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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德·休斯:以诗歌治“病” 还生态真美

 置身于宁静 2020-10-09
《猫与布谷鸟》

    泰德·休斯是英国20世纪著名诗人,也是被列入西方文学经典,与荷马、莎士比亚、华兹华斯、济慈、惠特曼、叶芝等齐名的作家。1984年12月,他获得英国桂冠诗人荣誉称号。他的诗作独树一帜,感情强烈、富于形象、旷达硬朗,充满勃勃生机,一扫英国诗坛崇高、淡雅、平庸的萎靡气息。家乡的风土人情、一草一木都在他心底生了根,麦克斯伯勒的污染和衰败给了他书写的动力,

    休斯一生多居于乡下,他热爱自然界的花鸟鱼虫、川溪林莽,痛心于人类对自然的破坏。他借助人类学中玛纳的术语描述现代人的困境:玛纳是一种超自然的神秘力量,它依附在自然万物、部落首领、疗病巫师、各式兵器或祭祀器物上,可以疗养精神,医病扶伤。但是现在玛纳的宿主——自然出了问题,等待诗人的救赎。在他看来,诗人可以通过以下三种方式治疗自然与人类:自然书写治愈人类、诗歌想象力沟通内在世界与外在世界、诗歌因承载古代神话和其他古代故事而具有的治疗功能。

    休斯对于现代人类社会对自然的破坏痛心疾首。他以密集的、醒目的意象来描述这一积瘤。在《黄水仙》中,他抛弃浪漫主义中黄水仙的美好形象,将其描绘成人类贪婪本性的牺牲品,鞭笞人类的物欲,“而我们仍然不太清楚,我们想拥有一切/主要是我们太饿了,想把一切东西都变成利润/我们依然是流浪者/依然是异乡人/对我们拥有的一切而言/黄水仙/为一切镀上了金边/是一个宝藏。她们就这么来,/并不断地来临/仿佛不是来自故乡/而是从天堂坠落/我们的生活吞噬了我们自己的好运”。美丽的水仙,对人们而言,只是换钱的物品,人们对其美丽与存在价值视而不见,并亲手毁掉了自己的故乡。《拖拉机》中他运用“拖拉机”的意象,描述人类对自然的进犯,“一团更脏的冻雨般的雪/卷着烟雾/不断地/向东部的种植园飞去/而拖拉机一直在下沉/一级级深入它那/冰封的地狱”。代表现代性的拖拉机,带着征服的企图,与冰冷的土地扭结在一起,这是人类中心主义与自然的搏斗与较量。在诗集《沉醉》中,作者描述了乡村开发对林地的破坏和对湖泊的污染:“湖水油乎乎一片死寂/好像被熨平了无一丝涟漪,最后/湖边的草枯了/树死了,翠湖变成了废液池”“湖中的水 只不过是流到这儿的废液/聚在一起是潭死水/污染的河水成了水生生物的坟墓。”诗集《沉醉》尾声部分所附的小诗更让我们看到气候异常旱魔肆虐愈演愈烈的危急情形,不仅陆地焦渴,连海洋都焦渴异常。严重的干旱使土地龟裂,海水盐分增加:海水焦渴/跟橡树要水喝/炙热的太阳犹如巨大的火炉烤着大地,水无法在地球上存留:水想活下来/它走向树木/它们被烤着了在燃烧它哭着回来…… 水想活下来/它走向鲜花可鲜花晒得皱皱巴巴它又哭着回来/水想活下来……日甚一日的自然灾难引起的严重干旱最终将人类推向死亡:“最后/湖干成了盐巴/它的时代结束了/留下的只是沙漠/地球上人的尸骨在阳光下灼着眼晴。”将人以尸骨的意象呈现,在更大程度上引发人类的警醒。在休斯看来,生态系统是一个环环相扣的整体系统,人类的破坏最终带来整个地球的衰败。

