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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君与隐士

 江北大汉 2020-10-22

       苏轼有个朋友叫张天骥,是个隐士,号云龙山人。云龙山人在昔日的彭城,也就是今天的徐州的一座山上建了一座亭子,并且经常在这座亭子上放飞自己驯养的两隻鹤子,所以,他为这座亭子取名“放鹤亭”。

  宋神宗熙宁年间,苏轼在做彭城太守期间,经常带领手下一班人拜访云龙山人,并与之在放鹤亭上喝酒。一次酒酣耳热,苏轼跟云龙山人说了这样一番话:隐居生活真的是太快乐了,即便是有人拿出君位来,也不愿跟他交换。为什么?因为君王如果在其位而不谋其政,去附庸风雅追求隐逸之乐,那么,可能招致亡国之祸。反之,在山林中隐居的人们,即使荒唐迷惑颓败迷乱,像饮酒的人,也不会成为祸害,更何况对鹤的喜爱呢?并且苏轼举出了卫懿公因为喜欢玩鹤而亡国,刘伶、阮籍却因为嗜酒而全身的例子予以有力证明。如此这般,隐士轻松而自由的生活能不让人嚮往?

  在《放鹤亭记》这篇文章的最后部分,苏轼得出了这样的结论:由此观之,其为乐未可以同日而语──由此看来,君主之乐和隐士之乐是不可以同日而语的。

  为什么卫懿公们不能像云龙山人一样去喜欢鹤子,而云龙山人却可以成天与鹤子为伍?这跟两人的“社会角色”不同有关。卫懿公身为一国之君,在那样的位置上,你就必须为国家的治理──社会的安定、经济的发展、百姓的福祉殚精竭虑,尽到你为君的职责。假如你不能尽到这些职责,相反与云龙山人一样,把全部心思和精力都用在与鹤子的嬉戏上,那么,一是因为“在其位而不谋其政”会遭到舆论的批评;二是当国家遭遇危难的时候,自然人们就可能拒绝为你出力,而要求你叫你的鹤子去打仗之类──因为鹤子吃的是政府的公粮。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卫懿公才会在狄人的大举进攻之下而战死,国家也被狄人所灭,成为歷史上的笑柄。

  反过来说,刘伶、阮籍们身为隐士──他们当然也未必真的愿意做隐士,而是那时的黑暗、胡乱的政局让他们为了自保而不得不为之──对于国家和社会并没有如君王们那样承担起巨大的责任,所以,他们可以爱喝酒就喝酒、爱吃肉就吃肉、爱写诗就写诗,轻轻松松过一生。而云龙山人不就如刘伶、阮籍一样?这也正是苏轼羡慕云龙山人的原因之一。

  苏轼为什么要就国君和隐士的个人爱好问题进行这样一番探讨,是很值得我们关注的另一问题。也许,他确实羡慕云龙山人的惬意与悠闲,也很想与他一样去做隐士,但是,与云龙山人不一样的是,他是官场中人,同时还是一个深受儒家“达则兼济天下”思想影响,想为国家和社会做些什么的人,所以,真正要他脱下官袍,隐逸山中,他可能于心不甘。另一方面,他想在政治上有所作为,但官场中复杂的人际关系以及“理想与现实的矛盾”又让他很不痛快与难以施展开手脚,所以,他深感“进亦难,退亦难”,有时又不免萌生去做隐士的念头──这或许也是很多官场中人共同的烦恼。

  不论是在什么时代、什么社会,我们每个人都扮演?一定的角色;而不同的角色具有不同的社会规定性。更具体地说,既然你在国君之位上,那么,你就必须具备一定的牺牲精神,不惜放弃某些个人的兴趣爱好,更多地考虑国家大事、考虑社稷、考虑民生,而不能心有旁骛;必须能够听进各种不同意见,乃至批评意见,而不能闭目塞听,甚至“以言治罪”;必须带头遵守这样那样的行为规范,为文武百官乃至老百姓作出榜样,而不能无视规则、胡作非为,否则,必定会出现“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的局面。

  退一步说说,假如做国君的真觉得身为国君“动辄得咎”,太多规矩、太多掣肘,难得自由、难得尽兴,那么,你不妨脱下龙袍做隐士,享受你充分的自由去──在鱼与熊掌之间,你只能二者择其一,而不能这也想要,那也不肯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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