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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业 | 对《伤寒论》与《温疫论》的再思考

 jabaowang 2020-10-06

引 言

按照“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的说法,如果能够看清楚历史上的伤寒和温病,那么也就容易理解现实中有关寒温的问题了。历史上是伤寒在前,温病在后,寒温由论争到分道,最终形成了现实中伤寒和温病的并立。

明末吴又可著《温疫论》[1],其中有“辨明伤寒时疫”一节,从各方面历数伤寒与温疫的不同,这也可看作当时吴又可著书立说的主要目的,即一定要在世人面前把伤寒和温疫的不同说清楚,以免错把温疫当作伤寒治。如此,也许我们不禁要问:当年吴又可究竟遇到了什么情况而非要这么做呢?时过境迁,今天我们旧话重提又有什么意义呢?

张仲景身处汉末,亲历了疫病流行和家族沦丧,于是有《伤寒杂病论》(以下称《伤寒论》)的撰著。吴又可活在明末,同样遭遇到疫病的肆虐,写下了《温疫论》。两个人,两本书,都是以战乱、疫病为背景,《伤寒论》在前,《温疫论》在后,其间相隔有1400多年。或问:既然说《伤寒论》奠定了临床辨证论治的基础,那为什么《伤寒论》又解决不了明末疫病流行的问题,吴又可非要别出心裁写一本《温疫论》呢?

吴又可和张仲景虽然相隔久远,地点仍然是在中原地区(明末波及到华北、江南)。仔细考虑,临床上疫病的具体情况也许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这从《伤寒论》《温疫论》以及当时留下的医籍中可以作出一定的推测。今天如果我们换个角度,利用一些现代医学的知识来回顾、对照和思考过去的记载,应该有助于更加透彻地理解某些相关问题。

为什么《伤寒论》的原文描述如此,而《温疫论》的文字强调另类?为什么吴又可要对立伤寒和温疫?为了方便说明问题,我们不妨先作一个假定,即《伤寒论》讲的主要是出血热,而《温疫论》针对的主要是鼠疫。明末在华北以及中原等地区流行的主要是鼠疫,这在史学界已有一般认同,但汉末魏晋流行的伤寒病是否主要是出血热尚无定论,对此有待于同道深入探讨,达成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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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寒与温疫

吴又可在温疫的流行中,亲眼目睹了“时师误以伤寒法治之”而“枉死不可胜计”的现实,万般无奈,所以在临床的诊疗实际中,特别下功夫对比、区别温疫与伤寒(主要依据《伤寒论》的记载),对二者作了如下的强调。

(1)病因不同:伤寒是“感天地之正气”“必有感冒之因”;时疫是“感天地之疠气”“无感冒之因”,且“不因所触,无故自发者居多”。

(2)传染与否:伤寒“不传于人”;时疫“能传染于人”。

(3)传播途径:伤寒之邪“自毫窍而入”;时疫之邪“自口鼻而入”。

(4)传变机制:伤寒“感邪在经,以经传经”;时疫“感邪在内,内溢于经,经不自传”。

(5)病势缓急:伤寒“感而即发”“感发暴甚”“伤寒发斑则病笃”;时疫“感久而发”“多有淹缠二三日,或渐加重,或淹缠五六日,忽然加重”“时疫发斑则病衰”。

(6)邪解方式:伤寒“解以发汗”;时疫“解以战汗”。

(7)治疗方法:伤寒“投剂,一汗而解……汗解在前”“以发表为先”;时疫“发汗,虽汗不解……汗解在后”“以疏利为主”。

(8)治疗效果

伤寒“投剂可使立汗”;时疫“汗解,俟其内溃,汗出自然,不可以期”。

吴又可凭着直觉,敏锐地感觉到了疫病是由天地间别有一种异气所感,认为《伤寒论》为外感风寒而设,所以疾病的传变和治法与疫病完全不同。伤寒一般发生在冬季严寒,总似太阳证,每用发散之剂一汗而解,也有不药而愈者,并且也没有见到因为失汗而致发黄、谵语、狂乱等症。他认为此类皆感冒肤浅之病,而非真伤寒。最后的结论是“感冒居多,伤寒稀有,温疫多于伤寒百倍,仲景温疫之论散亡”。以我们今天的知识看,吴又可所说的也只具备相对的合理性,在理解上不能绝对化。

