咨询的内功——你听到了什么？

文字编辑：赵戎

寒露之后，霜降之前，

清晨起身披衣,

推开玻璃门，

阳台露水，一天比一天，更冷，

快要凝结成霜了。

屋内家人隔窗招手，示意：快进来，别冻着了。

不用吱声应答，却也哆嗦着进了屋来，随手关严了玻璃门。

不是每一个应答，都需要语言去支持。

在寒冷里，对方只需要隔着窗户，向你抖一抖棉厚厚的大衣，你就会很快明了对方的心意。那些给我们的信息，都是怎样被我们接收的，这些信息长着怎样的面孔，有着怎样的颜色，幻化着怎样的身形，我们要怎样去看到，去听到，去接收到对方，又要以怎样的方式，去表达我们听懂了，并作出合适的回应？

听和应，咨询里永恒的主题，在每一个小节中，冒着姿态各异的热气。

伴着深秋的一杯奶茶，来开启对这一场深耕的探寻和追问……

督导王倩老师，把那细细密密的知识点，像布雨一般撒下来。

不能都抓住时，如何保持松弛的状态，调整姿势，换个钵盂来接……

来访者带着他的前世今生，坐在你面前，

你要施展怎样的撒豆成兵，才能接住他传递的所有？

还是说，你可以，以某个你习惯和熟悉的姿势，先把自己坐稳了，然后启用内力，去迎接对方出招？

于是，这次督导，给我们展开了一幅如何启用内力做咨询的画卷。

训练倾听

倾听是咨询里面，基本的咨询要义。我们需要看到，在病人给我们的言语信息，以及治疗师的报告中间无意识水平里，病人和治疗师是如何展开交流的？

而这样的交流如何在关系的水面上来回流动。我们需要训练如何在讨论中着重捕捉这样的信息。

非语言信息的传递和捕捉

亲密，或许是一个过程的载量。

来访者和咨询师传递副语言的方式，通常会有较大的区别。而大部分的无意识，都会被承载在这样的副语言或者非语言的信息里。我们需要非常敏感于这个副语言的信息。对于其衍生的交流状态、形式、形状，都需要被清晰地察觉和勾勒。

换句话说，我们在不同的状态里说同一句话，来访者所体验到的信息是不一样的。就像我们在吹一个泡泡，也许这个泡泡刚好是来访者需要的样子，但也有可能是正好相反。

许多时候来访者会捕捉我们的弦外之音。

而当他发现我们的态度和他的期待的态度有很大差距的时候，或者我们没能捕捉到他副语言里关键信息的时候，这个来访者就会表现得非常不合作，或者，难以进入到一个互相接收的关系。

病人听不懂时，他是怎么反应的

我们在观察报告案例的时候，不仅要注意病人讲了什么，还要注意当咨询师讲话时，病人是否同频的接收了？

我们需要去察觉，病人是如何回应他无法理解治疗师讲话内容的。

他是否能向治疗师表达他没听懂，或者没能理解。

节奏调整

我们需要和来访者在咨询中去调整节律。

有时候双方会非常的紧张，就像互相赶着对方。

也有的时候是松弛，迟缓的，停滞的，僵化的或者双方都处在对峙当中的。

这些节律（在经由投射，或者不经由投射之后）会影响咨询师在之后治疗中，给出干预的状态。

也可以这样理解，来访者紧逼着咨询师，咨询师就会说的多一点\快一点，或者是表现得不耐烦，想拒绝他；如果来访者对咨询师给出的信息是毫不在意，那么咨询师就很有可能，换一种方式去对应这个来访者。

在调整节奏的过程中，我们经常会受制于来访者。被来访者影响或者操纵。而在许多时候我们更希望，双方的节奏可以留在，让我们咨询师舒服的位置上。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需要去适应来访者他的节律。

而在适应的过程中，来访者传递对节奏的期待，治疗师也会以某种方式去响应和跟上这个来访者。

内容对接的错位

在咨询当中，治疗师和来访者都有自己的节奏模型，它们通常是不同的，这是两个格式塔，在这两个大的矩阵或是模型相对的过程当中，会有很多很多不能够契合的、不能够被识别的、不能够被纳入的地方。