《泰德·休斯动物寓言集·诗选》

    美国诗人罗伯特·洛威尔评论休斯的诗像“霹雳”,因为他通过急速旋转的想象来描写掠夺者与牺牲者,运用大胆的词汇、刺耳的节奏,形成一种猛烈的诗风。休斯诗歌的意象曾经引发激烈的争论。休斯的诗歌是对生态图景的本然刻画,更是以自然万物为本体的隐喻。他不再将自然描绘成饱含阴柔之美的形象,而是充满着暴力、果敢、猛烈力量的雄壮美。这样的自然强劲勇猛,敢于反抗压制自己的力量。这种描写,正好解决了近来生态批评家们所诟病的问题——将自然视为被害者的倾向。他没有赞美浪漫的玫瑰和吟唱的夜莺,相反,他的动物意象皆是爪牙尖利、令一般人感到害怕的螃蟹、雄鹰、猎豹、蓟等。这些意象涌动着生命的激情和张力,读来让人热血贲张、斗志昂扬。诗集《雨中鹰》中《美洲豹》一诗就是休斯动物意象的典型例证:“眼睛在火中变盲/大脑中澎湃的血震聋耳朵/他绕着栅栏旋转,但对于他笼子并不存在/如同他的囚室对梦幻者一样/他大自由的荒野。”在《雨中鹰》中,鹰成为生态世界的主宰,甚至人类都被其征服:“拨弄我的双眼/攫走我的呼吸/攥紧我的心脏/雨击打着我的头骨/而那鹰高悬起/金刚石般的意志,如北极星一般指引着溺海者继续忍耐/它们是这个世界的强权。”作为植物的蓟,也不再是食物链最底层的受害者,“不顾母牛的橡皮舌头和人们锄草的手,像长而尖的刀子捅进夏天的空气中,或者冲破蓝黑色土地的压力打开缺口”。这些意象表现了自然充满活力的野性本能,他敬畏这种本能,因为它是真正的生命之源。休斯描绘的自然生灵就像雷电,让人感觉它们带着能量从纸上飞腾而起。《栖息的鹰》中,“凌空飞起,将这一切慢慢地转动只要我高兴/我可以随处捕杀/因为这一切都属于我/我的体内没有任何诡辩:我的习惯是撕掉那些头颅”。重要的是,休斯积极探寻现今人类生存危机的文化根源,思索走出危机的浪漫设想,让身处生存危机的人类看到了一抹绿色而平添了希望。

《季节之歌》

    休斯的诗歌不拘泥于固有的审美模式,而是以一种崭新的意象和风格描述生态的生命活力之美、雄壮之美。这种独特性的审美体验符合“陌生化”原则,让读者发现新的事物,获得一种“审美快感”。诗歌《风》就描述了这样的感悟:“树木在黑暗中崩裂/群山在轰轰作响/风大步踏过窗子下面的田野/推开黑暗和满目的夜露踉跑向前/直到白昼降临/这时橘色天空下/群山面目一新/风舞弄着/刀片似的光/黑亮萤绿的光/像一只疯眼的晶体屈曲着。”风就像巨人一般,带给人类不一般的震撼与触动。休斯认为,写作时,对于物象,“就注视着它,触摸着它,嗅着它,倾听着它,使自己化作它。当你这样做时, 词语就会像魔术那样关照它们自己”。 在休斯看来,诗歌不是诗人创作,而是在诗人走进自然之时,沉醉于自然,和万物生灵交流时自然因子的流淌。他著名的《思想之狐》就是他这种思想的写照。冬日的夜晚诗人枯坐,在孤独和寂静之中,冰凉、轻柔的狐狸翩然而至,在远离一切喧嚣和躁动,心灵归于一片澄澈之际,“突然间/伴着狐狸的恶臭/它(狐狸)钻进了头脑中的那个黑洞”。在这里,诗化作了狐狸,狐狸又化作了诗。

    尽管对生态破坏痛心疾首,晚年的休斯依然对生态完整性的修复充满了信心。《埃梅尔废墟》点燃起人们对自然复魅的信心,《河流》则是让复魅的自然疗治当代人的心灵疾患。在《垂钓》一诗中,老渔夫认识到理性的分析和思考使自己与自然、本性疏离,他要放弃人类的自我,以自然万物的无意识方式沉浸在自然之中,“被淤泥/树叶与卵石所代替”,“涉水/潜入水底/ 使大脑浸入潮湿的河底”,并且“融入大地的脉搏里” 最终,体悟自然,“没有语言/ 终了”。在《鲑鱼产卵》中,老渔夫醉心于自然的美丽与神奇,只身行走于大自然中,悉心感悟自然之美:“我的身子前倾注视着河水,倾听着它/ 直到我的双眼将我自己迷失。”老渔夫在与鲑鱼和自然的交缠过程中,忘却自我、融于自然、物我两忘,最终达到与大自然天人合一的境界。这是人类的希望,更是全球生态系统的希望。

    海德格尔说:“哪里有贫乏,哪里就有诗性。”休斯以诗歌描述现代社会人类的困境、医治人类、维持诗性。他不拘泥于人类文化中固有的人类中心主义的审美范式,以新鲜、有力的意象书写生态系统中本真的生命活力之美。他的诗歌集中对动物生活、自然和非人类生命的基本力量的描写,把自然当作主体,提醒着人类:生态系统在人类的不断进犯面前,并非是无所作为的。

    (作者系贵州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副教授,厦门大学生态研究团队成员, 研究方向为英语语言文学生态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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