相对《伤寒论》的113首方剂,《温疫论》所出方药更少,白虎汤、承气汤、柴胡汤、茵陈汤、抵当汤、猪苓汤等方都出自《伤寒论》。吴又可自立达原饮、三消饮(达原饮加柴葛、大黄、羌活)、托里举斑汤、犀角地黄汤、三甲散、黄龙汤、半夏藿香汤、槟芍顺气汤,另外还有各种名目的养荣汤,如人参汤、清燥汤、柴胡汤、承气汤、蒌贝汤、参附汤等,用以处理临证的各种兼变情况,可以看到吴又可应对温疫的治法方药比《伤寒论》更加精简便捷。

如果说,出血热的临床产生了《伤寒论》,而《温疫论》所针对的主要是鼠疫流行的实际,那么我们可能又会进一步追问,吴又可设定的方药对于鼠疫的疗效究竟如何呢?其实作为传染病,出血热和鼠疫不乏临证的相似之处,如发热、一般中毒症状、出血以及身体的虚弱状态等。所以作为治疗,二者必然也有很多相通之处,如解表攻里、清热解毒、散瘀凉血、化湿利水、通阳行气、助阳滋阴等。问题在于疾病的走向不同,治法方药施用的时机相异,作为固定的套路各有所循,而这只有在整体宏观上才容易把握,当你执事在某一局部时容易迷惑,特别在古代社会。当然即便为同一疾病,临床表现也是够复杂,如吴又可提到的有“九传”。不可否认,鼠疫也有症状表现较轻浅者,出血热也有表现十分危笃者,所以二者在临床上或记载中也有混淆的可能。从治法上考虑,至少吴又可反对在温疫初起用《伤寒论》的辛温发散方药是可以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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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寒论》与《温疫论》

《伤寒论》和《温疫论》,一繁一简,形成了明显的对照。《伤寒论》大而全,治多论少,比较体系化;《温疫论》内容少而杂,相对缺乏规律,议论多而方治少,临证操作不便。二者为什么会有如此的差异呢?仔细推敲,也许主要是疾病使然!

《伤寒论》的全部内容组成可以看出《伤寒论》的主要内容是六经病证,即便没有后半的杂病部分,本身也已经有一些病证的补充,如蓄血、结胸、痞症、热入血室、霍乱等。

《温疫论》分列了85个论题,内容包括疫病的病因病机、初起的症状、传变诸证、兼证、治法,以及妇人和小儿时疫的特点、温疫的用药宜忌、调理方法等,并有关于温疫质疑、正误和疫病证治的相关论述等。

《伤寒论》的出现,标志着中医临床辨证论治基础的奠定,六经病证治法方药的框架、六经的传变、六经的合并病、相关病证证治的补充、方证相对以及药物的加减变化等,在《伤寒论》中可以说基本成熟定形,后人要做的只是充分理解,并在实践中进一步补充和扩展而已。所以《伤寒论》成为临证必读的经典,从这一点来看,后世相关的医著不应该和《伤寒论》并立,因为二者并不在一个层次。

一般认为《温疫论》的问世,标志着温病学真正从伤寒体系中脱胎而出,是中医发展史上一次极为重要的学术更新。如《清史稿》中这样评说:“古无温疫专书,自有性书出,始有发明。”吴又可的许多论述受到后世医家的高度赞赏,如戴北山说“又可之说,贯穿古今,融以心得,真可谓独辟鸿蒙,揭明于中天矣”。吴鞠通也赞叹吴又可“议论宏阔,实有发前人所未发”。刘奎则更为拔高《温疫论》“洵堪方驾长沙,而鼎足卢扁,功垂万世,当为又可先生首屈一指也”。在科学尚未昌明、世医墨守成规的年代,吴又可能够提出那么多精彩绝伦的论断和设想,不能不令人肃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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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仲景与吴又可

张仲景在南阳,据称做过长沙太守,所以又有坐堂行医的说法。但是《伤寒论》序文中所称的宗族因伤寒而亡者多,疫病的流行应该主要发生在中原地区。仲景重视医药的作用,批评某些人和医生的不作为,勤求古训,博采众方,撰写《伤寒论》,有着深厚的人文社会背景。遗憾的是关于张仲景的生平事迹,当时的史书中没有留下记载。后来的医话也只是围绕五石散治疗王仲宣的事情,与伤寒疫病的证治关系不大。其实《伤寒论》原文留下的是临证实录,不是纯粹的理论,所以有人调侃仲景是不讲理的,即《伤寒论》不是一本理论书,医理上的发挥都是后人所为。进一步说,现行的《伤寒论》贯穿了一个时代,可以看作是我们这个民族集体智慧的结晶,于此,张仲景以后被尊为医圣在情理上也完全可以理解了。