倾听，到底在听什么

我们需要整体的来倾听来访者，或者说，把来访者散落的各个板块，合成一个整体来听。

当来访者是以一个人格结构在给出信息时，我们也需要用整体结构来感受他。

来访者说了什么，他是否能悦纳他自己，还是说，他说出这个信息时会格外的紧张甚至排斥。我们需要整体综合的来理解。

压抑不是切断，而是想要

我们默认我们接待的来访者，会向我们投射，然后向我们展开移情。

而有相当多的来访者在发展和我们关系的过程当中，经历了非常多预期性的挫折。

换句话说，如果他预判这个关系会带来不好的结果，那么他一定会动用他所有的防御结构，尽力去压抑他需要亲近我们的欲望，尽力避免在关系当中向我们开放。但这个并不是想要切断关系，相反，这恰恰是需要亲密关系的表现。

所以在这样的过程中，移情并不总是顺利展开的。

每分每秒的不同心意

来访者把某一份情感投射在了咨询师身上。

来访者深知，“我对你做某种行动，我将受到怎样的对待”或者预判“这个人不会响应我”。

这些经久顽固的默认预期，如同一个关系进程的阻力系统。每当来访者想要靠近某个人、某个关系，这个阻力系统就响起警报，拉扯着来访者想要亲密的动力。于是，我们会看到这个来访者，不能够非常自如畅快的、令自己满意的去展开关系。与此同时，我们会看到，来访者会和自己的咨询师，完美的重现并呈现这样的关系模型。于是，移情，正在发生。

而心理治疗，要的不仅仅是让移情发生，或者仅仅是知道这个移情长成什么样子就可以了，而是需要去探索，这个移情是关于什么的，它是如何发生的。我们需要去了解，在这份移情被识别清楚之前，在它的发展和积蓄的过程里，曾遇到过怎样的困难。这个源头追溯和困难理解，是治疗中更重要的部分。

但有相当多的病人，在原初的客体投注时，就已经遇到极大的困难。然后，他们带着这些混乱移情于咨询师时，这套移情的成分和组装过程，会显得更加模糊不清，或者说难以辨识。

从初始模板到现行模板

在治疗中，当我们读到病人的情绪或者他们对我们移情，我们会很容易默认我们已经读到了这个关系的意涵。但并不能这样去理解，或者说，病人的情绪和移情，并不能完整表达他初始关系的意涵，他之所以变成今天这个模型，是在原初的模板里，有了很多添加、缩减和变形。

所有现存的情感和移情，都需要重新放到某些关系的背景下面来理解。只有在极近相似的背景下，才能够最大程度的还原原初的状态；也只有非常清晰于当下所处的背景，才能明白，病人在这样的环境下，最难或者说是最想去展开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冲动？

这种动态的倾听，之所以让我们感觉到，它非常的宝贵，是因为这个部分是一个高度动态的，自发的一个载量。在每一刻，病人浮动着的心意，都有可能是不同的。

所以在跟病人接触的过程中，他总是需要我们不断不断的去调整姿态，不断不断的能够找到一个最适合的一个视角去容纳他。这个不断调整的过程，是我们去理解移情面向当中最紧要动作。我们需要时刻调换位置，以便于我们站在一个更合适的角度去工作。

解释的三层蛋糕

分析技术里面非常重要的核心环节是关于解释的，在给出解释的过程中，我们如何去传达，我们对于病人的理解。

病人的性格构成与我们有很大的不同，所以解释的内容是一个层面上的事情，而解释给出的方式是第二个层面上的事情，就是你解释用什么样的方式承载什么样的功能。

第三个方面是解释的角度，总有一些角度是比较容易突破病人防御的，也有另外一些角度是被病人认为难以去接受的。这个角度就意味着，我们需要找到一个让自己和来访者都较为舒适的位置，这个位置需要满足：我们不仅可以在这个位置观察和理解来访者的无意识，还能腾出空间，把我们整理出的东西告诉来访者并且不会让来访者感觉到难受。

解释的角度寻找

如果我们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那么在这个角度上观察到的历史事实和情感记忆的内容就会发生变化，就像你们从房子的后面挪到房子的侧面，然后再去观察屋里的家具，会感觉到这个桌子的长短，椅子摆放的位置，随着这个视角的变化而发生变化。

