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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658年，鲁僖公二年，猪年（癸亥年）。这一年，鲁国之事只有两小件，一是“葬我小君哀姜”，齐国引而杀之，鲁国求而葬之，体现鲁僖公的仁义。二是鲁国干旱不雨。其余事件都是国际大事件，创造了多个《春秋》第一，第一次记载“晋”国之事，第一次称荆为“楚”，第一次出现“江”“黄”两国等等，信息量有点大，但需要稍加留意记住这些“第一次”，以便更好地理解《春秋》。特别是“晋”以“虞师、晋师灭下阳”的姿态首次在《春秋》中亮相，就让后世体会到了“假道伐虢，唇亡齿寒”的深刻道理。晋献公为难的事：“我想攻打虢国，虞国就会去救它；攻打虞国，虢国也会去救它。怎么办才好呢？”深谙人性的晋国大夫荀息通过“假道于虞”轻轻松松地予以解决。虞国大夫宫之奇谏虞公说，“语曰‘唇亡则齿寒’，其斯之谓与”（俗话说，嘴唇没了，牙齿就会寒冷，说的就是虞国借道给晋国去讨伐相互依存的邻国虢国这样的事）。“私欲”是每人心上的漏洞，不注意修补，必然会有毁灭性的后果在不远处等着。 “二年，春，王正月，城楚丘。夏五月辛巳，葬我小君哀姜。虞师、晋师灭下阳。秋九月，齐侯、宋公、江人、黄人盟于贯。冬十月，不雨。楚人侵郑。” 孔子老先生用50字记载今年6件事，通过这些事情，可以看到齐楚争雄天下，国际风云际会。 （一） “二年，春，王正月，城楚丘。” 鲁僖公二年，春季，周王朝历法的正月，诸侯在楚丘筑城。 《春秋左氏传》是这样记载此事的，诸侯在楚丘（在今河南安阳市滑县东部）筑城，再由周天子（当时是周惠王十九年）封给卫国。《春秋》没有记载诸侯会晤，因为以齐桓公为首的诸侯各国已经完成了建城任务，而鲁僖公晚到了（“诸侯城楚丘而封卫焉。不书所会，后也。”）。前年（鲁闵公二年）就有如下记载，“封卫于楚丘。邢迁如归，卫国忘亡。”（把卫国封在楚丘。邢国迁居，好像回到原来的国土；卫国重建，却忘记了亡国之痛。）。去年在夷（zhēng）仪为邢国筑城记载为“城邢”，因为邢国已迁至此地，就地筑城而居，而今年为卫国筑城记载为“城楚丘”，是因为卫还暂居于曹邑，要等到楚丘城建成之后再迁来，大概还要由周天子封给卫国，也是由于卫国君死国灭，需要重新分封，才有这么一个过场。 （二） “夏五月辛巳，葬我小君哀姜。” 鲁僖公二年，夏季，五月十四日，安葬了鲁庄公夫人哀姜。 国君是大君，国君夫人尊称小君。《春秋》在此称哀姜为“我小君”，还是比较客观公正的，证明孔子老先生还是很清醒的，大仁大义。一方面，事非功过已枉然，死者为大，尊重已亡人是中华民族优秀的品德。今天我们亦然如此，对待各种罪犯，一死百了，不再追究。另一方面，哀姜与子般和鲁闵公的死有关，但关系真的不大，最多也就能算个“从犯”，而且这个从犯还是只出个主意、有点想法而已。真正罪恶的是象公子庆父一样私欲蒙蔽心灵的男人们，却要让爱着他们的女人承担后果，懦弱的男人！ （三） “虞师、晋师灭下阳” 鲁僖公二年，夏季，虞、晋两国军队灭了（虢国的）城邑下阳。 《春秋》首次记载晋国。之前讲到的晋国之事，全是《春秋左氏传》所记载的。“虞”，国名。周时建立的诸侯国。姬姓，周古公宜父（太王）之子虞仲（仲雍）的后代，在今山西运城市平陆县。 当年西虢国（今宝鸡陈仓区虢镇）“追随周室”东迁到今河南三门峡市一带以后，分裂成南北两处，中间隔着黄河。