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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与六便士:高更的寻梦人生

 gossipedia 2020-10-02

49岁穷困潦倒、疾病缠身的高更得知女儿阿莉妮去世的消息,悲伤绝望,他决定创作完最后一幅作品就自杀:“我打算在死前画一幅宏伟的作品,我一直处在一种难以形容的癫狂状态之中,昼夜不停地画着,日以继夜工作了一个月。

就像自杀前留遗书一样,他想着即使去死,也得在死之前留个遗作:“这幅画的意义远远超过所有以前的作品,我再也画不出更好的画了,在我临终前我已把全部精力都投入这幅画中了。这里有多少我在种种可怕的环境中所体验过的悲伤之情,这里我的眼睛看得多么真切,一切轻率仓促的痕迹荡然无存,他们看见的就是生活本身……这幅画不加任何修改,一个纯净的幻象,我的梦和整个大自然结合,站在人类的起源和未来面前。在觉醒的时候,我的作品已经完成了,我问自己: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到哪里去?

《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到哪里去?》1897年,现藏于美国波士顿美术馆。

他在粗糙的麻袋布上作画,整幅画长达三米多,从右至左来观赏:

- 最右边有三个女性和一个婴儿,描述我们从哪里来;
- 画面中间是个正在摘苹果的年轻人,象征我们是谁;
- 最左边是一位老妇人,她的身边有一只白鸽,这只白鸽意味着“无用的话语”,老妇人则表达了“在接近死亡的时候,似乎接受了所有的一切”,她让整个故事完整了。

高更喝下手中的毒药后,并没有马上毙命,被救了过来。他没有再寻死,但疾病和贫穷还是伴随他度过了人生最后的几年时光。6年后,55岁的高更因心脏病和梅毒的折磨客死异乡(马克萨斯群岛Marquesas Islands)。

“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到哪里去?”高更一生都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保罗·高更(Paul Gauguin,1848-1903),出生于巴黎,与梵高、塞尚并称后印象派三杰。这张照片中,高更蔑视众生的眼神、西服混搭开衩下装,与其说他反叛厌世,不如说他根本不屑于这浮世的眼光和禁锢。

现实在左,梦想在右

“也许这只是我自己的一种怪想法,我总觉得大多数人这样度过一生好像欠缺一点什么。我承认这种生活的社会价值,我也看到了它的井然有序的幸福,但是我的血液里却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渴望一种更狂放不羁的旅途。这种安详宁静的快乐好像有一种叫我惊惧不安的东西。我的心渴望一种更加惊险的生活。只要在我的生活中能有变迁——变迁和无法预见的刺激,我是准备踏上怪石嶙峋的山崖,奔赴暗礁遍布的海滩的。

                            ——毛姆《月亮和六便士》

我想要过乘风破浪的人生啊!

高更1848年生于巴黎,3至8岁与父母在秘鲁度过,之后回到法国中部的奥尔良生活。17岁辍学去服兵役,做水手随船出海。多年的航海生活开拓了高更的眼界,异国的风情深深地刻在他脑海中。在复员后,他进入巴黎一个证券交易所做货币兑换商,收入颇丰,成了有产阶级。1873年,高更和来自丹麦的梅特·加德恋爱结婚,第二年生下了他们第一个孩子。

高更与妻子梅特·加德

也是在这一年,26岁的高更结识了印象派大师卡米耶·毕沙罗。卡沙罗成了他绘画生涯的启蒙者,将他领入印象派。他开始在周末练习绘画,成了一名“周日画家”。高更还经常拜访马奈、塞尚与德加等人,并收藏他们的作品。

1876年,高更的《维罗弗莱风景》在当时巴黎的艺术沙龙参展了,这次的入选鼓舞了他。1881年,他在印象派画展中展出了一幅独创一格的油画《裸体习作》。这幅作品虽然符合毕沙罗印象主义的明暗理念,但它对于人体的描画又具有明显的现实主义风格,透露出此时高更的现实主义倾向。

当时艺术评论家居斯芒斯对这幅画有着很高的评价:“这幅画显示着一个当代画家无可争辩气质。我敢肯定,在当代所有画过裸体的画家中,还没有一个能够如此有力的表现生活的栩栩如生,画面里女子的整个身体,以及耷拉在腿股部那略微隆起的腹部,是多么的真实。

