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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春秋】之一百六十七:弗躬弗亲,庶民弗信

 自然自觉自在 2020-10-14

        元前566年,鲁襄公七年,羊年(乙未年)。这一年,《春秋》记事,一半是鲁国的内政外交,一半是救陈的“阳策阴谋”。鲁国的内政外交,体现不出中原诸侯国有多少仁义;救援陈国期间的阳策阴谋,则暴露出中原诸侯国之间的重重矛盾。郑僖公准备参加诸侯在(wéi)地的会议,他的大夫子驷就劝他说:“中原各国不值得归附,还不如归附楚国。”,“如果认为中原各国有仁义,那么他们为什么要在我国国丧期攻打我们呢?如果认为中原各国强大,那么他们的力量不如楚国。”郑禧公不听从大夫子驷的意见,于是子驷就派人杀害了郑僖公。而事实上,已经参加会议的陈哀公,也觉得中原诸侯不靠谱,所以“逃会”归国。《诗》上有:“弗躬弗亲,庶民弗信。”意思是,不能亲自办事,百姓不会信任。虽然文化血脉相通,但郑国和陈国却不能坚定地信任和依靠老大晋国和中原诸侯兄弟,这与郑国和陈国自身有关,但与诸侯没有真正怀有仁义,取信于晋楚争雄边缘地区的国家有关。由此可见,“慎德怀远”,以信取胜,是赢得人心、民心和国家信任的根本。这或许值得那些雄心勃勃的统治者深入思考。

       七年,春,郯子来朝。夏四月,三卜郊,不从,乃免牲。小邾子来朝。城费。秋,季孙宿如卫。八月,螽。冬十月,卫侯使孙林父来聘。壬戌,及孙林父盟。楚公子贞帅师围陈。十有二月,公会晋侯、宋公、陈侯、卫侯、曹伯、莒子、邾子于鄬。郑伯髡顽如会,未见诸侯,丙戌,卒于鄵。陈侯逃归。

       孔子老先生用101字记载今年11件事,其中最重要的事情是“陈侯逃归”,这标志着晋楚争霸态势的微妙变化。

           (一)

            “七年,春,郯子来朝。”

        鲁襄公七年,春季,郯子来鲁国朝见。

       郯国,己姓,约在公元前十一世纪的时候,商朝有位叫“武丁”的君王把他的儿子封到炎地(今山东省临沂市郯城县)建立侯国,称炎国。周灭商后,周武王将其封给商王帝乙长子、商纣王的长兄微子启,归附于宋国所辖制,并允许享爵位,子爵。微子启派他的孙子鸷(zhì)管理炎地,成为宋国的附属国,后为楚所灭。郯国国君在《春秋》中一直以“郯子”记载,没有名姓。

       10岁的鲁襄公继位7年,这是第三位来朝见者。尽管来者都是小国属国,但也从一个侧面体现出,这个时期的鲁国,内政相对稳定,与周边国家也保持了友好往来。

            (二)

           “夏四月,三卜郊,不从,乃免牲。” 

        鲁襄公七年,夏季,四月。鲁国三次为郊祭而占卜,都不吉利,于是就不使用牺牲进行祭祀。

       孟献子(仲孙蔑)说:“我从今以后才知道有占卜和占筮了。郊祭是祭祀后稷(周朝的始祖,长于农业播种和繁殖生产,今天在西北农林科技城杨凌就竖有巨型后稷雕像),而祈求农事顺利。所以一到启蛰节就举行郊祭,郊祭以后开始耕种。现在已经开始耕种再来为郊祭占卜,占卜不吉利是应该的。”(孟献子曰:“吾乃今而后知有卜筮。夫郊,祀后稷以祈农事也。是故启蛰而郊,郊而后耕。今既耕而卜郊,宜其不従也。”)

       孟献子说自己今天才知道有“卜筮”的话,是反话,是对鲁国执政者的讽刺。郊祭一般应该在正月举行,而启蛰也在正月,所以说“启蛰而郊”。春秋时期,二十四节气还没形成,后来启蛰改到了二月,称惊蛰。郊祭也是常祭,本来“常祭不书”,但如果没有按时举行,《春秋》里就要记一笔,以示讽刺之意。

          (三)

          “小邾子来朝。”

        鲁襄公七年,夏季,小邾子来鲁国朝见。

       小邾国是“邾分三国”(详见【闲话春秋】之四十八)中的一个国家,郳()国,应该是鲁国的附庸国。小国不断来朝,不知10岁的鲁襄公有什么感觉?就来朝者而言,真正目的是寻求和平友好,而不是朝见处于国君之位上的稚嫩幼童。

          (四)

          “城费。”

