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阴侯列传（二） 汉军在彭城大败后，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都从汉军投降了楚军，齐国和赵国也都反汉，与楚国讲和。这年六月，魏王豹假称回去探望生病的亲人返回，回到封国后马上背叛汉王，下令封锁黄河渡口，和楚国订立盟约讲和，刘邦派郦食其去劝说魏豹，却没有成功。 这年八月，刘邦任命韩信为左丞相，率军进攻魏国。魏王在蒲坂渡口集结大量精兵，封住临晋要塞。韩信顺势增加疑兵，把大量船只集结在临晋渡口，摆出一副要强行渡河的架式。暗中派一路军兵偷偷地赶到夏阳渡口，用木制的盆瓮浮水渡河，奇袭安邑。魏王豹大吃一惊，率军返回迎击韩信，韩信一战俘虏魏豹，把魏地平定后设为汉的河东郡。 张耳和韩信继续东进，转向北攻击赵地和代地。在这年闰九月，韩信击败代地军兵，在阏与生擒夏说，随后攻占代地，刘邦那边正连战连败，听到这个消息后，命令调集韩信的精兵，赶赴荥阳抗击楚军。 韩信和张耳率领军兵数万人，想要从井陉向东进攻赵国。赵王和陈余听说汉军要来进攻，就把军兵聚集到井陉口，号称二十万。 广武君李左车劝说陈余：“我听说汉将韩信渡过西河，俘虏魏王，生擒夏说，喋血阏与，现在辅佐张耳，其意图就是进攻赵国。他们这是乘胜离开国土远征，其锋芒锐不可挡。臣我听说过千里运粮，将士都会面有饥色。因为他们只能临时砍柴生火做饭，部队休息和饮食都不充足。现在的井陉要塞，战车不能方轨，骑兵不得成列，如果在其中行进百里，部队的粮草肯定会落在后面。我希望君侯给臣我三万骑兵，在小道上断绝汉军的辎重；君侯深沟高垒，坚守营寨不和他们作战。这样汉军就向前不能决战，向后没有退路。我率领的骑兵断绝其归路，让他们在野外无法劫掠。这样不到十天，汉军两将的脑袋就可以献到君侯帐下。希望君侯采纳臣的计谋，不然我们这些人肯定被这两人所擒。” 陈余只是一名儒生，经常对外宣称义兵不用诈谋奇计。他说道：“我听说兵法上讲究十则围之，倍则战之。现在韩信的军兵号称数万，其实不过数千人。他们敢千里而来袭击我们，早已经成为疲惫之师。现在如果畏惧敌人不主动出击，等到他们强大的后续部队来到后，我们还用什么迎击！那样诸侯就会认为我们怯懦，从而轻视进攻我们。”陈余不肯采纳李左车的计策。 韩信派出间细前往打探，知道陈余没有采纳李左车的计策，返回来报告。韩信听完后，这才敢小心地率军前进。来到离井陉口三十里时，韩信下令停下宿营。韩信在半夜时传令出兵，挑选轻骑两千人，每人手持一面红旗，从小道上观察赵军的动向。韩信告诫他们说：“赵军看到我军退走，肯定会倾巢而出追赶我军，你们要迅速冲入赵营，拔掉赵军的旗帜，插上我军的红旗。” 韩信命令他的裨将传令，准备犒赏三军，对大家说道：“等到明天早晨，我们击败赵军后再吃战饭！”众将都不相信，假装答应道：“诺。”韩信对他的手下军吏说：“赵军已经先占据险要的地方筑起了营垒，他们不看到我们大张旗鼓前进，绝对不肯向前出击，因为他们担心我们退到阻险处返回。” 韩信派出一万多名军兵先行，背水列开阵式，赵军远远看到后都纷纷大笑。天刚蒙蒙亮时，韩信命令将军们整顿旗鼓出战，敲着鼓行走出井陉口，赵军打开营门迎击，双方大战很久。韩信和张耳下令假装扔掉旗鼓，退回岸边军营。汉军岸边的军兵打开营门接入这股部队，然后迅速冲出迎击。赵军果然倾巢而出，争相抢夺汉军丢弃的旗鼓，追逐韩信和张耳。韩信和张耳已经退到岸边的阵营中，军兵们为了不被赶入水中喂王八，全都拼死抵抗，赵军一时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在这时，韩信预先埋伏的两千名骑兵，看到赵军军营空虚后，飞驰占领赵军军营，一起拔掉赵军的旗帜，插上汉军的两千面红色旗帜。 赵军进攻不胜，不能抓获韩信等人。