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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平威:父亲的牵挂

 文鉴君 2020-10-09

作者简介

     侯平威,河南社旗人,中小学一级教师,乡村小学校长。用爱浇灌校园的花草,用心做好每一件事。喜欢阅读,喜欢旅游,随兴记下生活点滴,不求完美,只求心灵的自由。

父亲的牵挂

      很想写一些和父亲相关的文字,但每次总是提笔又放笔。不是没什么可写的,或许是关于父亲的点点滴滴太多了,不知从何说起。姑且从记忆的深处拾一些琐碎的记忆吧。

      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豫西南大地上,农村基本上还是纯手工的劳作。我们这里有个习俗,农村的父母从孩子(尤其是儿子)出生就想着孩子结婚生子的事,我的父母也不例外。我们家兄妹三人,大姐、哥哥和我,父亲为了将来能给我和哥哥各盖三间瓦房,可谓费尽了心血。

      每年春节刚过,有一个短暂的农闲时节,父亲和母亲就一起用架子车,在村头的沟沟道道里往家里拉土。那时的农村没有什么机械,只能用铁锹挖土,土装满一车后,父亲在前面拉车,母亲在后面推,吃力地朝村里走去。

      父亲和母亲配合默契,架子车吱扭吱扭地往前移动,他们身后留下了弯曲的车辙和洒下的一路汗水,都混杂在泥土里面。不知他们拉了多少车土,也不知他们留下了多少汗水。我只知道他们一直这样重复着机械的繁重劳动,直到泥土堆积得如小山一般。他们拉土的劳动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和泥。母亲用扁担担水桶,从房前屋后的池塘担来水;父亲默默地光着脚,裤腿挽得老高,用耙子反复地和着泥,直到和匀可以做砖为止。

      每次父亲把和好的泥滚得圆圆的,放进砖斗中时,我都会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那不起眼的泥块经过父亲灵巧的手,变戏法般地成了长方体,整齐地摆在地面上,等待太阳把它们晒干。

网络供图

      我不知道成型的土砖要花费父亲和母亲多少气力,只知道院子里的泥土逐渐减少,他们又要去拉土,担水,和泥,做砖。渐渐地,在他们身后是整齐的砖块,一垛一垛的,就那样很有模样地堆在院子里。

     有时候遇到天要下雨,父母半夜还要起来把砖垒起,这时候全家出动,哥哥姐姐也搬起了泥砖,年少的我拿着家里唯一的马灯站在他们中间,昏暗的灯光照着他们忙碌的身影。这样不安畅的日夜不知重复了多少次。

      在父母的期盼中,终于等来了装窑烧砖的日子。那个破旧的架子车又成为运输泥砖的唯一交通工具。他们一车一车地将砖拉到窑洞那边去。父亲就在那黑黑的窑洞里面有规律地摆着泥砖,我当时特别佩服,父亲竟然摆得那么整齐。父亲说这样烧出来的砖不生。我不知道什么意思,有时候就是担心这窑会不会坍塌。然而这种担心是多余的。

     所有的砖装完,架子车的使命还要继续,不知道存了多少年的麦秸秆,父母需要一车一车地将它们往窑前拉,小小的架子车成了他们最得力的助手。他们几乎用了一天的时间运麦秸秆,麦秸秆在窑前垒如小山一般,连整个窑的周围都垒满了。我知道这是父母用全身的力气,掺和着一滴一滴的汗水把这些秸秆拉来的。

网络供图

      等到父母开始烧窑的时候,已经到了半夜,那时我早已进入梦乡。可以想象父母彻夜没睡,这一点在第二天早上可以验证。当早上第一缕阳光把沉睡的夜唤醒时,我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窑前看看,眼前的一切让我心灵一颤:偌大的秸秆垛被父亲推进了窑洞,窑洞里熊熊的火焰燃烧着,火光照红了父亲那满是草灰的脸,父亲两眼布满血丝,神情却充满坚毅。

      窑洞外面堆着烧尽的秸秆灰,父亲匆忙往窑里填塞秸秆,拿铁铲往外扒草灰,那情景让年少也还懂事的我感动不已,我只感自己的双眼有些潮兮兮的。多少年后,每当我想起父亲艰辛劳作的身影,心里总是有种说不出的酸楚。但父亲再苦再累,也没有怨言,他就这样默默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或许在他内心深处想的最多的,是他作为男人,撑起这个家是他应该的吧!

