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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南年味道--过年

 老鄧子 2020-10-23

    在老家乡下,人们说的年是春节,也叫旧年。春节属中国传统的农历节,农历也叫旧历,在旧历中过的年就叫旧年。这样叫,有别于公历的新年元旦。

    当日历一天天翻薄了、翻没了,新日历挂墙上的那天,新的一年便来到了。这是孩提时候,对新年最初始最朴素的记忆。从这天起,孩子们心里就多了一个念想,一个企盼,掐着手指头开始一天天地数着日子,盼望旧年快快到来。年到了,有香喷喷的肉吃,有甜甜香香的糖果瓜子,有难得一见的新衣服穿,父母用红纸包裹的压岁钱揣在裤兜里,还能燃放炮仗,孩子们能不念、不盼吗?

    父母皆住农村,这辈子注定都在乡下过年。年年到,年年过,年年心境却不一样。也许是人至中年岁月渐老的缘故吧,儿时在乡下过年的诸多往事总是时不时浮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的童年时代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那时要过年了,家里最早做准备的是为儿女们添新衣服。在那个生活物资极其缺乏、穿件新衣服需要布票的年代,穿新衣就成了一种奢望。母亲为做新衣犯愁,整日愁眉苦脸,搜肠刮肚想办法。为了让儿女们过年时像邻家的孩子一样能穿上新衣服,母亲总是在年前的一两个月便开始操持忙碌。我家姐妹多,从生产队分得的布票远远不够用,母亲便找来大姐二姐的旧衣服拆了,拼凑成“新衣”给小的姐姐、妹妹们穿。我是家中唯一男孩,姐姐们穿的多是花衣服,拆大的衣服缝给小的穿打什么也轮不到我的,每年我都得到特殊照顾,独享一件新衣。母亲心细手巧,加上早早就开始操持动手缝补,姐姐和妹妹们过年的时候都能穿上“新衣服”,不至于在年头出门时显得太过寒酸。而我的记忆里,父母是从未在过年时穿过新衣服的,他们心里装着儿女,苦了累了都往肚里咽。后来,姐姐们省吃俭用积攒了点钱,偷偷买了一台飞人牌缝纫机,学会了裁剪和车缝,母亲不必再为儿女们的穿衣一针一线忙碌了。

    到腊月二十八或二十九,是家里最忙最累的一天。母亲和姐姐们早早的就起床,迎着初升的太阳洗晒全家的衣服和被褥,长长的粗粗的绳索拉起来了,绳索两头分别系在粗壮的椰子树枝上,中间用多根顶端开杈的木柴撑住,以防绳索拖沓衣物拖地,衣服和被褥被挂晾起来了,一排排花枝招展的,整个院子里简直变成了临时“战地救护站”了。洗晒完衣服和被褥,紧接着就是大扫除,把屋里墙角床底扫一遍,把院内树下园地枯枝落叶清理一遍,把锅碗瓢盆、桌椅板凳擦洗一遍,太阳已经向西斜过去了,人也累了饿了。

    腊月三十就是年了。上午,母亲一早提着一个小竹筐出门,我知道每年的这一天,生产队都要杀猪宰牛分给社员过年,就屁颠屁颠跟随去了。旭日初升,大红大红的,照在人身上暖暖的。晒谷场上弥漫着鲜肉的清香,生产队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围着看杀猪宰牛,等着分过年肉,个个脸上都有说有笑。从二、三辆牛车上卸下的侧栅板,在晒谷场中间一字排开,十数米长,作为分肉的垫排,砍肉的挥舞着大刀,使劲地将猪肉牛肉砍成大小不等的一块块,分肉的负责将骨头、内脏和肥肉、瘦肉配搭均分,过秤后堆在垫排上,村民绕垫排站着,等着喊名字领肉。三五只狗瞪着机警的双眼,伸出的长舌头流着馋唾,在人群外走来走去,它们是要等待人群散后打扫战场呢。