北虢地处下阳（今山西平陆县张村镇境内），在黄河北，虢的宗庙社稷在下阳，与虞国相邻，灭了下阳，相当于灭了虢国；南虢地处上阳（今河南三门峡市陕县老城），在黄河南，估计是虢人南逃后重建之国。 《春秋》把虞国写在前面，这是虞国贪小便宜，接受了晋国的贿赂，积极与晋国一起灭了自己的邻国北虢。这件事很有名，史称《虞师晋师灭下阳》或《晋献公假途灭虢》，也是“唇亡齿寒”、“唇齿相依”等成语的出处。对此事，善于讲帮事的《春秋左氏传》是这样记载的。 晋国的大夫荀息请求晋献公用屈地（山西临汾市吉县境，此地当时产骏马）出产的马和垂棘（山西长治市的潞城市北，此地出白色美玉，现在以矿业发达闻名）出产的璧玉向虞国借路来进攻虢国。晋献公说：“这是我的宝物啊！”荀息回答说：“如果向虞国借到了路，东西放在虞国，就像放在宫外的库房里一样。”晋献公说：“宫之奇（虞国大夫）还在那里。”荀息回答说：“宫之奇的为人，懦弱而不能坚决进谏，而且从小就和虞君在宫里一起长大，虞君对他亲昵，虽然进谏，虞君不会听从的。”于是晋献公就派荀息到虞国去借路，说：“冀国（殷朝古国，为晋所灭，今山西运城市的河津市东北）无道，从颠軨（diānlíng，今山西运城市盐湖区至平陆县翻越中条山的一段古道）入侵，围攻虞国鄍邑（míng，在虞国国都西南）的三面城门。敝国（晋国谦称）伐冀而使冀国受到损失，也是为了虞国君王的缘故。现在虢国无道，在客舍里筑起堡垒，来攻打敝国的南部边境（指公元前668年，鲁庄公二十六，“秋，虢人侵晋。冬，虢人又侵晋。”详见【闲话春秋】之五十九、六十）。谨大胆地请求贵国借路，以便到虢国去问罪。”虞公答应了，而且自己请求先去进攻虢国。宫之奇劝阻，虞公不听，就带兵进攻虢国。夏季，晋国大夫里克、荀息领兵会合虞军，进攻虢国，灭亡了下阳。《春秋》把虞国写在前面，因为虞国接受了贿赂。（“晋荀息请以屈产之乘与垂棘之璧，假道于虞以伐虢。公曰：‘是吾宝也。’对曰：‘若得道于虞，犹外府也。’公曰：‘宫之奇存焉。’对曰：‘宫之奇之为人也，懦而不能强谏，且少长于君，君暱之，虽谏，将不听。’乃使荀息假道于虞，曰：‘冀为不道，入自颠軨，伐鄍三门。冀之既病。则亦唯君故。今虢为不道，保于逆旅，以侵敝邑之南鄙。敢请假道以请罪于虢。’虞公许之，且请先伐虢。宫之奇谏，不听，遂起师。夏，晋里克、荀息帅师会虞师伐虢，灭下阳。先书虞，贿故也。”） 对于这件著名的事，“春秋三传”之《春秋公羊传》和《春秋穀梁传》当然不会落后，也用大段篇幅来记载此事。下面轻松一下，看看《春秋公羊传》的有趣记载。虞国是很小的国家，为什么把它排在大国的前面呢？为了使虞国成为灭夏阳的首恶。为什么要使虞国成为首恶呢？虞国接受贿赂，借道路给灭亡别国的侵略者而自取灭亡。虞国怎样接受贿赂呢？晋献公有一天在朝廷上召见大夫们，并间他们：“我每天夜里都睡不着觉，是什么原因呢？”大夫中有人上前回答说：“国君睡不安稳，恐怕是侍妾中有心爱的人不在身边吧？”献公不吭声。大夫荀息走上前说：“国君心里是不是在想着虞国和郭国（即虢国）呢？”晋献公向荀息作了一揖，并召他上前来，接着又和他走进内殿谋划。献公说：“我想攻打郭国，虞国就会去救它；攻打虞国，郭国也会去救它。怎么办才好呢？很想和您研究这件事。”荀息回答说：“国君如果能用我的计谋，那么今天夺取了郭国，明天就能夺取虞国了，您还有什么忧虑呢？”献公说：“那么该怎么做呢？”荀息说：“请带上屈产的宝马和垂棘的白璧到虞国去一趟，这两个国家就一定可以得到了。这样做，宝贝只是从内库拿出来，收藏在外库里；良马不过从内厩牵出来，系在外厩罢了，您会有什么损失呢？”献公说：“好！