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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回放 ▏我的东郊记忆

 新用户7771xieo 2020-10-23

东郊的红砖房,是一个时代的色彩

歌曲:还剩下什么(羽泉  苏慧伦)

(一)斗室也温馨

1975年春节后奶奶为了帮我小姑带孩子,跟小姑搬到东郊去住了, 那年小姑跟姑爹离了婚。

成都东郊信箱厂,老成都人心中的荣耀,这里有许多大型军工厂,在这里工作的人曾被戏称为“工人中的贵族”,这里生活设施一应俱全,简直就是个小社会,东郊还是成都市最早烧天然气的地方。

小姑妈的单位107信箱在圣灯寺,现在的建设路附近。

第一次去看望奶奶时,记得当时建设路一带围墙上写着不少政治标语和大字报,最多的是“打倒任西之、打倒宋杰之”,据说这两位的罪名是给工人们发了烤火费搞“物质刺激”,但工人们好像并不恨他们。

107信箱跟东郊那些大厂一样,宿舍区有许多红砖砌的三层楼房,听说这是五十年代仿前苏联早期房屋修建的。

小姑妈的房子三家一厨,她的那间房只有十二平米,却摆了一张大床和一张双层小床;还有奶奶的大柜子、小柜子、小姑妈单位借的写字台,把一间房子挤得之满。客人来了只能坐在床沿,可我们都挺高兴,以后又有了一个可以走动的地方。

我和妹妹经常到东郊去玩,那时候乘6路公交车需要1角2分钱,母亲给了我们来回的车费,但是几乎每次我们都是以步代车,这样我们就可以到东郊沙河电影院旁的少儿书店去买连环画。

东郊对我的吸引力太大了,暑假时我到小姑妈家住了半个月。

我喜欢东郊,觉得住在小姑家里什么都好,还因为这里有天然气,我每天抢着学做饭。

邻居间也和睦相处,三家人共用的厨房总是听到笑声不断。就是住得太拥挤了,在房间里总有打不过转身的感觉。

在这样的日子里也偶尔会有喜事发生,这一年的秋天,我那在重庆荣县当了三年知青的大表姐,忽然成了工农兵大学生,她要到东郊的电讯工程学院(今天的电子科大)来读书了。这在当年是多么令人惊喜的事情,我家的祖坟上大冒红烟紫气!

她入学后的第一个星期天,全家族的人都兴致勃勃的聚在一起,大家挤在这间斗室里为表姐祝贺。

大床与小床是对面安放的,吃饭时床边自然坐满了人,窗下的小柜子也坐了两个人。邻居家的小凳子被我们借用,还是不够,连家里米坛子和一个装满衣服的纸箱都充当了椅子。床之间放了一张小方桌,拈菜时每个人都努力地伸长了手。

大人们喝着号数票买来的几分钱一两的白干酒,房间里十几个人笑声不绝,这是记忆中这间小房子曾迎来的最为拥挤也是最为快乐的一天。

(二)灯光球场看电影

那年月物质生活缺乏,群众文体活动却较多。小姑她们宿舍区有一个“灯光球场”,经常用于篮球赛,平时孩子们也常在这里玩游戏,“打游击”;夏天这里又是纳凉的好去处,而灯光球场最大的用处却是放坝坝电影。

1978年进入新时期,大量解禁后的老电影在电影院上映:《祝福》、《牛郎织女》、《刘巧儿》、《女驸马》、《大浪淘沙》、《五朵金花》……各大单位每星期也放坝坝电影。

那时十几岁的我最“饿”电影,假期常常到小姑这里玩,每周的坝坝电影自然不错过。这时候我特别羡慕住在灯光球场附近的人,特别是窗户正对着银幕的人家,他们在自家窗口就可以看到电影。而一般人早早地拿椅子凳子去球场坝占位子。

在这里看坝坝电影印象最深的是两部:《我们村里年轻人》和《刘三姐》。

《我们村里年轻人》讲的是五十年代后期,山西某地的年青人组织起来为改变家乡面貌、为实现农村通水通电而努力,这故事当中穿插了几对男女青年的爱情故事,生活气息非常浓厚。

敢于当众剪辫子的孔淑贞叫人钦佩;“乱弹琴!”是高占武的口头禅;李克明则成了爱情不专一的典型人物;“七十三行”曹茂林最是能干;小翠是大家都喜欢的温柔村姑。

片中插曲“人说山西好风光”也很好听。“……男儿能吃千般苦,女儿能绣万样花,人有那志气永不老……”银幕上在唱,看坝坝电影的人在学,这真是一首经典曲子,到现在舞厅还常常响起它的旋律。

还有一部电影就是不能不提的《刘三姐》,那两年全城最轰动的电影就是它,“多谢了,多谢四方众乡亲,我今没有好茶饭呐啊,只有山歌敬亲人——哪敬亲人……”、“山中只有那藤缠树,世上哪有树阿缠藤……”那段时间这甜美的歌声到处都能听到,还有人把整部电影里的插曲印成小册子来卖。

这部电影刚上映时。听说有个男青年把毛衣卖了后一场接一场地看,并且每次去买票时还专门要买靠左边前几排的座位,为什么呢?他好在电影快结束时接到刘三姐抛过来的“绣球”!这人是看《刘三姐》看得走火入魔了。