        鲁襄公七年,夏季,修筑费城。

       费城(今山东临沂市费县上冶镇)是季孙氏的私邑。公元前659年,鲁僖公赏赐给“三桓”之一季孙氏始祖季友“汶阳之田”和“费”(详见【闲话春秋】之七十)。斗转星移,100年时间,“汶阳之田”早已不是季孙氏的产业,而是归于齐国所有。季孙氏或许没有明白一个道理,家国天下,没有天下的安宁,哪有什么国家稳定;没有国家的稳定,哪有家族的利益保障。鲁国“三桓”、特别是季孙氏在与公室争斗中,增强了家族势力,削弱了国家实力,最终还是家族利益受影响。

       《春秋》凡记载筑城皆是讽刺,更何况季孙氏动用国家在夏季为家族筑城,更是劳民伤财的败德行为,必然遭到孔老夫子的口诛笔罚。“城费”的背景是这样的:有位叫南遗的人出任费邑县宰,相当于季孙氏家族的主管。叔仲昭伯(名带,惠伯的孙子)是遂正,负责从遂(远郊)居民中征调徒役的官员,想要讨好季孙氏,因而谄媚南遗。他对南遗说:“你去请求在费地筑城,我多给你劳力。”所以季孙氏在费地筑城。

        (五)

          “秋,季孙宿如卫。”

        鲁襄公七年,秋季,鲁国大夫季孙宿到卫国去。

       季武子(季孙宿)去到卫国,这是为了回报公孙剽(子叔)的聘问,同时向卫国说明,之所以延迟回访问,不是对卫国不重视和不尊重,而是因为鲁国和季孙氏家族都遇到了困难。公元前572年,公孙剽子叔访问鲁国,那还是鲁襄公元年的事情。详见【闲话春秋】之一百六十一

          (六)

          “八月,螽。”

        鲁襄公七年,鲁国发生了蝗灾。

        螽(zhōng),即蝗虫。周历八月,夏历六月,是农作物生长的关键期,鲁国发生蝗虫灾害,对百姓生活将有很大的影响,所以作为灾难加以记载。 

          (七)

          “冬十月,卫侯使孙林父来聘。壬戌,及孙林父盟。”

        鲁襄公七年,冬季,十月,卫献公派大夫孙林父来鲁国聘问。二十一一日,鲁国与卫国大夫孙林父结盟。

       孙林父(孙文子)来鲁国聘问,是对秋季鲁国大夫季武子(季孙宿)到卫国访问的回访,重温孙桓子(孙良夫,孙文子之父)时期鲁卫两国建立的友好关系。二十一(壬戌),鲁国与孙林父举行了结盟仪式。鲁襄公登上台阶,孙林父同时登台,而且走在鲁襄公的前边,这是以大国自居的姿态。叔孙穆子(叔孙豹,穆叔)是司仪,快步进上前对孙文子说:“诸侯会见,寡君(鲁襄公)从来没有走在卫君后面。现在您没有走在寡君后面,寡君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大夫您稍停一下吧!”孙林父没有话说,也没有要改变的样子。穆叔说:“孙子必然逃亡。作为臣下而和国君并行,有了过错又不悔改,这是逃亡的根本原因。《诗》说,‘退朝回家吃饭,从容自得(退食自公,委蛇委蛇。《诗经·国风·召南·羔羊》)’,说的是小心顺从的人。专横而又自得,必然遭受挫折。而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晋国的韩氏公族。

《春秋左氏传》记载了“穆子辞卿”之事。冬季,十月,晋国韩献子(韩厥)告老退休后,晋悼公准备立公族穆子(韩无忌,韩厥长子)为卿,晋国每个姓氏的公族一般只可出一位卿,但他的不利条件是患有残疾。穆子辞谢说:“《诗》说:‘难道不是早晚都想着前来?无奈路上的露水太多(《诗经·国风·召南·行露》)。’又说:‘不能亲自办事,百姓不会信任(《诗经·小雅·祈父之什·节南山》)。’无忌没有才能,让给别人,也许可以吧?请立韩起(韩宣子)吧。起和田苏有交往,田苏称赞他‘好仁’。《诗》说:‘忠诚谨慎地对待你的职位,喜爱这正直的人。神灵将会听到,赐给你以大福(《诗经·小雅·北山之什·小明》)。’体恤百姓是德,纠正‘直’是‘正’,纠正‘曲’是‘直’,把这三者合而为一是‘仁’。像这样,那么神灵就会听到,降给他大福。立他为卿,不也是可以的吗?”初九(庚戌),让韩起朝见,于是他就告老退休。晋悼公认为韩无忌具有仁德,让他做首席公族大夫。(“晋韩献子告老。公族穆子有废疾,将立之。辞曰:“《诗》曰:‘岂不夙夜,谓行多露。’又曰:‘弗躬弗亲,庶民弗信。’无忌不才,让,其可乎?请立起也!与田苏游,而曰好仁。《诗》曰:‘靖共尔位,好是正直。神之听之,介尔景福。’恤民为德,正直为正,正曲为直,参和为仁。如是,则神听之,介福降之。立之,不亦可乎?”庚戌,使宣子朝,遂老。晋侯谓韩无忌仁,使掌公族大夫。”)