他们想要退回军营，却看到军营中已经全是汉军旗帜，心中大惊，认为汉军已经抓获了赵王和陈余，顿时阵脚大乱，四散逃走。赵将虽然斩杀了很多人，却不能阻止这个局面。汉军两面夹击，大败赵军，在泜水岸边斩杀掉陈余，擒获赵王歇。 韩信命令军中，不要杀掉广武君李左车，有能生擒的奖赏千金，很快就有军兵绑缚着李左车来到韩信营帐中。韩信亲自为李左车解开缚绳，把李左车让到西面上座坐好，自己向西面对坐定，以老师的礼节侍奉李左车。 众将都纷纷献上敌将首级和俘虏，一起前来贺功，他们都问韩信：“兵法上说：‘右背山陵，前左水泽。’现在将军却命令臣等背水列阵，还说击败赵军后才吃早饭，臣等确实不服气。但最后竟然获胜，这是什么战术啊？”韩信回答：“这实际上也符合兵法，只是诸君没有察觉罢了。兵法上不也是说过‘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吗？何况因为我没有时间对军兵们进行精心训练，这才被迫采取这种所谓的‘驱动市井之人而战’的战术，如果不把大家放置在死地，逼迫大家各自为战，但凡大家有条活路，结果可能就是一哄而散了，我怎么能指挥大家为我所用呢！”众将这才彻底服气，都齐声说道：“好。这些真不是臣等所能达到的境界。” 韩信问李左车：“我想北攻燕地，东伐齐地，怎么去做才能成功？”李左车推辞说：“臣我听说败军之将不可以言勇，亡国之大夫不可以图存。现在臣我只是一名败亡的俘虏，哪里有资格谈论国家大事！”韩信说：“我听说过，百里奚在虞国虞国灭亡，在秦国秦国却称霸天下。这并不是他在虞国时愚昧，到了秦国后变得睿智，这全在于君主的用与不用，听与不听。如果陈余听了先生的计策，我韩信早已经被赵军擒获了。因为除余不采纳先生的计策，所以我才有机会侍奉先生。” 韩信诚心说道：“我是真心向先生请教，希望先生不要推辞。”李左车说：“臣我听说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所以才说：‘狂夫有言，圣人选择。’虽然我担心自己的愚计不值得采纳，但我愿意奉效愚忠。成安君陈余本来有百战百胜之计，一旦失利，军兵败于鄗下，身死泜水之上。现在将军渡过西河，俘虏魏王，在阏与擒获夏说，一举占领井陉。用了不到一早晨的时间，就击败二十万赵军，诛杀成安君。将军现在已经名闻海内，威震天下，就连耕田的农夫也都放下手中的锄头，紧衣缩食，倾耳等候将军的命令。这些方面，正是将军的长处。但现在汉军十分疲惫，其实很难再继续进攻了。如果将军率领这支疲惫之军，攻击到燕国坚固的城墙之下，我担心时间长了不能攻克，进攻的态势不能持续。这样旷日持久下去，粮草就会耗尽。到那个时候，弱燕不服气，齐国肯定守卫边境自强。如果燕齐相持不能攻下，那么刘项之间的争夺就不会有分晓。这些方面，正是将军的短处。依照臣的愚见，私下里认为这种做法错了。所以善于用兵的不会以短击长，只选择以长击短。” 韩信问：“那我应该怎么办？”李左车回答：“现在我替将军谋划，不如按甲休兵，镇抚赵国的遗孤。方圆百里之内，每天送去牛肉美酒犒劳将士，摆出一副向北进攻燕国的姿态。然后派出游说之士，手持您的书信，到燕国秀秀肌肉，燕国肯定不敢不服从。燕国服从后，再派说客往东去劝降齐国。齐国也会闻风而降服。那时就是聪明绝顶的人，也不知该怎样替齐王谋划了。如果这样，那么夺取天下的大事就可以成就了。用兵本来就要先虚张声势，然后再采取实际行动，我说的就是这种情况。”韩信称赞说：“好。” 韩信采纳了李左车的计策。派遣使者出使燕国，燕国听到消息后果然立刻降服。韩信派人报告刘邦，并请求立张耳为赵王，用来镇抚赵国。刘邦答应了韩信的请求，封张耳为赵王。 黄其军 作于2020年9月10日（古历庚子年七月廿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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