压力，泵到我们全身。

这么一个简单功能的东西，其实我们完全可以用机器来代替的。这个本身没有什么问题。所以说像心脏这样的器官完全可以这个用机器来代替。另外你比如像肝脏肾脏等等，这些东西，说句笑话就是说你要是把肝脏换掉的话，你怎么喝酒也就无所谓了，对吧？这些我觉得从可见的未来看的话，我觉得这些可能是最有必要升级的。

但是从最长远的未来看，我觉得最需要升级的东西就是我们的大脑。因为人类的一切、人类文明的一切，都是因为我们大脑的功能要高于其他的物种。所以说我们要想让人类文明进化到一个更高的层次的话，那我们必须去升级我们大脑的功能。

就是说具体到怎么升级呢？

我认为最有可能的一个前景就是把人的大脑和那种高速的计算机结合起来，让计算机成为人的一个智力放大器。这个智力放大它有两方面的因素，一方面就是它可以扩大人的记忆功能，就是通过大脑把人和这个全球的这个数据库，就是人类所有知识的数据库，在数据上直接的联系起来，就是通过大脑。第二的话，当然就是用计算机的速度来提高人类的思维的速度，这可能是对人类智力放大的一个途径。所以说我觉得从长远来看，最需要升级的可能也就是人的大脑，因为大脑的升级很可能会带来许多这个会带来许多我们意想不到的成果。就是说。

我认为目前惊喜是多方面的。对吧？你从近未来来看，就是对人类任何一个器官的升级，可能对一部分人都会带来巨大的这个利益，都会带来巨大的惊喜。你比如对心脏病病人来说，这可能给他第二次生命，对其他的像肝脏各方面有病的病人来说，这也是给他的第二次生命。这种初步的这种人体的升级，会给人类的生活质量有着极大的提高。

就是说这里面有一点我们要看到，这目前有一个我看刚看过一篇论文，就是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一个结论，被我们忽略的一个结论。就是说表面上我们看到医学是在飞速发展，包括这个人体的生理的对人的生理的研究，对人的生物学的研究，以及更进一步的实用技术，像医药医学方面的技术是飞速发展的。

但是最近有一个统计，一个全球范围的统计，得出一个很让人震惊的结论。就是虽然医学在飞速的发展，但是人类健康生活，占他整个生活的这个比例，占他整个人生的比例，不但没有降低，不但没有升高，反而降低了。就说我们人的一生，我们相当长的时间是在不健康的状态下生存的。另外还有一个更让人震惊的，就是说虽然医学在飞速的发展，但是当人的生命面临着致命的疾病的时候，对人的生命的拯救的比率并没有提高。这个其实我们能仔细想想，能看得出来，得什么病该死还得死，对吧？很少有一个病现在能够过去致命的疾病现在能够活下来，这种病也有，但是不多。

所以说最初的对人身体所带来的惊喜，那就是说能让很多的人在他的一生中，大部分时间是在健康的状况状况下生活的，这个是一个惊喜。

至于第二个惊喜就是从长远来看，惊喜这个就就是他他就是更更广阔更深刻的一个惊喜了，你比如对人大脑的升级，对人以及对人身体其他部分的全面的一个升级，他很可能会使我们的生活质量就是全面的得到提升，会使我们的生活状态和过去的生活状态是完全两两个样子。甚至有可能到达到那么一种状况，就是当我们全面升级之后，我们可以像在地球上的空气中这么自在的生活一样，就直接在太空中生活。

就是像有的科幻小说中有一篇科幻小说中写的那样，就是人类可能不用穿太空服就能进入太空，甚至进入海底去生活，这个能让我们的生存空间变得急剧扩大，这些都是惊喜。

小说是有的，小说有很多这样的小说，比如有一篇小说，我记得他把人进行了改造，让人直接能够在那个木星的大气里面生活。在那种在我们看来极其严酷的环境里面去生活，好像最后这个人把他的狗也改造了，就是两个人也他们一块在那里面生活。另外还好像我记得在火星上也有只有一部小说叫《人变火星人》也是把人改造得能直接在火星上，不用呼吸，不用穿太空服就能生活。

就是说电影里面对这个的反映，我真的一时还还还想不出来，我能想出来的一个就是《机械战警》。机械战警是把一个已经重伤根本没有办法救活的一个警察，把他全面改造成这个机器机器的，但是他还是一个人，他不是机器人。但是这个人你看到他被改造以后，他的这个能力有急剧的提升，他做为一个警察去对付那些犯罪，根本就毫不吃力的，就是说，而且罪犯也很难再伤害到他。这也是一些比较生动的例子。