《裸体习作》1881年,现藏于法国阿尔比美术馆。

1883年,35岁的股票经纪人高更放弃了稳定的职业、还不错的社会地位以及安稳美满的家庭生活,立志献身艺术:“我要画画,就像溺水的人必须挣扎。

或许艺术于他注定具有无法抵挡的魅力,超越琐碎而美好的现实桎梏,引领他不顾一切地追寻灵魂的救赎。

高更注定是既超越社会也超越时代的孤独者。

天才在左,疯子在右

我们每个人生在世界上都是孤独的。每个人都被囚禁在一座铁塔里,只能靠一些符号同别人传达自己的思想;而这些符号并没有共同的价值,因此它们的意义是模糊的、不确定的。我们非常可怜地想把自己心中的财富传送给别人,但是他们却没有接受这些财富的能力。因此我们只能孤独地行走,尽管身体互相依傍却并不在一起,即不了解别人也不能为别人所了解。” 

                                  ——毛姆《月亮和六便士》

高更是Pont-Aven阿文桥派的领军人物,也是Nabi那比派的灵感来源。1886年,他首次来到布列塔尼的阿文桥。当时很多艺术家会在夏天来到这里度假。这里是高更回归原始的第一站,在写给朋友的信中他说:“我感觉到了荒野与原始。”

正是这个时期,高更找到了自己的美学语言——综合主义绘画风格Synthetic Symbolism,开始远离印象派时期的风格。在展现自然与现实的方式上,他的综合主义更注重内心的现实——以想象力、幻想、梦想为中心的现实

他曾在传记中写道:“印象主义一味研究色彩,毫无自由可言……他们只关注眼睛,而对思想的神秘核心漠不关心,从而落到只是科学推理的境地。”这种对“思想的神秘核心”的表达恰是高更的目标所在。

不要尝试准确地复制大自然,艺术是抽象的过程,应该从大自然中提取,在大自然中作梦,要更多考虑的是创作,而不是结果。只有这样才能与上帝更近,像神一样创作……不要画得那么精确,人的印象没有那么持久,执着于对各种细节的追求会破坏你对事物的第一印象,由此会导致你创作的激情不再,熔岩冷却,最后作品成了没有生气的石头。”

高更把西方绘画带向了心灵与象征的世界。

《布道后的幻象》1888年,现藏于英国爱丁堡苏格兰国家画廊。

在这幅作品中,高更将圣经旧约《创世纪》中雅各布与天使摔跤的故事作为幻象,这是他首次尝试使用想象的图案。在1888年9月写给梵高的信中,他这样描述:“一群布列塔尼妇人在祈祷。最右侧的两个头巾像怪物的头盔。画面中央横过一棵砍断的苹果树。一簇一簇深紫黑的叶子,像祖母绿宝石的云,形成绿色与阳光的金黄斑点。土地是纯净的朱红色,教堂的阴影使另一边土地变成暗褐红。天使穿海蓝色衣服,雅各布是酒瓶绿。我想:我完成了一幅作品,简单、质朴、神秘。

他在研究原始土著民族艺术之后,开始将画作中对象的轮廓加以简化,采用强烈、鲜明的色块平涂手法,封闭了视觉空间主观的色彩表现与高度概括的形体轮廓,原始的风格和谐而不失动感,不仅摆脱了模仿自然的传统,更在单纯中赋予了自由主观的深刻象征意义以及对人生及艺术的思索。

《黄色基督》1889年,现藏于纽约布法罗的欧伯莱特—诺克斯美术画廊。

《黄色基督》更以浓重的色彩、平铺的色块、大胆的轮廓以及简约的造型,反映出高更独特的综合主义绘画风格特点,他对纯朴、简化的刻意追求,使画面超越自然主义的客观记录,呈现出对虔诚宗教信仰的直接情感表现,与印象主义形成鲜明对比。

《美丽的安杰莉》1889年,现藏于法国巴黎奥赛美术馆。

高更在左下方用印刷体写上了画名LA BELLE ANGELE,让人联想到当时的店面招牌,体现了东方绘画中书法与绘画的融合对他创作的影响。后来德加买下了这幅画。

《自画像》 1889年,现藏于美国华盛顿国家画廊。

1889年,高更开始迷恋中世纪的符咒、魔法、灵异和预言等。在这幅圣高更自画像中,红色和黄色色块之间,高更的头像非常突出,他的手中还有条蛇,脸旁边有两个苹果,他的头顶还有黄色光环——在中世纪的绘画中,只有神的头顶才会有光环。高更如先知一般顶着黄色光环出现在画中,似乎要跟观者宣告什么重要的启示。

