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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STORYBOOK的 第1534个故事 《大梦一场空》 文丨 周 暖 1 木南寻回到家呆坐了两天，问话不应，不吃不喝。 第三天，他的身体终于撑不住，晕倒在房里。 木夫人急坏了，请来大夫诊脉，可脉象平和并无异样，恐是心病。 他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眼前反复出现同馨宁一起的画面。 他想不通，她怎么只言片语未留就走了。 因为他失约了吗，是自己的懦弱和退缩令她失望了？所以她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留，用一种极端的方式惩罚自己。 木南寻醒来时发现，母亲一直守在床边，样貌看上去比前几天老了很多。 见儿子醒来，木夫人不顾身体不适，硬按着他进食。作为过来人，木夫人对这件事大概猜到七八分。 “你看看自己瘦成什么样子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样，我同你父亲受钻心之痛。” “我只是，有些事情想不通。” 木夫人一边轻轻摇着头，一边夹菜给儿子，“想不通就别想，过眼云烟的东西不必放在心上。不信，一年半载后，今日令你痛苦之事，怕是再也想不起来了。” “母亲，我……我……喜欢上……一个姑娘。”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自幼他从未忤逆过父母，内心也深知门第之差意味着什么。 或许正是这种潜藏的害怕和担忧，令他一直不敢同父母说实话，也不敢赴馨宁之约。 “哪个男子年轻时没喜欢过几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不怕你笑话，你父亲同我成亲前，也喜欢过别的姑娘。” “啊？那您怎么?” “怎么还会嫁给他？喜欢是一回事，生活又是另一回事。我与他相配得很，从家世学识到外貌。他喜欢别人，不过一时新鲜，真的生活在一起，摩擦矛盾少不了，到时他还会一如既往地爱恋着她吗？不会，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选一条康庄大道，让大家都舒服呢。” 多少年来，父母恩爱有加，相敬如宾，他羡慕得很，也憧憬自己的未来能组建同样幸福的家庭。 可就在母亲说出这样一席话后，他突然心慌了，默默吃完母亲夹给他的菜，没再说话。 临走前，木夫人说道：“过几日，你秦伯父会带着他女儿来府上做客，好生招待。” “啊？” “南寻，为一个不值得的女子被情所困，是男子最蠢的事。我想，你不会那么做的。” 2 木南寻提着一壶酒去找父亲。 “身体才好，要喝酒？” “父亲，我有话想和你聊聊。” 木父迟疑片刻，点了点头。儿子的事情，他从妻子那大致知道了八九。 许多年前，木老爷还是木公子时，爱上了位绣娘。 木夫人本家姓刘，两家自祖上便交好。只是到木老爷那辈时，木家生意虽做得好，却不如刘家有人在朝为官。 刘家女儿出了名的知书达理，长相标志。 到出嫁年龄时，府上成日不断有媒人来提亲，刘家女却只钟意木老爷一人。 年轻气盛的男子哪肯妥协，木老爷不肯，与父母大吵一架，跑去同绣娘生活。 “我那时还不知道，鸡零狗碎的日常琐事最终还是会压垮爱情。” “那你们如何生活？” 同绣娘初生活的头一个月还好，有银钱傍身。 银钱花光后，绣娘只得白天黑夜地绣，可怎么也供不上木老爷的花销。 他才华横溢，饱读诗书。平日大多时间里作画吟诗，写字的纸都值数钱，更别提吃食了。 没有可以论诗书的伙伴，没有可以写字的纸张，更没有往日精致的菜肴。 木老爷变得易怒易躁，他开始嫌弃绣娘，甚至开始怀念刘家之女，虽然娇纵跋扈，可诗书通，字画漂亮，更是弹得一手好琴。 绣娘对这些根本一窍不通，整日只知道坐在绷子前不停地绣，在菜摊前为了几个铜板和老板砍价，天黑了蜡烛也不舍得多燃几盏，他不喜欢她的小家子气。 看到不如自己的那些富家之子，因攀关系有了更好的前途，他动摇了。 不久，木老爷跑回家，经长辈做媒，娶了刘家之女。 