提问 

在技术层面之上，我想一个特别值得关注的问题可能是，如果这些技术真的成熟并且得到广泛应用，也就意味着人类将可以彻底取代了随机发生的基因变异和变化多端的自然选择，自己决定自己这个物种将向何处去。这件事在地球上从未发生过，甚至可能在整个宇宙中都从未发生过。

但是我们又不得不开始想象当这一切发生，我们人类的命运将向何处去呢？这是我要问大刘的第二个问题。

我对此的看法是有点“随它去”的意思的：因为如果说生物进化的必然结局是智慧的诞生，智慧诞生的必然结局是技术爆炸，而技术爆炸的必然结局是改造生物体自身，那其实就意味着一种智慧生命取代自然选择开始主导自身命运，是生命从起源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的必然归宿了。不管这个归宿是人类的自我毁灭，还是人类作为终极物种开始征服宇宙，我们都必须坦然接受它。但是我仍然很想知道，大刘你对人类自我升级的最终归宿怎么看？是更悲观还是乐观呢？原因是什么呢？

大刘回答 

我个人认为是更乐观的，因为技术升级肯定是向着增强我们各方面能力，改善我们各方面能力的方向发展。不会说有一个技术升级，把人类的能力降低了，我们还会去升升级它，那就不叫升级了，对吧？

所以说我认为随着这个人类对自己的技术升级，人类会变成一种首先在生物学上他的适应能力越来越强，同时他的自我的生活越来越改善的这么一个物种。在这个思想上面，随着更长远的思想，大脑的升级，他会变的思想上更广阔，更深刻，甚至思想也能达到我们现在无法想象的一个层次的一个一个阶段，这么一个前景。我认为。

这方面我可以多说一点，就是说这个我还想从就是你说的终极的那个惊喜是什么？就是人类真正的升级，升级到最终极，它的惊喜是什么？

这个我们可以说一个比较科幻的一个前景，就是我们看看就是目前对我们就是人类认识论、就认识世界影响比较大的一个哲学家，就是康德，他是现代哲学的一个开端。他的一个基本思想就是说说真正的自然界，它是自己存在的，叫物自体。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认识，对客观物质的认识，是通过我们人类大脑里固有的一套先验的一套模式，一套认识模式，它叫绝对理性，或者叫什么巴？。我们是通过这套模式来认识外部世界的，而真正的外部世界是什么样子？我们永远不知道，我们只能通过这一层我们大脑中先有的认识模式，来认识外部世界的。

这样一个思想，对现代的哲学、现代的认识论影响是很深刻的。就说我们永远也不可能知道外部世界的真正的样子是什么，但是我们能够通过我们这个模式把它认识出来，所以他把外部世界叫物自体，就是自在存在的一个物体。

下面回到我们这个人的人的升级上来，就是说康德所说的我们那个大脑里面所固有的那一套先验的模式，不管他说的多么抽象，它肯定和我们自身的生物学特征是密切相关的，因为大脑它本身就是个生物学的器官，对吧？。

我们说一个很科幻的一个想法，就是假如我们最后真的升级，我们的大脑也开始升级的话，那么我们会不会得到一个全新的一种认识模式，就是先验的认识模式来认识外部世界。但这么说很抽象，我只举个具体的例子，就是说大家都看过一个电影就是《降临》，对吧？《降临》其实其实原来那个小说比这个电影他更更深刻一些，就是说他它那个女主人公通过去读那个外星人的文字，结果就获得了一个新的一个能力，就是她能看到未来，因为她按照那个外星人的文字的那种思维方式，她就得到了一个新的能力，能能够预测未来，能够看到未来。其实这个从本质上说，就是他的就是康德所说的，她大脑中的那种认识外部世界的那种先验的格式架构发生了一个变化，所以让她获得了这种能力。

当然我们现在应该想得到，仅仅通过学习某种文字就获得这种能力，可能性可能太小了，不是说完全没有。但是如果通过某种技术升级去获得这种就是改变我们大脑中先验的那种认识外部世界的模式，那是完全有可能的。而那样的话是对我们人类最深刻的最根本的一个改变。这个改变能带来什么？我们现在是完全我们没有能力去想象这些东西。就像一个小白鼠，它没有能力想象我们人类的思想能想到什么东西一样。但是我认为你说的终极的对人的升级可能就在这个上面，如果这个上面就是人类对外部世界那种先验的认识模式一旦改变了，那最后会得到什么东西？这个你即便最疯狂的想象，我大概也很难想象出来。但是《降临》里面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就是说。

【本期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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