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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 挂
周德华
1965年,我受命作下放知识青年调查,跑乡未及半月,因发现血尿而中止,转至苏州市一院泌尿科,作肾盂造影检查,被诊断为肾肿瘤。 那天,泌尿科主任坐堂,病人如堵,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候诊,主任读片后说要开刀,也就是割去病肾,如同末日审判一样,当头一棒,心里发憷,半响无以应对。主任顿一顿说:“不要紧张,要不先回去疗养一个月,养壮身子,再来动手术也不迟!”于是他埋首填写病历和假条。在这宁静的瞬间,站在我旁侧的一位羞涩的女士怯生生地问道:“黄主任,……我可以结婚吗?”主任抬起头来,冲着她会心一笑，显然是熟客无疑,“当然可以。”他还幽默地加上一句:“还可以生孩子哩!” 没想到,这生平第一次打击竟如此之重,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而双腿像灌了铅似的,用手撑着台面才能站起来慢慢移步,走到楼梯口,只能一手扶住把手,这时另一只胳膊好似有人在扶,一个轻柔稳重的声音说道:“勿要紧的,我也是左肾肿瘤,开刀以后完全好了……”我往侧里一看,就是刚才发问的那位女同志,三十五六岁,穿着朴素,脸色略显苍白,但此时已泛起淡淡的红晕。久病成医,一路上她讲得病之初也像我一样紧张得不得了,又说留下一只肾脏有代偿功能,完全无妨……之后到风凰街一起上了2路车。那天我真有点浑浑噩噩,既没有道谢,也没有问她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作何生涯?也想不起她先下车,还是我先下车,不过临分手时她说“我会到病房里看你的”那话,却印象十分深刻。 也许是她的现身说法缓解了我的紧张情绪,再加上静养少动,一个月不到,尿液中再也检测不到红细胞,到上海长海医院复查,结论为运动性血尿,一场虚惊烟消云散。 欣喜之余,耳际响起“我会到病房里来看你的”这句令人慰藉的话,遗憾的是人海茫茫,我无从知晓她的行止,难以报个平安消息,想来她准会到病房里去寻找，去探望一个素昧平生的同病者。 如今我已近古稀之年,身体硬朗,时常抚摸光溜溜的腰间,庆幸没有留下一条无妄的疤痕,而那位大姐赢弱的身影也一直在我的视觉中停留,她的标准苏白“噢,勿要紧…”也常在耳边回荡,同病相怜之情,实在是世上最诚挚最无私的感情，更何况又是萍水相逢。 大姐应当是七十五六岁的人了,肯定有个美满的家庭,而且有了第三代,儿孙绕膝,尽享天伦之乐,近四十年来我一直怀着歉疚和抱憾的心情在牵挂着她,愿好人一生平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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