虽然这样，但是虞国贤臣宫之奇还在呀，怎么办呢？”荀息说：“宫之奇聪明确实聪明，虽然这样，但是虞公却很贪婪，并十分喜爱宝物，一看见这些宝贝，必定不会听从宫之奇的规劝，请依旧带上宝马白璧前去。”就这样，依旧带上宝马白璧去了。虞公看见这些宝物，对晋国的要求满口答应。宫之奇果然规劝虞公说：“史书上说‘嘴唇没有了，那么牙齿就会感到寒冷’，虞国和郭国是相互救助的关系，不是相互恩惠的关系，假如晋国今天夺取了郭国，那么明天虞国就跟着灭亡了，请国君千万不要答应晋国的借道的要求。”看来“唇亡齿寒”这个成语，在春秋之前就已经有了。虞公不听从宫之奇的话，终于借道路给晋国，让它夺取了郭国。晋国夺取郭国回来，过了四年，又返回去夺取了虞国。虞公抱着白璧牵着宝马来到晋国，荀息看见了说：“我的计谋好不好？”献公说：“你的计谋是已经实现了，宝贝还是我的宝贝，只是我的宝马年岁又长大了。”大概这是戏谑荀息吧。夏阳是什么地方？是郭国的一座城邑，为什么不说是郭国的城邑呢？是把它当成一个国家。为什么把它当成一个国家呢？因为有国君在那里。 《春秋穀梁传》版记载这里就不罗列了，与前边的“两传”大同小异，但在讲故事之前有一句话挺重要。“不是国家而称灭，是认为夏阳（下阳）重要。夏阳，是虞虢交界处的一座城。夏阳被灭后，虞虢二国也就被攻克了。”（“非国而曰灭，重夏阳也。”“夏阳者，虞虢之塞邑也，灭夏阳而虞虢举矣。”）。 晋国为什么灭虢？晋与虢是世仇，以前几任虢公总替周王室讨伐晋国的曲沃系。公元前715年，“虢公忌父始作卿士于周。”到公元前713年秋，虢仲（虢公林父）就与芮伯、梁伯、荀侯、贾伯一起“伐曲沃（曲沃武公）”，在公元前702年夏天，“虢公（虢公林父）出奔虞”，公元前718年，“王使虢公伐晋之曲沃”，公元前669年，“士蒍（wěi）尽杀诸公子”，公元前668年，“晋群公子既亡奔虢，虢（虢公丑）以其故再伐晋，弗克。”公元前666年，“晋欲伐虢，士蒍曰：‘且待其乱。’”，现在的晋献公就是曲沃系的后代，国家富强，报仇的时机到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自古如此。荀息之高明之处，是深谙人性之贪婪而已！ （四） “秋九月，齐侯、宋公、江人、黄人盟于贯。” 鲁僖公二年，秋季，九月，齐桓公、宋桓公、江人、黄人在贯地结盟。 《春秋》在这里新引入两个国家。“江”在今河南信阳市息县西或河南驻马店市正阳县南，此地古称凤凰台。在《春秋》记载江国这是首次，后面还有5次，一共有6次，前三次是今年、明年、后年江国跟着齐国“盟”“会”“伐”，后三次是35年后鲁文公三年“楚人围江”、“晋阳处父帅师伐楚以救”和鲁文公四年“楚人灭江”。“黄”在《春秋》中也是首次载，一共记载5次，前三次与江国一样，今年、明年、后年江国跟着齐国“盟”“会”“伐”，后两次是9年后的鲁僖公十一年“楚人伐黄”和鲁僖公十二年的“楚人灭黄”。黄国就是《春秋左氏传》记载的楚文王临死前攻打的国家，在今河南信阳市潢川县隆古乡。“贯”在宋国，今天山东荷泽市曹县境内。 江、黄两国国君名号不见于史料，应该是无法独立承受强楚的压力才北上寻求同盟，与齐国等中原诸侯国结盟的，但由于地缘关系和齐国后来的衰败等综合原因，还是很快被楚国所灭。“齐桓威德稍盛，远国来服，齐桓谦以接远，故与宋公会之。”物极必反是事物的发展规律，齐桓公也快到了“必反”之时，就象今天之人，权盛、名盛、物盛之时，便是权去、名去、物去之时。《春秋左氏传》记载了齐桓公的贵宠“竖貂泄师”之事，一叶知秋，可见桓公之败，也应了物极必反之律。 