吴又可,明末清初江苏吴县人,生平曾亲历多次温疫的流行,面对疫病肆虐、医者束手的现实,深感痛惜,于是他深入研究,结合个人观察所得及“平日所用历验方法”“静心穷理”,正如《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所说:“有性因崇祯辛已南北直隶、山东、浙江大疫以伤寒法治之不效,乃推究病源,参稽医案,著成此书,温疫一证如有绳墨之可守,亦可谓有功于世矣。”

从外感六淫到杂气致病,在疫病病因的认识上是明显的进步。杂气病因说是吴又可《温疫论》中的亮点,在十七世纪中叶细菌学研究尚未出现时,吴又可已能根据自己的实践经验而提出此等学说,实在令人惊异而感佩万分!他在应用汗吐下三法的同时,根据自然界生克制化的规律,有了“一病一药”的设想,提出“至于受无形杂气为病,莫知何物能治矣。惟其不知何物之能治,故勉用汗吐下三法以决之……能知以物制气,一病只有一药到病已,不烦君臣佐使品位加减之劳矣”。病因对抗其实并非西方专利,临床上早就存在,有时消除了病因,也就不必烦劳辨证论治了。

吴又可存在的问题是:病因仅是学说,尚未与理法方药紧密联系,因而临床实际价值还无法体现;对临床的传变较拘于形式,虽有“九传”之说,但无实际规律体现,故无法直接指导辨证;“膜原”的概念过于含糊且临床较难把握,故名方达原饮虽出,却不如下法实在可行;治疗独重大黄攻导逐邪,而忽视芩连柏栀的苦寒清热,强调下法有矫枉过正处。

张仲景著《伤寒论》,奠定辨证论治的基础,后来成为人们心目中的医圣。吴又可写《温疫论》,发温病学说的先声,在历史上可以视为一个里程碑。两个人的临床实际背景不同,成就贡献也就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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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血热与鼠疫

根据现代医学的知识,我们可以简明扼要地归纳一下出血热与鼠疫的不同点。

(1)病原不同

出血热病毒造成全身微小血管内皮的破坏,导致全身特别是黏膜丰富的部位渗出、水肿、出血;鼠疫杆菌造成局部淋巴结肿胀、败血症,全身的中毒症状严重,来势凶猛。

(2)发病的季节不同

出血热多在冬季(霜降到春分,11月到次年2月),鼠疫则在春夏、夏秋(3~5月,8~10月)。

(3)发病的缓急来势不同

出血热起病缓;一般鼠疫发病急。

(4)病程的长短不同

出血热的病程一般一二周,有的算上恢复期将绵延数月;鼠疫厉害的二三天内死亡,一般在五六天。

(5)对全身器官的影响范围大小不同

出血热几乎影响到全身所有的组织、器官,出血热病理变化的关键在于渗出、水肿、坏死、出血(黏膜、脏器);而鼠疫病理变化的关键在于炎症、中毒、出血。

(6)临床特征性的描述不同

出血热有明显的阶段性变化,如发热、低血压休克、少尿、多尿、恢复期等,出血贯穿其中;鼠疫有腺型、败血症型、肺型,另有皮肤、眼、肠、脑膜炎等少见证型。

(7)死亡率不同

鼠疫死亡率可以高达90%以上(腺鼠疫70%、肺鼠疫100%),明显高于出血热。鼠疫预后极差,影响范围大,故以疫称;而出血热只在传染明显(死亡率高)时称寒疫。鼠疫在金元时期也称为“伤寒大头”。

(8)治疗的侧重不同

临床的应对不外病因治疗、状态调整和对症处理。在做不到病因治疗的情况下,调整状态和对症处理是基本的方法,出血热的治疗过程更能体现出辨证论治的完整体系。

(9)历史上被认识的早晚不同

历史上鼠疫流行给人类带来惨烈的灾祸,所谓史上十大严重温疫,鼠疫占了大部分。西方社会对鼠疫的关注大,留下的资料(文字、图片)也多,我国古代史书中的记载过简,但医书中还是有形迹可查,也许历史上鼠疫造成的危害并不被人关注。出血热是在现代(不过几十年)才被认识的疾病。

