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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燕|我的姑妈,我的野鸭塘

 拓荒牛550 2020-10-16

野鸭塘

我们一定还会再回来

苦命的姑妈

我的姑妈,我的野鸭塘

野鸭塘是位于六枝特区与普定县交界处的一个小村,距离六枝大约10公里,隶属六盘水市。虽然姑妈一家生活在那个小村,可那是一个我们从未去过的地方。

我们老家的村子,坐落在乌蒙山脉向苗岭山脉过度的地段,这里群山连绵,无数的村庄像星星一样散落在大山之中,我家的村子就是其中的一个,距离姑妈家住的野鸭塘大约三四十里,中间隔着无数个大山,无数条小河流。小时候听父母说,去姑妈家的路很不好走,翻山越岭,一个来回差不多得花一天的时间,可能是这个原因,姑妈很少来我家,我们更是难得有机会去她家一次。

姑妈是个命苦的人,因为她和姑爹是表兄妹近亲结婚,所以四个孩子中有两个是聋哑人,大表哥的名字叫明发,虽然看上去健康正常,可人却也很忠厚老实,唯有最小的女儿聪明伶俐,人也漂亮,可十多岁时因一场病死了,这件事给姑妈的打击很大。

记得小时候曾听我母亲说,我和姑妈长得很像。可我也并没有仔细观察过她的相貌。那时,一年里她会到我家来一两次,走时,就收走一些衣服或背走一些玉米、洋芋之类的东西。那还是七十年代,只有几岁的我对她的印象并不深。记忆中,一次我和姐姐放学回家,见姑妈正在我家的菜地里挖洋芋。姑妈在我家住了一晚,第二天走时,就背了一大袋洋芋回去。还有一次,是我家要搬到城里,那晚上姑妈也住在我家,第二天一早,我们坐上车就要离开这个村子,姑妈哭得很伤心,我母亲有些不高兴地说她,搬家的日子你别哭啊,姑妈听了,就极力忍住眼里的泪。我家搬进城里后,姑妈也来过我家几次,每次离开,我父亲都会给她一些钱,有时候,我母亲免不了还会和父亲吵几句。

一直觉得,姑妈家很穷很穷,要靠我们家接济着过日子。在这件事上,我母亲常说要怪就怪她自己,本来,姑妈是在邻村的一个大富人家当童养媳的,十七岁那年,她听从自己舅妈的劝说,悄悄离开那个大富人家去和她的表哥结了婚。

很多时候,我总是忽略了自己还有一个姑妈生活在很远的大山深处,记得两千年时,明发哥曾来过我家一次,说要做生意,我妈借给他两千元钱,大表哥带上钱一离开就音讯全无。

时光飞逝,人生易老,转瞬我们就到了中年,渐渐体会到人生在世,亲情尤为可贵的道理,特别是父亲离开后,我们越来越想念姑妈,这么多年不见,不知她过得可好,也不知她的身体是否健康。姑妈比我爸大六岁,今年该有八十一岁了。前一阵,哥哥姐姐就和我商量,说抽个时间我们几姊妹去看看姑妈。国庆正是去看老人的最好时机,我母亲也欣然应允。

于是,10月2日这天一早,我和姐姐去惠城点心小屋买了蛋糕、沙琪玛、饼干,又去超市买了二十斤苹果,大家在我母亲那里集中,我母亲说,她送1千元钱给我姑妈,吃过饭,我们又为要不要带些“旧衣服”而犯愁。其时,我们的很多衣物并不旧,很多是过时了,或是大了小了,放着也没有用处。可是,这年头,只怕两个表哥家的孩子都结婚了,人家还会要这些旧衣物吗?姐姐说,先带上吧,到时看情况再决定送或不送。于是,我们开了两辆车,七个人,便向六枝近郊的野鸭塘出发了。

我们都不识野鸭塘的路,十多年前,姑爹去逝,哥哥曾去过一次,但他现在也记不得路了。凭着一点印象,哥哥的车在前面带路,姐夫的车在后面跟着。

安六高速,一个多小时六枝城的楼宇便映入眼帘,一切是那么亲切。记得小时候,我们无数次跟着母亲在周末来这里赶场,无数次到六枝的平褰火车站坐火车去安顺。当车子下了高速,一进入六枝的街道,我和姐姐就兴奋地聊着小时候的往事。那时,我们没有手表,家里也没有挂钟,每次坐火车,就得估算着时间早早起床,走三个多小时的山路,路两旁是一人多高的茅草和密密的灌木林。如果是这样的秋天,早晨的阳光照在草叶上挂着的水珠,一闪一闪的,我们的衣服和裤管上常常也会拂满露水,等翻过老黑山,有一段下坡路较为宽阔,这时衣裤上的露水才渐渐干了。来到六枝的平寨车站,首先是找有手表的大人问,到安顺的火车走了没有,或是问人家还有多少时间火车才到站。有时,远远见站里停着绿色的车头,就以为我们要坐的火车已到站了,当即吓得撒腿往前跑,跑得上气接不着下气。等到了跟前,知道这是一个车头时,才放下心来,这才弯着腰喘着气。这样的事总有好多回。

小时候,六枝在我眼里就像大都市一样。无数的楼房、宽阔的街道、电影院……她繁华、美丽又充满着生机,令人向往……

此时,当我们的车穿行在并不宽阔的街道上时,才发现她和别的城市没有什么不同,依旧可见参差的建筑,甚至简陋的平房和铺面、白色的垃圾、扬尘的路面……不过,这并不影响她在我心中亲切的感觉。