《有黄色基督的自画像》1890年,现藏于法国巴黎奥赛美术馆。

与黄色基督的“合影”是高更最有名的自画像之一。基督在画中似乎暗示他对自己的某种期许:拥有神明一样的创造力,甘做艺术的殉道者。

1891年对于高更来说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年。这一年他终于凑足路费逃遁到与世隔绝、浩瀚大洋之中的Tahiti大溪地,他要寻找心灵的启迪和符合自己艺术气质的原始氛围。

两年后,高更最后一次在哥本哈根与妻子梅特相聚,之后又回巴黎短暂停留了一段时间组织画展。此时,幸运的高更继承了叔叔的遗产,带着他的情人——爪哇女安娜去了布列塔尼。对于保守的法国乡村渔民们来说,这绝对是种挑衅,他们要求这对情人离开。高更在打架时小腿骨折,安娜也离开他回到巴黎,把他工作室里的东西都偷走了。

1895年,他再次来到大溪地,从此再没有回去。

情感有着理性无法领会的理由。”——法国思想家帕斯卡

(Le cœur a ses raisons que la raison ne connaît pas.—Blaise Pascal, Pensées)

爱在他乡:回到心灵的原乡

高更寻求的是远离文明社会的自由,向往的是原始的野性美。

他说:“我是野蛮人,也是小孩。野蛮人比文明人更优秀。我的画虽然不蓄意使人震惊、让人张皇失措,但是人人看了之后,都为之张皇失措。这都是我的血液里的野蛮人性格所造成的。

他的外祖母出生在南美秘鲁,是女权主义先驱与社会活动家。高更一直以她为骄傲,深信自己身体里流淌着神秘印加人的血液。他在近乎原始的土著部落中所探索的原始野性的艺术风格,正是源自他的本能和祖先的血脉传承。

大溪地原始粗犷的风土人情成了他的缪斯,激发他无尽的创作灵感。这个时期,他的作品都围绕着原住民的日常生活。高更对这里深色皮肤的土著女性的美丽赞赏有加,他的审美中没有来自文明社会的偏见。

在传记中高更毫不吝地赞美毛利族女性:“哪怕不久的将来,另一个多少称得上是个摄影师的人用一种更文明、更真实的艺术来描绘和刻画她们……我说得不错,她们非常优雅。每位妇女都自己做裙子,编帽子,并且扎上带子,比任何一个巴黎制帽女工做的还要漂亮一些,她们插花的品位和香榭丽舍大街上的马德莱娜花店一样高级。在花边薄纱衬衫下,她们美丽的身体没有任何束缚,婀娜多姿。”

《我们朝拜玛利亚》1891年,现藏于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这幅作品是高更在创作《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往哪里去?》之前的构思性作品,表现了欧洲绘画中常见的宗教题材化身土著女子的圣母驮着耶稣接受朝拜。原名《伊阿·奥格娜·玛利亚》,在大溪地的族语中,是对天使打招呼的寒暄语。

《你何时结婚?》1892年

2015年2月,这幅《你何时结婚?》以3亿美金成交,创下艺术品最昂贵价格成交纪录。

《死亡的凝视》1892年,现藏于纽约布法罗的欧伯莱特—诺克斯美术画廊。

高更和大溪地一位十四岁的土著少女同居。“有一天晚上我回到家,看到她趴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然后眼睛睁得大大的,透露着恐惧的神情。她趴着的姿势对我来说太有趣了,本来这里的人就对死神非常有敬畏之心,所以我用紫罗兰色、浅蓝色、橙黄色体现了阴沉、悲伤、可怕,就像一个葬礼一样。”

高更与这幅画的“合影”

染上麻风病双目失明之前,高更曾在自己的房子四壁上画了一幅表现伊甸园的伟大作品,但他却让土著女子在他死后把这幅作品付之一炬。一如他的墓碑上,没有刻下只言片语,他终究是自由的。

高更曾说:“随着文明的渐渐远离,我开始简单地思维,享受自由生活的快乐与和谐,我避开了一切虚伪,溶化在自然中……无忧无虑。

“有句《圣经》上的话来到我的嘴边,但我没有说出来,因为我知道神职人员认为俗人侵犯他们的领地是有点亵渎上帝的。我的叔叔亨利做过二十七年惠特斯特布尔的教区牧师,要是遇到这种情况,他往往会说,魔鬼总是随心所欲地引用经文。他记得从前一个先令就能买到十三只上等的牡蛎。” 

                                ——毛姆《月亮和六便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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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更与梵高
梵高

参考文献:

保罗·高更. 诺阿诺阿:高更大溪地岛手记.[M]. 上海译文出版社, 2011

威廉·萨默塞特·毛姆. 月亮和六便士. [M]. 张继宏, 译. 天津人民出版社,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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