(10)中医治疗的方法与效果不同

尽管中医对出血热和鼠疫都没有特效药,但在整个疾病过程中的治法方药会有所不同。对伤寒六经证治我们都有一定的了解和熟悉,下面主要看看鼠疫的治疗。

鼠疫的证治直走三焦,因为发病急骤,主要见到急性中毒症状,如寒战高热,面红目赤,酒醉样貌,剧烈头痛,神委,步履蹒跚,烦躁谵语,胸痛,咳逆气急,恶心呕吐,斑疹紫黑,吐衄便血尿血,等等。临证的治疗各有所重,如热毒蕴结肌肤,用柴胡清肝汤合五味消毒饮;热毒闭肺用麻杏甘石汤和苇茎汤;热入营血用清营汤合犀角地黄汤、安宫牛黄丸;阴竭阳脱用生脉散合四逆汤。

换个角度看问题,如腺鼠疫当解表清热、解毒消肿,药用黄芩、黄连、石膏、知母、连翘、板蓝根、生地黄、赤芍、玄参、贝母、夏枯草、马勃、甘草等;肺鼠疫当清热解毒、化痰散结、凉血止血,药用石膏、知母、黄芩、黄连、连翘、大黄、水牛角、牡丹皮、赤芍、生地黄、全瓜蒌、夏枯草、白茅根、仙鹤草、三七粉等;败血症当清营解毒、凉血止血,药用水牛角、生地黄、牡丹皮、赤芍、石膏、连翘、竹叶、黄连、玄参、麦冬、白茅根、紫草、侧柏叶等;一旦气血暴脱则用参附龙牡汤合安宫牛黄丸,固脱开窍。

一般常用的方剂,早一点的有刘河间的双解散、防风通圣散,李东垣的普济消毒饮以及后来余霖的清瘟败毒饮等。值得一提的应该是王清任的解毒活血汤(柴胡、葛根、石膏、生地黄、赤芍、当归、桃仁、红花、枳实、苏木、甘草)、张锡纯的白虎加人参汤(石膏、知母、野台参、玄参、山药、甘草),另有青盂汤(黄连、苦参、知母、连翘、大黄、生地黄、山药),在临床的应对中均有相当的价值。

结语

《温疫论》强调了寒温的区别,但是治法方药较少,缺乏临床比较规范的证治体系。吴又可否定了疫病初起即用汗法,肯定了下法在整个病程中的疗效。吴氏推出了达原饮,其实可以看作是少阳小柴胡汤的改版,吴氏提出了“九传”的说法,但并无规律可言,只是临床的种种表现而已。吴氏对病原、病机、治法方药说理可而实用性不强,临证难以依靠。所以尽管吴氏的《温疫论》治有独到,但从临床证治的整体上看要比《伤寒论》逊色得多,换一句话说,二者不可同日而语。

“以六经钤百病为确定之总诀;以三焦赅疫证为变通之捷诀。”在鼠疫的具体诊疗过程中,看不到六经病证的明显传变过程,当时的医家困惑、思索,从而另谋出路,所以金元医家或主火而用寒泻,或主虚而用温补,到了明清时期吴又可主邪伏膜原而先用疏达宣泄后再考虑汗下。吴又可以后,叶天士、吴鞠通有卫气营血、三焦辨证的明确提倡,也是针对这类疾病的证治特点,走出了一条临证的快捷通道,集中体现了寒凉药物应用的规律和技巧。反过来,如果我们以三焦证治的方法应对流行性出血热,尽管问题不大,但是太阳、太阴和少阴的寒证显然要作相应的补充。两种方法的布局对比,很明显六经证治更加完整而具有体系化,六经证治可以包容卫气营血和三焦辨证的方法,也可以包容金元医家以及吴又可的方法,所以能够成为统领百病的总诀,称得上临床证治的基础。将鼠疫和出血热的证治作对比,很容易明白以上的道理,鼠疫的证治大多“从头凉到底”,而流行性出血热的整个临床则寒热温凉表里虚实要复杂得多,症情多变,治法方药丰富而相对全面系统。