          (八)

          “楚公子贞帅师围陈。”

        鲁襄公七年,冬季,楚国令尹公子贞帅师包围陈国。

        楚国依然采取每到冬季农闲之时就出兵讨代陈国的战略思想,通过这种方式胁迫陈国顺服,也让晋国领导的中原诸侯国因为救援陈国而疲于奔命,从而达到消耗晋国之目的。

          (九)

          “十有二月,公会晋侯、宋公、陈侯、卫侯、曹伯、莒子、邾子于鄬。”

        鲁襄公七年,冬季,十二月,鲁襄公和晋悼公、宋平公、陈哀公、卫献公、曹成公、莒子、邾子在鄬地举行正式会见。

       楚国侵陈,晋国迅速召集诸侯在鄬地(wéi,郑地,在今河南平顶山市鲁山县境)会合,本来是以救援陈国为目的的,但让晋国和兄弟们心凉的是,帮助对象陈国国君陈哀公并不领情,而是偷偷地溜走了,这让诸侯集会失去了意义,于是就拉拉家长,沟通一下,就各自散了。楚国既然已经包围陈国,应当是包围得并不严密,所以陈哀公才能够参加会见,向诸侯求救。但估计是满怀希望而来,而希望破灭而归,陈哀公逃归,总是让人感觉事出蹊跷,诸侯和陈哀公双方,总有一方不靠谱。一旦陈哀公逃归,陈国就顺服了楚国,这等于是釜底抽薪,诸侯也就失去了与楚国作战的动力,不与楚战,各自罢归,没有救援,所以只说“会”,不言“救”。

          (十)

          “郑伯髡顽如会,未见诸侯,丙戌,卒于鄵。”

        鲁襄公七年,郑僖公髡(kūn)顽来参加会见,还没有到达诸侯会见地鄬(wéi),十二月十六日,就死在了中途的鄵(sāo)地。

        郑僖公做太子的时候,在鲁成公十六年(公元前575年)和大夫子罕(公子喜)同去晋国,对子罕不加礼遇。又和大夫子丰同去楚国,对子丰也不加礼遇。公元前570年,郑僖公元年,去晋国朝见,子丰想要向晋国控告郑僖公,让晋国废除郑僖公,子罕劝阻了。等到将要在鄬(wéi)地会见,子驷(公子騑)是相礼(主持者),郑僖公又不礼遇子驷。有侍者劝谏,不听;又劝谏,杀了说话的人。十二月十六日(丙戌),到达鄵地(郑地,在今河南郑州市的新郑市和平顶山市鲁山县之间),子驷派人夜里害死僖公(据说是让厨子下药),而用疟疾的名义讣告诸侯。僖公的儿子子嘉当时五岁,就奉立他为国君,就是郑简公。

        郑僖公,姬姓,名恽,一做髡顽,郑成公的儿子。郑国第十六任君主。公元前570年-公元前566年在位5年。郑僖公是郑国国内的新晋派,准备实施“弃楚从晋”的国策,但他与几位坚持“亲楚”或者“晋来从晋,楚来从楚”国策的祖爷爷(子驷、子丰、子罕等),产生了政治分歧,加上郑僖公的为人缺陷,终招杀身之祸,这是势在必然。

 

          (十一)

          “陈侯逃归。”

        鲁襄公四年,冬季,陈哀公从诸侯之会逃回陈国。

《春秋左氏传》对陈哀公逃会是这样解释的。陈哀公去参加晋国组织的“鄬地之会”,陈国国内的亲楚力量便利用了国人对楚国的担心。亲楚派大夫庆虎、庆寅对楚国人说:“我们派公子黄去,你们逮住他。”楚国人听从了。二庆又派人到会报告陈哀公,说:“楚国人抓住公子黄了。君王如果不回来,群臣不忍心国家宗庙的被楚灭亡,恐怕会有其他想法(意思是,你不回来,我们就换个国君,归顺楚国)。”陈哀公于是就逃了回来。这种说法,看上去也挺合理。只是,如果晋国领导的中原诸侯如果能够有切实可行的措施,能够与已经到会的陈哀公共同面对,陈哀公还有必要临阵换“老大”吗?凡正跟着谁混都是混,都得事奉“老大”!

读点春秋,知点礼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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