确实,黄婉秋扮演的刘三姐在观众眼中太美了,她那带点桂林特有的柔媚口音的歌声也婉转动听极了,我们竟不知道该用什么来比喻。

那年夏天我在东郊冷饮店第一次吃到奶油冰激凌,吃的时候突然觉得《刘三姐》里那些曲调优雅甜美动听的歌声,就象这美味的冰激凌。(多年后知道电影中演唱者是付锦华)

(三)82信箱录磁带

今天建设路55号,曾是东郊有名的商贸中心华联商厦,它的对面是东郊的另一家军工企业82信箱的宿舍区。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常常到宿舍区来录磁带。

那是改革开放之初,人们的物质生活逐步提高后,随之的便是精神文化的追求。这时流行音乐普及开来,先是台湾校园歌曲,接着是邓丽君的情歌和刘文正、奚秀兰、凤飞飞……等的歌曲。这时我家刚买了个单卡收录机,收录机有了,磁带是个问题,市面上原装卡带好几块钱一盘,而且原装带一般不能翻录。

一天我骑车从东郊返回时,过建设路82信箱宿舍区,看见一幢红砖房的一楼窗户下面,挂出“翻录磁带”几个大字。

我近前一看,这里有各种歌曲、戏剧、纯音乐的目录粘在墙上,还有各种白磁带供应:日本的TDK、TTK、索尼,还有国产的空白带……TDK最贵,国产的最便宜。

这家人用于翻录的机子是当时最为先进的夏普双卡机子,欲称“777”机,这相当于今天年轻人心爱的苹果5那么时尚,是那时玩收录机的人做梦都想的东西,真正的高端大气上档次。

而这里翻录的速度很快,母带和白磁带分别放进卡座里,按快进键,一两分钟就录好了一盘。

这一天我录了两盘邓丽君的歌曲,心里很是愉快。囊中羞涩,其实我想要的还很多,可这一年我的工资刚37块钱。还好那阵我在单位每月有几块钱的有毒工种劳保费、几块钱的中班费,再加上为数不多的奖金。后来我又接连来了82信箱宿舍区很多次,节衣缩食的几个钱,都在这里换成了录好的磁带。

每次录完磁带骑车回家的路上,心情都特别地舒畅。

我先后在这里录过国内流行歌曲、父亲喜欢的广东音乐、越剧《红楼梦》全本、香港电影《三笑》、黄梅戏《天仙配》、《牛郎织女》……等等,最让我喜欢的有两盘:一盘是国内明星演唱的歌曲,有朱明英的《回娘家》、远征的《太湖美》、茅为蕙的《燕燕做媒》……还有一盘是邓丽君的精选集,这些歌到现在都还是我的最爱。

在网络社会的今天,下载音乐是太容易了,但我还是不能忘记82信箱那幢红楼下挂着“翻录磁带”的窗户。

(四)为了拆迁那一“跪”

好像是2009年春天,不幸成为孤寡老人的小姑到我家来玩,说起可能她们的老房子要拆迁,已经有人来登记了,大家都为她高兴,红砖楼房太旧了,经过5.12地震有的更显破败。

小姑还说如果到时需要用钱,希望我们暂借给她,家人们都一致安慰她一定鼎力相助。

可过了一段时间她再来时却神情沮丧,因为听说又不拆迁了,无数东郊人的热望落了空。

大概夏天时有一天,听说东郊华联那一带的路都被堵了,大批工人出来请愿申请拆迁。

一个星期天时小姑又来了,这回她眉飞色舞地告诉我们原委。原来是这样的:那天请愿的人相当多终于惊动了市委,专管“拆城”的李市长派来一个小领导出面解决此事。真巧,那位领导对直向我小姑她们厂的人群走来。

小姑想站起来,可年近70的她在地上盘腿坐久了一时站不起来,勉强起来却站立不稳双膝落地,这样就成了好像对着领导跪下了。那位领导吓“疼”了,忙伸手想扶我小姑起来:“老师傅,你千万不要这样子,有话好好说,快起来!快起来!”

这时旁边的人七嘴八舌不失时机地对领导说:“看嘛!这是在我们厂工作了几十年的老师傅,现在还住在十几平米的老房子里,屋顶漏雨墙上掉灰,我们真的需要改善居住环境!”还有人补充道:“这位老师傅还是孤寡老人!”

我小姑还站不起来,听说小姑是孤寡老人,那位领导忙蹲下身和气地对我小姑说,自己回去好好反映情况,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这时我小姑也站起来了。

不久,她们的老房子终于动迁。这次拆迁还是比较人性化的,不仅不像整治府南河拆迁时,要本来就不愿拆的人家倒拿钱出来买房子,还给小姑她们每户人家补贴了一些现金。

旧房拆迁毕竟是大趋势,不敢说这里面有我小姑那一“跪”的“功劳”,即使有,也是辛酸的……

东郊,曾经是我向往的地方,从前的许多记忆历历在目。

几十年过去了,那一大片军工厂已经大多转为民用,107的灯光球场早已寻不见踪影,它现在是正在修建中的万科钻石广场;82信箱宿舍区一带也变成了大型商贸中心和商品房;另一家大型军工厂106,现在成了“东郊记忆”

而我那在107信箱工作了几十年的小姑,2009冬天时终于告别了三家一厨的、已成危房的苏式老砖房,欢天喜地搬进了惠民工程安居点——拆了川棉厂修成的“锦绣东方”,开始了现代化的民居生活。(不过听说锦绣东方房子的建筑质量并不好,这是题外话)

岁月带走的是时间,留下的是心中星星点点的温馨,有时回味,也有些许五味杂陈。


平叔闲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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