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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边碎笔:敦煌思痛

 赤脚闲侠 2020-10-16
                           敦煌思痛
                                                   鲁人


        上小学的时候,偶然得到一本文革前的美术课本,那上面有一幅飞天的图形。那时我还不知道中国有一个敦煌,只是那幅画给我的感觉挺特别。后来知道了敦煌,才明白美术课本上的飞天原自敦煌。随着年龄的增长,零零散散地知道了更多关于敦煌的知识,对敦煌有了更多的了解,也才开始明白了敦煌于中国于世界的意义,也就对敦煌产生了强烈的向往。
        敦煌藏经洞发现一百周年时,北京历史博物馆举办了一个敦煌艺术展。那数百件展品对宏伟壮观的敦煌可能只是沧海一粟,而且展品内仅有屈指可数的几件真品,其余皆为临摹品、仿制品、印刷品,即使如此已让我第一次领略了敦煌的辉煌。展览中还以不少照片和文字记述了道士王圆箓发现藏经洞的过程,及外国探险者、汉学家骗取和掠夺藏经洞中珍贵文物的经过。
        在敦煌二十世纪的历史上,王道士是一个罄竹难书的罪人,因为他在数年时间内将藏经洞内五万余册经卷书籍散失殆尽。难怪许多人看过敦煌艺术展后更对王道士深恶痛绝。看王道士那张立于寺院大殿前的照片,形象也实在是猥琐。不过将那样一个沉重的罪名让他一个人来背负,又真的很公允吗?从王道士1900年6月22日发现藏经洞,到1907年他被匈牙利的犹太人斯坦因以二百两白银骗去近三十箱的珍贵文物,中间经历了七年的时间。七年对活了69年的王道士来说太漫长的,是他生命的十分之一。七年里他独自守护着那样一大批无价之宝,他竭尽全力地守护,像一位处于强盗之中的良家女子,坚守着自己的贞操一样。七年里他一次次忍饥挨饿,冒着危险,到五十里外八百里外去向县内的官坤,向县里的父母官,向安肃的道台、甘肃的学政游说,希望他们对那一洞的“神物”给予最基本的重视,甚至斗胆给皇宫里的老佛爷写过秘报。但一切不是被轻描淡写地打发了,就是泥牛入海杳无消息。那些身份显赫、仪表堂堂的达官贵人们对那个形象猥琐,又神经兮兮、钻牛角尖的穷道士根本不屑一顾。也许他们还会认为他大老远赶来找他们,是想借那一洞破书烂纸的名义向他们讨钱。于是,他只能踽踽独行于返回莫高窟的路上。环顾荒漠旷寂无人,仰望苍穹只有苍白的太阳相伴,不知此时,王道士感到的是无奈和失望,还是孤独和绝望。
        形象猥琐的王道士能用他生命的十分之一去守护那即不属于他,又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利益的珍宝,我猜想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人格的崇高;一是为了信仰。王道士的人格记载绝少,我也就无从臆测;他对信仰的虔诚,我们到可以从一鳞半爪的记载中真切地感受到。他从大约1892年云游到敦煌,发现了无人管护,荒败不堪,却绚丽而神圣的莫高窟,便一无返顾地留下了来。从此他靠着四处奔波劝募和自己省吃俭用得来的钱,极尽所能,千方百计地保护着敦煌的洞窟,清理洞窟里的积沙。藏经洞的发现说是偶然,其实也是一种必然。
        王道士内心充满着对宗教的虔诚,那种虔诚不单单对他所信奉的道教,而是对整个宗教,他具有将生命奉献给宗教的虔诚。反映在他身上便是具有一种宗教的品质:宽容和包容。如果当他发现自己所发现的文物,是与自己信奉的道教毫不相干的佛教物品,而弃之不管,任其自生自灭,他背负的历史罪名恐怕要比现在小的多。看看那些有能力保护却听之任之的官吏们有那一个承担了比王道士更多的罪名。
        应该说,笃信道教的王道士考虑问题更多地是从宗教的立场出的。斯坦因就是谎称自己“崇奉玄奘”,并“循着他的足迹,从印度横越峻岭荒漠,以至于此经过的”,才骗得以为那一洞瑰宝奔波得心身疲惫的王道士为他敞开了紧闭的大门。而1910年清政府决定将敦煌剩余经卷全部运往北京,但沿途却失窃严重,到京后又被学部大臣李盛铎择其精华窃为已有,这一系列事件,使王道士痛心疾首,他曾对第二次到敦煌的斯坦因表示后悔当初没将藏书全部卖给对方。这让我想到古人的一段话:“喻如有宝器然,私于一家,则出一家之外为失矣;私于一国,则出一国之外为失矣;若私于天下,则将安所失乎?”这是一种理想主义的大境界,现实中完全抛开国家利益和民族情结几乎是奢谈。不过王道士是一位极其虔诚的教徒,在他身上宗教情结大于国家利益大于民族情结,我们也无法奢望目不识丁的他能有什么高瞻远瞩的睿智。他只要他发现的“宝器”不出于“教”外,便是不“失”。
        如果一定要说王道士的悲剧在于其愚昧无知,那么假若当时他深深地懂得那些文物的意义,处于那样一种社会中,他又会怎样呢?我冥思很久,终究无法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而就在我企图破译王道士的心灵时,却看到了一则关于圆明园的消息,说:2000年8月的一天,北京电视台接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圆明园文物正在被大量盗卖!”于是,电视台的记者与举报者一同对此进行了暗访,发现的情况令人发指。一件圆明园海宴堂喷水兽旁带有海贝图案的石雕仅区区二百元便可以买到。而就在几个月前北京的保利集团却是花费三千万才买回三件海宴堂的十二生肖头像。据一个盗贼说,他曾将一件石雕以九千元价格卖给了一家文物店,该店转手却以四十万卖给了老外,人家连价都没还就抬走了。即便如此,那些盗贼每年的收入也在二三十万。可想圆明园该有多少文物失散。
        王道士不是纵横捭阖的济世英雄,他只是个卑微的小人物,也许他愚昧无知,但他不邪恶。与王道士相比那些为了金钱便不可理喻的疯狂起来的盗贼才是真正的千古罪人,他们的情结只是金钱,他们只为一已之私,全没有于国于民于历史的责任感。(原载《班主任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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