在分析的空间里边，当我们的视角发生变化的时候，整体的感知的观感和引发的情绪也会发生变化，这个部分是最终要与病人的历史记忆，重新融合在一起的，这就是我们讲的重建。

重建的前世今生

重建是解释中非常重要的一个部分，也是我们讲的解释所传递进去的新的信息的部分。

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来说，解释不仅仅指我们通过一个历史的归因，把病人忘却的记忆让他又想起来，然后我们把它全顺一遍给他改设成默认另外一个意思；解释更多指的是在我们不改变过去历史的事实，经由记忆被带到了移情的空间，在不改变历史事实本质的情况下，能够令到病人获得新的观感，而这些新的观感在移情空间当中生成的，能够与这些历史的记忆重新找到一种组合方式。

严苛的妈妈

每一个来访者都会对自己的过去形成一些初始的印象，这些印象可能构筑了我们观察这个案例最初的一些视角，当来访者已经举了足够的证据，让我们感受到他是一个不容易被接纳的孩子，我们需要如何去理解来访者心中，关于他母亲的严苛？

换句话说，他得组织起来什么样的防御机制，才能生活在这种严苛之下。

一方面爱的供给肯定是不足的，另外一方面，这个生活是需要小心的谨慎的、非常紧张的看好自己，不要落在一个可以被接受的范围之外的等等。我们要在来访者的成长史或者是和他一起工作的进程当中，去观察他的这个方面。

想要清晰来访者的样子

在治疗中，有一些来访者无法给治疗师留下很深刻很清晰的感觉，治疗师在收集他的信息、在跟他发生连接、在尝试跟他一起工作，或者影响他整体的过程中，都会感觉到，我们无法去清晰的定位这个来访者，不管是他的结构还是他的状态。

咨询师在实施干预的时候，因为收不到足够的响应，既不会受到这个来访者坚强的抵制（比如：说你说的不对、完全不是这么回事等等），也没有办法收到明确的印证（比如来访者确实循着你的解释，来展开无意识的一些记忆或者浮现出更多无意识的材料，他的材料不断的进入潜意识，你们不断的去再加工一个新材料，不断的在治疗中前行）在干预得不到足够响应的时候，也许很难判断，接下来的干预如何去给出，才是能够支撑到来访者且能够提供他所需要的内容。

尝试给于来访者他不曾体验过的东西

对待需求不明确的来访者，一方面需要咨询师小心谨慎，另外一方面，治疗师需要提供给来访者，当年“没有人能为他负责”以及当年“没有人能够回应他”的那些方面。治疗师需要提供一个新的经验，即“当年没有人能够尝试去接触他的一些方面”。

尝试的意思是说，即便来访者能够看着我们，即便他很努力地想去汲取治疗当中好的内容，但他的特定防御结构却无法去内化这些内容。

因为一个长期不被响应，或者说是不曾被镜映的来访者，他在获取来自于外界信息时，和有着好的养育背景的人在获取、加工以及处理来自外界的信息的时候的方式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就像把有文科背景的同学转场送到一个线性代数课堂上，没有高等数学的基础，也没有理论概念的知识结构，一上来就要听第二学期线性代数的课，那么他会感觉这个课程是无法定位，完全不知道从哪入手，应该如何获取它的信息，虽然它说的也都是中文。

当病人因为养缺乏一个基本的内在框架时，咨询师要传递信息是困难的。这个时候需要先搭建这个框架。

在爱的环境里待不住

如果咨询师听到来访者用书面的、官方的或者使用一些有距离的词在描述和自己有关的信息，那你就要考虑两件事情：

一是这个来访者，在记忆中所拥有客体是残酷的吗，疏远的吗，需要保持距离的吗，以至于来访者需要用这样的一些词来描述这个客体的性格。

第二，这个来访者有什么其他方面的这个困难吗？他需要把客体改设成一个疏远的、不能够提供责任的、不能够去给出亲密的，这样的感觉的客体。

来访者是否在象征化层面有一些缺陷？换句话说，他似乎更难去汲取在关系中的养分，并且把它凝结在她的表征里、保存在记忆里，并在和你讲话的时候提取出来，让你感受到它周围的客体对他有支持，或者说对她有爱护。

如果他没有这样的一个能力，他只能去保持或者保存大量的攻击的恨意、敌意。在那些部分他是可以清楚地描述，或者说是大篇幅的描述的。那么你就要看这个来访者跟过去感受到的爱，并且能够停留在爱意的关系里面的这个情况。

每一个来访者都需要爱，但是大部分来访者经过这些年的复杂的不断叠加的防御之后，他们消受不起，也承受不起，在一个爱意的关系当中的存在。换句话说他的防御结构，已经不适合在一个充满爱意的，能够提供有关注、有理解的环境当中存在。他们的防御，会让他们更适合在一个孤立的环境、在一个排斥的、充满敌意的关系里面，感受到他们的存在。