清代莫枚士在《研经言》中关于寒温的议论十分公允,今天读起来仍然使人倍受启迪。他说:“所以谓伤寒热病有别者,别于诊不别于症,别于法不别于药。气盛身寒,得之伤寒。气虚身热,得之伤暑,诊之别也。然而伤寒传变,则亦身热,伤暑发狂,则亦气盛。非症之无别者乎?浅人误认,职是故耳!伤寒皆先汗后下,温病或先下后汗,法之别也。然而汗则麻、葛,下则硝、黄,伤寒之汗下以是,温热之汗下亦以是,非药之无别者乎?由是推之,伤寒虽因于寒,一经化热,舍黄连、石膏更用何药以凉之?温热虽已为热,倘或过治,舍干姜附子更用何药以温之?人生之患,纵有万端,本草之数,止此一定。药可通用,方何独不可通用?近之解《伤寒论》者,执其中白虎、黄芩等汤,以证此书兼出温热治法。彼将谓伤寒病始终不宜寒药,温热病始终不宜温药乎?噫!医可若是之固哉?”[2]莫氏的意思很明白,伤寒、温病只是人脑的一种判断、归纳而已,并非临床实际表现。先用寒凉攻下或者先用温热发散体现的只是一种规矩,而药物其实是贯通的。病变纵有万端,药物仅此而已。以为伤寒宜温、温病宜凉,将其绝对化,实在是个误区,称寒邪、温邪以自缚手脚,以为是审因论治,不理解辨证论治的基本点在于对人体状态的调整。医生临证面对患者的复杂病情,怎么可以这样胶柱鼓瑟呢?

谢观曾经指出:“温热治法,始自河间,渐歧温热于伤寒之外。至又可其说又一变,至清代江浙名家其说又一变。《伤寒论》为汉代古书,温热为当今专病。谓《伤寒论》中无治温病之法固不可,若责汉代之人包治后世温热等万有不齐之病,亦未免太迂。但《伤寒论》言简而赅,足为医学入门之模范,善读者由此模范,举一反三,推类而扩充之,则效用自大。若拘其文义,以滋聚讼,与疗病仍无裨益也。”[3]谢观还谈到:“伤寒与温热、瘟疫之别,尤为医家所聚讼。盖伤寒二字古人既为天行病之总名,则其所包者广。后世医者泥于字面,一遇天行,则用辛温,于是阳明成温,见杀于麻桂多矣。后医遇不寒之疫,又谓凡疫皆温,本虑误施辛温,转致末流论温,不敢复言伤寒。执一定之方,驭万变之病,圣散子杀人,正由于此。有此二误,寒温之争遂如长夜不旦矣。”谢氏讲得不错,如果再进一步把话说白,如今注意到疾病的不同,那么对问题就可以从根本上理解透彻了。

伤寒本来也是疫病,但是越到后来越模糊,最终人们反而不了解伤寒究竟是什么。中风、伤寒、感冒、伤风、伤寒大头、真伤寒……汉末魏晋时代伤寒病的流行,留下了一本书,作为经典必读,古今人人都在读,尽管真正读懂的人不多,但谁都知道《伤寒论》对中医的学习和临证有多么重要!温疫如果主要指鼠疫,则后来的走向越来越清楚,特别是从金元到明清,伤寒大头、大头天行、大头瘟、虾蟆瘟、疙瘩瘟、瓜瓤瘟、核疫、鼠疫……温疫产生了许多的医家和医著,出现了许多经验方,也许有效,也许无效,所用方药大部分人一看就懂,也容易使用。

中医的临证都是具体的,《伤寒论》《温疫论》记载的都是真实的临床,后人在阅读学习中要找出临床的真实,即规律性的东西,就不能死在文句之下。对照寒温,要理解为什么六经证治出自伤寒?六经证治为什么具有普遍意义?为什么金元时期会发生医家的争鸣?为什么明清会形成温病证治的体系?为什么现实中会存在伤寒与温病并立?目前我们张扬经方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等等。

伤寒学派、温病学派的提法在一定的时空中间曾经有它的合理性,但是在今天作为对整个中医临床的学习和把握,应该注意强调寒温二者的同,而不是异。热病证治的历史源流应该从秦汉到明清一以贯之,要讲清《伤寒论》的奠基,讲清后来医家的分流补充,要善于分析其中的原因,归纳介绍临床用药的经验技巧,然后对经典原文原著作适当的选读理解。对中医的典籍和现状应该具备质疑的精神,如此才能保持中医的活力。

参考文献

[1]吴又可.温疫论[M].北京:学苑出版社,2003.

[2]莫枚士.研经言[M].上海:上海中医药大学出版社,2012.

[3]谢观.中国医学源流论[M].福州:福建科学技术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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