      父亲和母亲的辛苦付出终于迎来了回报:泥砖经过高温烧制,变成青砖了!看着满窑的青砖,父母满脸笑容,在他们的内心深处,这些青砖的成功烧制,将他们盖三家瓦房的目标拉得越来越近了!

     从我记事起,老家的房前屋后种满了树,有榆树、楝树、洋槐树、椿树等。掩盖在房子周围的这些树,仿佛就是一片小森林。在那个没有电,没有空调的年代,盛夏呆在这样绿荫掩映的房子里,也丝毫不觉得热。这些树就这样年复一年地长着,即使出入不方便时,父亲也没有想要把它们锯掉的意思。我也习以为常,从来没有问过父亲为什么种这么多树。

作者供图

      时光在平常的家居生活中悄悄溜走,我也逐渐长大,外出求学,工作,离家的距离也越来越远。周围邻居的房屋也在不停地更新着,瓦房拆了,盖起了平房,后来又盖起了楼房。而我们家还是当年的那几间瓦房,二十多年了,见证了村落的沧桑变化。

      我们兄妹三人先后都成家立业,各自的小家也都安在城里。父母过不惯城里的生活,依然在老家守着几亩良田,过着早出晚归的田园生活。院子里那些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是他们静静的友伴,父亲会时不时地抱一抱大树,静静地看着盘曲交错的枝叶,阳光透过枝叶留下斑斑的碎影,他的神情怡然安详。虽然不时有人到家里要把树买走,但父亲却始终没有舍得卖掉。

       每年“五一”前后,我回家时,总会看见父亲爬上梯子,对屋顶漏水的地方修修补补。虽然青砖还是那青砖,青瓦还是那青瓦,只是布满了青苔,让人感觉瓦房容颜已经衰老。枯枝败叶残留在墙角和房顶的青瓦上,父亲小心地清理着。他那弯曲的背影不再那么矫健,我担心父亲的安全,想替代一下父亲,父亲不让,他要坚持自己清理。我也很理解父亲对瓦房的深厚感情。

作者供图

      去年春节,难得全家人聚齐。大家谈话期间又说起了老房子。大哥说拆了吧,都住不成了,盖个平房吧。大哥的提议得到了我们大家的赞同,但父母却不做声。许久父亲才抬起头,抚摸着三岁的孙儿,他说,想不到我们能过到现在的生活啊,当年我和你妈烧砖,种下了这满院的树,就是为了给你哥俩每人盖三间瓦房,这些树就是为了做房梁用的…….

      父亲说这些话时,一旁的大嫂和妻子仍旧谈着女人们的那些琐事,孩子们也是无忧无虑地玩着自己的玩具。她们没有经历过那过去的苦日子,对父亲的话丝毫没什么感觉。只有我和大哥听到父亲说这些话,都不由得愣住了,不知说什么好。我注视着满头白发的父亲,双眼不禁湿润了。父亲的良苦用心一直埋藏在时间的长河里,没有声音,更没有影子,就这样默默地坚守到我们长大成人。

       后来家里的老房子还是拆了,周围的树卖得只剩下院墙角落里的那棵老榆树,父亲不让砍,谁都理解父亲,也都没说什么。新的房子随后很快也给盖了起来,父亲依旧每天忙碌着,曾经的青砖青瓦遗弃在院子里。父亲舍不得扔,说扔了可惜。

      我有一天回家看望父母,不觉眼前一亮,映入眼帘的是排列整齐的青砖铺成的院落。青砖与那崭新的新房子相互映衬,显得是那么安祥。那布满整个院落的青砖如同一张大网,网住的不单单是没有泥土,显得干爽的院落,更多的是父亲对于家庭的那份责任,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他每天重复着日出而起,日落而息的生活。说起过去他吃过的那些苦,他没有任何埋怨,幸福的笑容洋溢在他的心间,父亲很知足,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在晚年过上这样美好的日子。

      回想父亲走过的这么多年,光阴在不经意间溜走,父亲满头青丝变白发,记录着他人生的沧桑。可是不管怎么变化,那个正在变迁的村落,那个见证他一生辛劳和念想的宅院,始终是他难以割舍的牵挂。

作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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