再后来，他入朝为官，征战沙场，战功赫赫。有了儿子后，一切更是顺风顺水。 绣娘仿佛只是他做的一个冗长的梦，从未真实存在过。 “绣娘呢？她去哪了？您都没有给她一个交代吗？” “不知道。只听说她受不了谣言走了。”木老爷一饮而尽杯中酒，突然笑了。 “你知道我为何为你取名叫南寻？” “嗯？” “当年只听人说她往南去了。” 木南寻一怔，南，寻。一个寻字，其实足以说明绣娘在木老爷心中的地位。 “父亲可曾后悔过？” “儿啊，年轻时无论选哪条路，年纪大了都会后悔有遗憾的。我为了前途功名和好的生活，放弃了她。你可知我为何这些年对你母亲这样好，凡事顺着她，因为是她给了我想要的一切，尽管她不是我最想要的那个人。但我已害了一个女子，不能再害第二个。” “那您对母亲……” “嘘，有些话不要说出来。为父只望你想清一件事，是不是没有了她，你此生都无法再快乐，是不是连笑容都变得奢侈了？不用现在回答我，回去自己想清楚。” 父子间一席对话，对木南寻来说，这夜又是一个不眠夜。 3 木南寻带着秦清在镇子上逛，秦清便是秦伯父的女儿。 他心里清楚，秦清是母亲儿媳的最佳人选，也是他入朝为官的最快捷径。 “那有间簪花店，你陪我去逛逛可好？” “好。”可木南寻看着她，竭力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想不到这边竟比京城有趣得多，下次你来京城，我也带你好好玩。” “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我一个男子进去不太好意思。” “你还怪可爱的。行，你在这等我。” 等到秦清进去后，木南寻转头竟看到了店对面胡同站着的陆小露，他快步走过去，两人找了处人少的地方说话。 “这就是你的新欢？速度够快啊，不过看起来确实比馨宁好很多。” “不是的。” “不是什么？不是新欢，还是速度不够快？” “只是我母亲很喜欢她。” 陆小露轻蔑的笑出声，“馨宁果然没说错，你不会违背父母，更说服不了他们，可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馨宁运气不错，没选你。我走了，祝你前程似锦。” “嘿，你怎么跑这来了，我找你好一会了？”秦清不知道何时跑过来，他看着她，内心平静。不管她笑得多美，都感染不了他。 “看到熟人打了个招呼，我们回去吧。” 两人并肩的走着，外人看去，好一副“郎才女貌，岁月静好”的画卷。 秦清和许馨宁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一个活泼可爱，一个清冷静默。 在秦清眼里，世间完美无瑕，美好的事物时刻都在发生。 许馨宁不同，她经历的和看到的，都是秦清的另一面。 许馨宁所经历的，木南寻每每回忆起来，除了心疼还是心疼，以至于秦清带给他的好，他丝毫察觉不到。 他有点体会到，父亲那天说的“连笑都成为奢侈”。 晚饭席间，双方父母说起了婚事。 “不如叫南寻到京城我府中待段时间如何？我想着，一来可以适应适应环境，二来我可以带着他与京中朋友见见面，联络下感情。” 桌子下，木南寻那双手紧紧地握着，他不喜欢秦清，更不想去京城。 “秦大哥说的是，也叫我这不争气的儿子去见见世面。”木夫人对这个安排十分满意。 “南寻，你意下如何？”木老爷是知道儿子心事的。 不想去是他的心里话，可张口就成了：“一切听从父母安排”。 秦清倒是开心得不行，掰手指数京城好吃的馆子好玩的地方，说要带他逛个遍。 一顿晚饭，一场热闹，可又有人睡不着了。 木南寻敲响了父亲的书房门，木老爷抬头看了眼儿子，“睡不着？想找我聊聊？” “是，父亲。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懦弱了？” 木老爷放下手中的书，说道：“我没资格评论你，毕竟我也是个懦弱的人。或许到京城生活一段时间是件好事，你能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他好像越来越胆小，不能接受超出自己“安全范围”内的事情发生。习惯呆在舒适的环境里，一旦超出自己的预期，第一反应就是逃避。 木南寻默默退出书房。 几日后，他随秦家父女去了京城。 