我们的运气还算好,只见哥哥的车慢下来问路边的人野鸭塘往哪条路走时,刚好就问到了野鸭塘的人,年纪轻的那个女人和哥说了些什么,然后兴奋地往哥的车上搬运着袋子,随即一老一少两个妇人便上了哥的车。车一直都在往山上行驶,绕山公路很窄,一些路段还是沙子路,车的后方扬着白色的沙尘。大约半小时后,车子进入一个小村,村子在半山腰,通村公路也越来越窄,路边的人家都占着道晒着玉米。一个老人站在路边,手里拄着一根倒拿着的耙子,正好奇地望着我们的车子。出乎意料的,这个老人正是姑妈,她大概想不到我们一大家人会在今天这样一个日子来看望她。

从外表上看,姑妈家的房子是新建的楼房,就在路边上。进到屋里,不由让人吃了一惊,用家徒四壁来形容真是再合适不过。

姑妈说,除了她的腿不能弯曲,走路不灵便之外,身子并无别病。她坐着和我们说话,只见她腰板挺直,脸上并无多少皱纹,如果不是她的腿,姑妈看上去不像八十岁的老人,倒像只有六十来岁的样子,我甚至觉得她比我母亲还年轻许多。姐说,这都是姑妈的心态好,无论贫穷或富裕,在她心中并无多大的波澜似的,姐说,姑妈年轻时应该是个美人呢,你看,姑妈的五官很精致,腰板也直。

我在姑妈的家里转了转,左边的房间中除了一张床、一台电视,一个冬天烧火取暖的炉子外,便一无所有,墙下的桌子是用砖和石板搭成的,电视机就放在这个“桌子”上,床上全是零乱的衣服。右边的房间里有一张大床、一层老旧得脱了漆的小柜子。墙壁下有一张小床,这张小床上堆着一米多高的同样零乱的衣物。

看着这空荡荡的一穷二白的家,真是让人心酸。


姑妈说,这里是新发哥(二表哥)的家,这座“新房”,是新发哥一人一石一砖砌起来的,从设计到砌墙、盖顶、最后水泥清光,都是他一个人完成的。她说,新发哥虽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可人就是“能干”。说时,姑妈的脸上洋溢着幸福和满足。我们问她新发哥和明发哥去哪里了,她说,新发哥在城里帮别人做工,二表嫂也在他做工那家帮着做饭。明发哥正在老屋的旧址上砌新房,这些年,他一直在外省打工,找的钱就用来建新房。和姑妈在家的有两个孩子,大概是新发哥家的孩子,大的男孩已读高二,小的女孩看上去只有十来岁的样子,见我们进屋,姑妈吱使她去唤大伯(明发哥)去了。

前一阵,我刚卖了过去住的那套旧房,房子卖掉后,我只搬走一个电视机,剩余的两个衣柜、两个写字台、两个书柜、茶几、冰箱、洗衣机、床等所有家具全无偿留给买房的人家用。当我看到姑妈的家里什么也没有时,不禁心酸难过。心想,若是两地近些,那我们不要的家具就可以送给二表哥家了。

姑妈家的屋后是一座大山,站在她家屋旁向山上看,只见茂林修竹,一些灌木丛中有各色小花。素来喜爱花草的我很想爬上去拍些奇花异草,细察却不见上山的路。只见离路面一米多高的地方有几逢藤蔓,一旁有两棵大树,当时,我拉着树根和藤蔓准备往上爬,刚登上两米来高的一个埂子,另一只脚刚腾空时,手一滑,藤蔓的稍尖便断了,我随即一个仰天摔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姑妈家的墙根下。一旁的LZ连忙扶我起来,我只觉得手臂疼痛难忍,一看,衬衫的袖子被戳破了一个很大的洞,手臂上的血流出把袖口浸湿了一片。好在身子和腿一点伤也没有,这大概也是我常练瑜珈的缘故,身子还较柔软,所以并没有伤着骨头。见我只是手臂处有点皮外伤,他便叨念着,那些花并不稀罕,偏要冒这么大的险去拍照,又说我笨头笨脑之类的。唉,只是可惜了我新买的衬衫,第一次穿就被摔破了。

野鸭塘座落在半山腰。左右望去,周围群山连绵,山下有一块并不开阔的坝子,没有塘的痕迹,只是在开阔地上有一些小丘陵,周围的山上杉林茂密,山形婀娜多姿。故乡的十月,落叶松和杉树的叶子还是郁郁葱葱,只是接近根部的地方,已经从绿色变成了棕褐色。路边的草蓬上,到处是粉红的牵牛花和一些堇类小花,一切是那么美。

哥哥姐姐见我一直在屋外头闲逛,便又跟出来,他们指着对面的大山对我说,翻过那座山,就是滥坝,再翻过一座山,就到了米润,米润再翻一座小山,就是我们的老家杉木村了。听哥和姐这样说,我不禁朝远处的大山望了又望,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心情,就像是望着杉木村似的。尽管,山上只有郁郁葱葱的林木,几朵白云悠闲地泊在碧蓝如洗的天空。可一切是那么美好而又亲切。

明发哥正在山的另一边建新房,他来时,手里拿着一刀瘦肉和一颗白菜。我小时候只见过他一次,这次再见到,觉得他已经老了。

我们不忍心在野鸭塘吃饭,即将要道别的时候,哥说,姑妈家的贫穷让他很难过,不如,我们再凑些给姑妈吧。也不让我母亲知道,我们又凑了两千元钱,让哥悄悄塞给姑妈。姐说,这次来,就当是摸个底,下次再来,知道姑妈家缺什么,就好一并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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