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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散文网精选集153】吴亚娜《老屋》

 昵称C95uyiRv 2020-10-21



老  屋

作者:吴亚娜

     这是一栋老屋,破败而陈旧,像它身后的夕阳一样,即将消失。

老屋看着天边的余晖渐渐散去,望着自己沧桑的影子,摩挲着自己斑驳的身子,深深喟叹,回忆起逝去的点点滴滴……

六十多年前,爷爷用自己的双手,连续一百多个日子,披星戴月,挑土搬砖,没日没夜地干活,终于将老屋砌起。在那个年代,只有劳动才能换来温暖舒适的巢居,在爷爷百日如一的坚持下,一栋土墙青瓦、杉木门窗的房子便顺利落成了。有了一个安定的居所,在老一辈人看来就像有了几十年生活的穴居,于是奶奶便顺理成章地过门了。在老屋里,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多时候,他耕田,她送饭;他抽烟杆,她缝补。他们过着简单而充实的农家生活,以几千年来中国祖辈们固有的姿态享受着新生命的到来给他们带来的天伦之乐。

我对老屋最初的记忆大概要从三四岁开始,那时候最大的乐趣大概就是玩捉迷藏游戏。每天东家西户的五六个孩子齐刷刷地来到我家老屋旁,之后就开始全身心投入到一下午躲躲藏藏嘻嘻哈哈的游戏世界了。为了能够获得游戏的胜利并且看到小伙伴们找不到我时着急的样子,我常常把自己藏得相当隐蔽,像打谷机靠墙的间缝里,像老屋前面叶子长得正茂盛的李子树上。到了后来,老屋的每一处角落几乎都有过我一边蹲着一边贼眉鼠眼四处张望的小身影,偶尔捂着小嘴巴暗自笑他们好笨,怎么总也找不到我……

那时我还因此捡到了好多像半个铜钱和白火石这样的小宝贝呢,双手捧着或者揣在兜里,观摩艺术品似的细细琢磨它的形状,总思念着哪天要是没钱买牛轧糖就把这些“宝贝”给“易糖人”(那时候经常会有挑着零食担子的杂货郎上门兜售货物,也可以用等价的物品与之交换)。可是后来由于一些新“宝贝”的出现而很快就不知道之前的那些跑到哪里去了,索性有了新的玩物——用花汁染指甲——也就不记挂着藏在老屋角落里的石头了。至于牛轧糖,还是照旧绕着老屋转圈圈似的缠着妈妈买。时至今日,回想起来,老屋给了我太多太多的欢愉与感动了。

后来由于父亲的工作需要,我们搬出了老屋,城市的喧嚣和钢筋混泥土的商品房渐渐冲淡了儿时对老屋的记忆,但是每当母亲提起老屋,那厚重的沉甸甸的身影便又浮现在眼前,还有那熟悉的泥墙杉木气息,久久萦绕在心隙。那时唯一的安慰便是每年寒暑假可以回到久别的老屋里小住几日,于来去匆匆之间回味着曾经的味道,可是每每还不待我来得及细细咀嚼,却又被城市的车马喧腾恍然惊醒,落寞、心酸,怅然若失。

老屋给我最深的印象是父亲的车故离世,突如其来的变故将原本的生活节奏彻底打乱。因着祖辈们落叶归根的思想,我们把父亲的骨灰盒带回老屋。那一次,看到半载未见的老屋,昔日阖家融融的场景顿时一一浮现,刹那眼泪夺眶而出。倚靠着老屋的墙隅,我不禁嚎啕大哭。而这时,老屋以它宽厚的臂膀接纳了我,以它无声的语言慰藉着我,任凭我歇斯底里地哭号,任凭我绝望地捶打它的杉木泥墙。又仿佛一个历尽沧桑却又充满了智慧与温柔的老者,对我说着“孩子别哭”。这时我知道了,老屋也是有感情的,它懂得我的悲恸。它虽无言,但它真的懂。

最近几年新农村建设,由于农村城镇化的政策,爷爷奶奶也随村民们一起搬进了新房子,而老屋,看着几代人长大的老屋,却被遗弃在村子的角落里。但是,没有人愿意把它拆掉,因为它是我们永远的灵魂归宿,失了它,我们几代人的灵魂将安在何处?

老屋察觉到夕阳最后残余的温度此刻已经完全散去,眼前是死寂般的黑暗。但它已不再惆怅,因为明天的旭日依旧会从东边缓缓升起,照亮它深邃的眸子,闪耀着光芒。而我,也将陪同它一起走下去,像爷爷,像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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