齐国宦官貂首次在名为“多鱼”的地方（在今河南商丘市虞城县境）泄漏了军事机密。这大概是历史上第一位高级军事间谍。寺人，就是齐桓公的宦官竖貂。齐桓公嬖（bì）宠很多，内有象夫人一样的六人，外有竖貂、易牙之流，最终因此乱国。传说貂从此开始专擅贵宠，泄漏齐桓公的军事机密，齐国之乱的根本就在这里。 《春秋左氏传》记载了虢国的事情。虢公在桑田（今河南三门峡市的灵宝市）打败了戎人。晋国大夫卜偃说：“虢国必将被灭亡。被灭掉了下阳不知戒惧（下阳是虢国宗庙社稷所在），反而又建立了武功，这是上天夺去了虢国的镜子，而加重它的作恶啊！虢国必定轻视晋国又不爱抚百姓，过不了五年，必然灭亡。”（“虢公败戎于桑田。晋卜偃曰：”虢必亡矣。亡下阳不惧，而又有功，是天夺之鉴，而益其疾也。必易晋而不抚其民矣，不可以五稔。’”）“稔”（chá），谷熟，谷一年一熟，引申为年，果然，再过五年，晋灭虢。 总有那么几个高人，可以站得高，看得远，一言即出，让人醍醐灌顶。
（五） “冬十月，不雨。” 鲁僖公二年，冬季，十月。天不下雨。 这是记录灾异，表明鲁国人民迫切盼望下雨的意思。可用于后代研究自然规律和儒者发挥“天人感应”！ （六） “楚人侵郑。” 鲁僖公二年，冬天，楚国入侵郑国。 《春秋左氏传》记载，楚国人进攻郑国，鬬（dòu斗）章囚禁了郑国的聃伯。（“冬，楚人伐郑，斗章囚郑聃伯。”） 公元前666年（鲁庄公二十八、郑文公七年），楚成王以郑国背楚向齐为由，派楚国令尹（相当于执政大臣）公子元为中军元帅，斗御江、斗梧为先锋，公孙游、公孙嘉为后卫，发兵车六百乘讨伐郑国。公子元率领楚国兵马已经攻破郑国的梏敉关（gùmǐ，今河南郑城南郊的关口），攻入纯门（今河南郑城外城的南门），将到达逵市（今河南郑城纯门通往内城的大道）。郑国的正卿叔詹正确地估计形势，认为楚国发六百乘兵车伐郑，倾国内全部兵力，国内必空虚，害怕国内生变，不敢久战，便大胆地设“空城计”以待楚师。公子元害怕，不敢攻郑城，撤兵回楚。（详见【闲话春秋】之六十一）
自纯门失守以后，郑文公恐怕楚国兵马再次讨伐，便派大将聃（dān）伯率兵马守纯门。楚成王听说公子元率兵马伐郑不战而回，大怒，乘机杀死公子元（一说是子元据功住在楚宫造成被杀的。详见【闲话春秋】之六十三）， 又派大将斗章领兵车二百乘继续伐郑。斗章领兵马直入郑境，将近纯门，听说郑国大将聃伯把守纯门，心中害怕有失，不敢攻郑城，也撤兵回楚。 楚成王得知斗章领兵伐郑又是不战而回，大怒，又派大夫斗廉（斗章的兄长）督战，和大将斗章再次领兵马伐郑国。斗廉、斗章二将率领兵马，星夜奔袭郑国境内，直奔纯门，乘聃伯无备，攻破纯门，俘虏郑将聃伯，大败郑军，乘胜班师回楚报功。
楚成王得知斗廉、斗章伐郑取胜，大喜，马上又增加兵车二百乘，要斗廉、斗章二将再次伐郑，定要攻破郑城，俘获郑伯，治郑国背楚向齐之罪，使郑国归顺楚国。于是，斗廉、斗章又率领兵车四百乘伐郑，很快包围郑城。郑文公得知纯门失守，聃伯被俘，心中害怕，急忙派使臣去齐国借兵援助。去齐国借兵的使臣尚未回来，郑文公又得知楚兵再次伐郑，已包围郑城，便再次派使臣去齐国借兵。 南北两位“老大”争夺地盘和小兄弟的较量开始白热化，从以前的“斗智”，变成了现在的“斗勇”，直接开始面对面撕杀。 读点春秋，知点礼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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