4 到京城后，木南寻才发现世间厉害的人太多了。这些人不但学识才华一流，家世长相也拔尖。 原来，他只是个井底之蛙，见识短得很。 秦伯父带着他到各处府上做客拜会，他的自信一次又一次被打击。 一直以为自己也算饱读诗书，可见了些人才明白，自己看的不过是冰山一角，还有太多不知道的东西。 去别府拜会，秦伯父所带的礼物，或是他人来秦府所带之物，更是他从前未见过的东西。 所吃之食，所用之物，样样讲究。多数时候，他不敢多言，怕丢脸。 要是以后生活在京城，该如何适应啊。 看样子要头悬梁锥刺股，夜以继日加紧学习。不对，以他资质，十年八年也赶不上一星半点。 京城小住时日后，秦清突然拉着木南寻去买新婚要用的喜服绣花鞋，还有很多零零碎碎的东西。 他纳闷，离家前母亲对这事只字未提，还说要接触一段时间看看。 可现在，瞧秦清的样子，好像成亲之事近在眼前。 晚饭时，他忍不住问了出来：“喜服绣花鞋，这些买来要做什么？” “竟说些傻话，还能干嘛，成婚啊，你我二人。” 秦清笑他，木南寻筷子停在了半空中，心里一道晴天霹雳。本来还心存侥幸，这下石锤了，他坐不住。 “成婚？我怎么不知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不愿意？”秦清的脸冷不丁地耷拉下去，何等的高冷骄傲，蔑视一切，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不是，我……我还没有考虑好，而且母亲从未说过。” “做人要知进退，识时务者为俊杰。能和秦家攀上关系，是多少男子的梦寐以求，不要不知好歹。”也许这才是秦清本来的样子。 她用手绢轻轻擦拭下嘴角，正了下身子，眼睛流露出不可一世的神情，缓缓张口继续说道： “娶我，意味着你有锦绣前程，吃穿用度更是不用说。你以为我爹是疯了吗，为你到处铺路，若不是你日后要成为我的夫婿，他的女婿，何必大费周章，更不用四处花钱托人找关系求一官半职，在朝为官无人为难你，官路亨通。往后你要操心的，是如何哄着我高兴。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男人要的大抵如此……” 后面秦清说了什么，木南寻根本没听。 他要走！ 这种欲望从没有如此强烈，哪怕是和馨宁有约之时。 他想勇敢一次，不想像父亲放弃心爱的人，更不愿意为了前程娶一个不爱的人，余生活在愧疚和懊悔中。 没有过过那种打工赚钱的日子，怎知他不行呢。也许田间插秧，山头看夕阳，更令人喜欢，更合他意呢。 他放下碗筷，抖了抖衣服，毫不理会秦清。 果然，人要尝试才知哪种生活适合自己。 还以为自己喜欢规避风险，凡事循规蹈矩，不敢行差踏错，也不想舍弃安稳日子的人，此番来京城体味，幡然醒悟。 他缺的只是往前走一步的勇气。 如果当日，他有勇气告诉父母馨宁的存在，父母未必会否定。如果那日，他往前走一步赴约，是不是现在已是另外一番景象。 馨宁，你慢些前行，我来找你可好。 那日后，再无人见过木南寻。 木氏夫妇只收到一封儿子寄来的信，在他消失几日后。 信上只有几句话：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为儿已不孝，不愿再负他人，勿念。 木夫人急火攻心，卧床不起，派人发了疯似地满大街张贴寻人榜。 看到寻人榜的陆小露呆若木鸡，一开始她只想把事情搅黄。结果，两人谁也未赴约，两人又双双不见。 故事的开始充满戏剧性，故事的结尾又令人意想不到。 5 徐夫人救下白露和馨宁的那日，客栈里其实还有另外一个人同时出现，此人便是木南寻。 他站在床边，看着熟睡的两人。 她瘦了，面容疲惫，难得有睡得如此香甜的时候吧，就让她安静地休息一会。 当日，从秦府离开，不知该去何处寻馨宁，既然他的名字中有”南寻”两字，不如索性顺应天命，往南走。 找不到就一直找，活这么大，木南寻第一次感觉外面的世界并不可怕。为着一件不知结果的事，他浑身充满力量和勇气。 未来要怎么生活？刷盘洗碗，替人写字画画，他已经打算好了。 即便过着飘荡的生活，过着从前最恐惧的日子，木南寻心中倒是难得舒畅，没有压力，没有算计，没有后顾之忧，更不用怕辜负父母的期望。 路上走累了，他想找个歇脚的地方，抬头看到了这间孤独客栈。 在前厅坐了一会，他听到徐夫人喊他搭把手，到门口发现竟是许馨宁和白露两人。 “我们出去说。”木南寻随徐夫人去了外面说话。 “我这客栈从未如此热闹，客人和客人撞上，你们还是头一遭。莫不是时候到了？” “嗯？夫人说话倒是有趣，客栈里难道不都是客人吗？” “我这可不是普通的客栈。” 话毕，木南寻只觉一阵头晕，立住脚时，眼前竟是满院子的树，每棵树上挂满彩色的袋子。 这样的画面，只有书中才描绘过，这样神奇的事，竟能让他在有生之年遇见。 “孤独客栈，专门收取人们脑海中最美好的记忆，只有符合客栈要求的人才能遇到它，我收取客人的美好记忆，达成其愿望。” “啊？符合要求的人？我吗？” “不急，她们母女两人怕是快醒了，我们先回去。不过，我要同你约法三章。” “什么意思？” “你要答应我，暂时不可与她们两人见面。” 心心念念的人近在眼前，却不能见面，木南寻不懂。 “客栈规定，若是客人与客人相遇，不得见面。我会施法让她们两人与你互看不见。” “可是……” “我明白你想见心上人的心情。可这是规矩，人人都要遵守，况且她们母女两人能来这，必是有什么心愿。晚一点见面，不耽误你们感情的。” 这样一间神秘的客栈，加上刚刚天旋地转的变幻和眼前的景象，让他不听话都难。木南寻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白露精神状态格外的好，母女两人说起往事时，木南寻也在；白露把馨宁托付给徐夫人时，他也在旁；馨宁答应成为继承人时，他还在旁。 有情人在客栈相遇，即是徐夫人离开之日。 在他们三人同时出现在客栈时，她猜，时候到了。 直到下一任继承人出现，她才能离开，完成自己的心愿。这是她与客栈的契约。 等了七十几年，总算等到了。 6 馨宁答应成为继承人的那天晚上，木南寻告诉徐夫人，他有愿望。 “夫人不是说客栈专门收取人们脑海中最美好的回忆，达成其愿望吗？” “嗯。” “我愿意用我的全部回忆换留在馨宁身边的机会。” “你可知这代价不小，她现在是客栈的打理人。” “我知道。” “永生永世留在这里？” “我知道。” “舍得外面的世界？” “舍得。” 做任何决定都不难的，不过一瞬间。而这一瞬的力量，源于你对这个人和这件事的感情和信念有多强大。 他已经失约一次了，不能错过第二次。 “客栈只能有一个主人，除客人外，不得有他人留在这里。” “您的意思是？” “化作它物。你要想清楚。” “它物就它物，什么都好，我只想陪着她。既然她出不去了，我就留下来。” 他们刚相识的时候，曾在路边喂过流浪狗。馨宁曾说，若日后她成家了，也要养只小狗，家里热闹。 她其实喜欢热闹，因为一个人太冷清太苦。 “让我化作一只小狗可好，让我永远在这陪着她。” “你想清楚了？” “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清醒过，更没有被爱情冲昏头脑。我试过了，试过放弃馨宁，去过更好、别人认为更适合我的生活，但我忘不掉馨宁，特别难的时候，都是靠想着她熬过去。她是我的精神支柱啊，要是这次我还放弃，还活着做什么呀，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契约一旦达成可就不能反悔了。” “知道了，夫人动手吧，我不想再浪费时间错过给馨宁的陪伴。” 徐夫人将一本记载客栈事情的册子和一张字条放在了桌上，桌角旁蹲着一只小白狗。 她朝它笑笑，转身朝门口的方向走去，迈出了她多年渴望的那道门槛，身影逐渐消失。 醒来的馨宁，瞧见了徐夫人留给她的字条和册子，抱起跑过来的小白狗，摸着它纯白的毛。 “我叫你思念可好。人们说思念是世间最无暇的东西，你有这么纯白的毛，这个名字最适合不过。” 至此，木南寻成了思念，永远留在客栈陪伴馨宁。 7 它听见馨宁嘀咕了几句话： “大梦一场空，孤影照鸿雁。清茶慰岁月，静坐听时光。” 是啊，大梦一场空。 我会永生永世陪在你身边，即便你永远都不知道。 - 全文完 - ——— 点击下方标题阅读往章 作者 | 周暖 在故事里找人生结局 公众号：周暖（ID：zhounuanda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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