    分肉回家,母亲便开始张罗年夜饭。姐姐们帮母亲打下手,摘鸡毛、择菜,或挑水、旺灶火,全听母亲招呼。我呢,帮父亲扫屋顶、洗供桌、贴春联。父亲把这些事看得庄重而神圣,皆亲自动手去做。我家的房子已经有二百余年的历史,是一间砖瓦结构的老屋,屋内光线阴暗,墙体多处脱落,清扫起来有点费劲。找一根细长的竹杆,上面绑上一把新砍下来的带叶的竹枝条,清扫屋顶和墙壁上的蛛网,那“唰唰唰”的声响,犹如劲风吹过竹林,有种被征服的快感。把八仙桌从厅里移至庭前,先用刀片将遗落桌面的烛痕刮净,再用浸过橘叶的清水将桌面、桌脚全洗过一遍,晾干后才搬回厅堂。祖宗的牌位,一定得用新毛巾轻轻擦洗,马虎不得。而八仙桌上香炉里的残香和香土,烛台上刮下来的残蜡,是不能随便当垃圾倒掉的,得找一个器皿或干净的箩筐盛着放在屋檐下,初二才能倒掉。问父亲为什么,父亲说这是风俗。相对于扫屋顶、洗供桌,贴春联就较为轻松了。春联一般都要到商店去买,几毛钱一副。父亲才上过初小,字识得不多,但遇到没钱买对联,或是有兴致了,也会亲自握毛笔写春联,倒也像模像样。屋子有几扇门就贴几幅春联,贴利是却大有讲究,大门贴五张,小门贴一张或三张,赶上好年景,灶台、谷围、米缸、水缸,甚至猪圈、鸡舍、果树、牛车都贴着利是,整个家里顿时嫣红一遍,年的气氛骤然提升起来了。年夜饭前,要举行一个祭拜仪式。父亲在八仙桌上摆上一盘整鸡、五碗菜、五碗饭、五个酒杯、五个茶杯,还有糖果饼干等祭品,点燃香烛,两根红烛插在烛台上,手捧五株香,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嘴里念念有词,然后将香插在香炉里。茶酒敬过三巡,把几刀黄纸在八仙桌前烧掉,再到庭院燃放一串鞭炮,仪式结束,可以吃年夜饭了。过程虽然简短,仅十来分钟,但是瞅见饭桌上冒着热气、飘着香气的肉和菜,总是埋怨父亲太封建太琐碎了。

    除夕夜,有守岁的风俗。守岁也叫熬年,听老辈人说,晚上谁守岁时间越长,谁在新的一年里就会过得顺当平安。吃过年夜饭,一家人围坐在厅堂里守岁,一边磕瓜子一边陪父母唠嗑。母亲时时提醒,从现在开始,一直到天明,不允许大声说话,不允许说粗话脏话,不允许提不开心的事儿,也不允许摸黑出门,怕被路上游荡的孤魂野鬼顺便带走。一家人围坐到了午夜十二时,辞旧迎新的鞭炮声就在村前村后哔哔啪啪的炸响,漆黑的夜空闪烁着五颜六色的焰火,从这一刻起,鞭炮声此起彼伏,直到早晨再度掀起高潮。过了午夜,父母让儿女各自回房睡觉,养精蓄锐准备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大年初一,家家户户的孩子开始给长辈拜年。当东边的太阳还没露出红红的脸盘,母亲就把儿女们叫醒,帮忙着给小的穿上新衣服,并给每个儿女送上一个用红纸包裹的压岁钱。儿女们挨个给父母递槟榔拜年,说些吉祥祝福的话。红包里的压岁钱一毛、两毛,钱不多但很新,摩挲在手心里硬硬翘翘的,很舒服。吃过饭,母亲列数了几家亲戚的名字,让儿女们拿着槟榔挨家挨户去串门拜年,讨些小糖,偶尔也得压岁钱,还能捡几颗没炸响的鞭炮。初二、初三也有走亲戚拜年的,但过了初四,年基本上就过完了。那时,家穷,年过完了,兜里的压岁钱就要易手,如数交回到母亲手里。我们能理解父母的难处,都知道母亲还要琢磨着用这些钱为儿女缴交学费,安排全家人的生活呢。

    后来,分田到户,日子也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了。再也不必等有了“布票”才做新衣服穿了,再也不必等生产队杀猪宰牛分肉才有肉吃了,再也不必担心过年得到的压岁钱被母亲收回去了,年是一个比一个过得更加充实,更加丰富多彩了。

    又是一年将至,春的色彩把乡野和山峦照绿了,大地勃勃生机。可是,想想又要过年了,心里却少了往日的向往和激动。时代不同,景况不再,感受也就迥异。不是我们长大了失去了童心,也不是我们对年没了兴致,如今,生活水平提高了,我们是天天在过年啊。以往过年才能吃上、用到的东西,现在是随时都可以买,没了那稀罕,自然就少了些奢望了。不过,我在想,奢望少了没关系,但千万别少了亲情和乡情,有空多回老家走走,多尽一份孝心和爱心,从中你也许能感受到那份乐趣,那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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