所以在爱意当中，他们可能会迷失，可能会感受不到自己存在的完整性。

所以，来访者是否有能力留在一段好的关系，并且能够感受到这一段好的关系是很重要的，然后才是其他的内化工作。

关于冷战

治疗中时常会出现沉默的部分。

很多来访者都有可能，通过暗暗的在水面之下的工作，去构筑一个空间，以此保护他自己不被入侵。他在这个空间里体验着局部的安全和狭窄领土的捍卫。

但他是否能在这个空间里获得喘息，这个空间是否完全被隔绝？还是说，他可以在这个空间里创造一个理解自己的机会？

通常情况是“不一定”，所以我们需要清楚，来访者是如何去使用这个空间的？

我们需要时常去感受，来访者和我们在一起时，他是在使用你们共同的空间，还是他即使来到你们的关系里，也像一个独行侠？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来访者借空间去探寻他自己，这个时候，我们可以选择不去打扰来访者，直到他向我们发出邀请，才开启交流。

如果是第二种，他的这个独处的空间是更加隔绝的，在这个隔绝的空间里面，你们会感觉到一些稀薄的，或者说是一些贫瘠的荒凉的一些色彩。

空间的质量

如果你问一个来访者，刚才你已经沉默20分钟，你想到了什么？

这个来访者可能会回答你一些琐碎，说说他今天要干的事；或者就是什么都没想，脑子一片空白；再不然就是天马行空跟做白日梦一样。

如果一个空间，没能构建承托的属性，没能够让来访者把自己安顿下来、听到自己的声音、松弛下来、去理解自己内在的感受，那么这个空间，在很多的时候，并不成为来访者的一个回旋的余地，一个可以由自己重新赋能的处所。那么，这就是一个质量不高的空间。  

换句话说，分析师跟来访者共同构筑了一些堡垒，这些堡垒使得我们总是重复地进行一些谈话，重复地避开重要议题，这是需要注意的。

无法翻译的副语言

如果一个母亲一直呈现压抑的表情或者时常都焦虑不放松，许多小孩就会不自觉地去讨好母亲。

母亲凝固在那里，并没有施加什么，但同时她的副语言已经展开了。这可以迫使她的小孩去做一些什么或者迫使小孩不得不讨好她。

但如果你问这个小孩，你感觉到了什么不适么？那这个小孩是很难言说的。小孩那一刻所体验到的副语言，是很难被翻译的。

当面对这些不愉快的记忆，多数来访者能说“当时母亲的脸色是什么样子”，却很难在沉吟一下后告诉你“我感觉到那一刻天都要塌下来了”“回家就很头疼、很昏暗，甚至影响食欲”。来访者很难有一个可以“向内的去做自我观察和理解”的空间。

当然这和母亲无法提供优质的客体有关。

深秋的冷空气，总有一些凌冽。咨询室里，也总有太多让人堪忧的养育，在每一个生命体上积雪成霜。

似乎要过很久很久，收了大框大框的信息，碎片累积到一定数量，某一天，我们才忽然惊讶于它们的编组规律，也是过了很久很久，才知道这些零星的材料出于同一假设。

而在这之前，我们需要经历漫长的关注和等待，一直听在那里，但似乎，说的人，也没太说什么。

……

语浅而情深罢了……你可曾有潜心揣摩过。

来访者把我们黏在身边，不停地送达材料亦或是感觉，以这样密集的方式巩固着他的防御，或者隐秘的给出交互的通道。

情至深处，微小表情动作都能惊扰了来访者。

那些深藏的激奋和诡异的美感储存着来访者最为幽深的秘密和天分，我们要放慢心脏跳动的速度，来等待这历劫归来的惊弓之鸟。

这对任何一个咨询师来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这样的感觉里，再多的技巧，都会石沉大海，唯有我们先安顿好自己，安顿好对方，双方坐定，启用内力，构建仙障，隔绝外部，确认安全，然后等着来访者在这个空间里，自己把题目做出来。而在这个过程中，你是否会被消耗，又是否可以时常的补充耐心和信心，取决你内力的修炼程度了。

这是一篇很长很长很长很长的修炼指导，知识点浓密难嚼，硬邦邦的抗饿，故此做了上下两集，便于消化。

此为上集，同学们观之可还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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