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龙门阵 ▏狗年说狗

歌曲：狗（丁薇）

“

走出门去，或前或后，总不离人之左右，间或有大小差异不大同类，不论公母一律趋之招呼，礼节性问侯。遇弱不欺，遇强不怕。

”

俄国作家阿·托尔斯泰和朋友争论动物是否有智慧。

朋友认为动物只有本能，而托尔斯泰争辩说动物确有智慧，并举出自已爱犬维思的两则真事为例：

一次，他和朋友在避暑地下海游泳，路上发现失落了钱包，他让维思嗅了嗅口袋，放它去寻找，不久狗狗叼着条裤子飞奔而来，一个男子则在后面追赶，他向托尔斯泰数落它不该叼走他游泳时放在沙滩上的裤子。结果维思用嘴拱拱裤袋，发现托尔思泰的钱包正放在里面。

另一次是维思竟敢偷偷躺在他工作室的长沙发上，被阿·托尔斯泰发现并揍了它。

这以后，一次他穿着软底鞋悄然走进工作室时，看见维思正忙忙地冲着长沙发“呼呼”地吹气，原来它想消除自己的“罪迹”——把睡热的地方吹凉呢。

隔壁孩子曾弄来一条土狗，因毛色偏白被叫作小雪。

当小雪长成老雪时，毕竟土狗杂种很多，智力低下尤为明显。尽管主人保障了它的狗粮，但时常当主人吃饭时就蹭到门边，不弄得残汤剩水就汪汪狂吠，其势甚是理直气壮。

也许是先前被主人惯坏了，到老也不学无术，只识得混伙食，越老越不可理喻，终于被主人赶走，恢复了其野狗身份。

虽又成了野狗，但老雪时常在别人吃饭时又不请自来，毫无奉献而意态坦然，主人与劣质狗无可理喻，竟至今束手无策，只得随它放肆。

众人即便嘲议这奇葩，因无法交流，也当作视而不见罢了。

而另一条小狗莅临寒舍，完全是它的一厢情愿。以前院邻曾有喂狗者，值换毛季，弄得到处一簇簇绒毛，在有阳光的日子里，一阵小风，空中就会飞扬起一绺绺的狗毛，金光灿烂，大有“春城无处不飞花”的意境。

素来爱整洁的敝家老太婆很是不爽，好说歹说，硬是劝得别人忍痛割爱，把一条乖巧金毛狮子犬送养别处才相安无事。这是前年发生的事，算不得新闻。

去年春末，忽然有一条小狗跑进院子，一尺许长，深黄的耳朵，黑白花的脸部，一身的毛色纯白，在饭桌外边的门边窥视，乖巧并不失时机地摇着尾巴，对赏赐的一星半点肉皮和骨头表示衷心感谢。因为随时有路过的狗们来此蹭点乞食，这种况状随时发生，已是司空惯见，不足为奇。

不料它竟不走了，留连到晚上，竟在门外街沿上倦伏着，待一大早妻开得门来，又见其摇着尾，进而又窜在她两脚之间蹭来蹭去。邻近处正在拆迁，也许是谁家遗弃的流浪狗？干脆收留吧，不是有吉言叫作“猫来穷狗来富”说法吗？

于是我找来一个小铝盆为它作食盆，一只塑料盅作为饮水之用。小小的窝搭在墙角，一色的青石板地面、天棚及三方墙壁。享受高级待遇，约半个平米算是主卧。可是狗不领情，大多时间休眠于室内我们的鞋上。

因为成都话称脑壳不太灵光者为乔老壳，于是正式命名小狗为乔乔。比如它喝水的塑料盅，倘另换一个，它就不买帐，宁可在水沟中去饮脏水，也不去碰换过后的水盅；又比如下午出去散步，它就拼死不走出院门，（是否有过被人带出丢弃的痛苦记忆？）只得用软绳套了，连哄带拉。好久之后，也许懂了我们并无异心，才逐渐配合。

十多天后，居然饭后就步步紧跟在妻的脚后，要不先行在院门口守候以完成每天的散步作业。走出门去，或前或后，总不离人之左右，间或有大小差异不大同类，不论公母一律趋之招呼，礼节性问侯。遇弱不欺，遇强不怕。

时至阴历七月半，妻在路边按风俗炼钱纸，狗儿蹲在一边，烛火映照下，瓦蓝的眼睛中竟然有盈盈的泪水，仿佛真的忆起了前世今生似的。

约有半年了，狗身长到近两尺，有行家言，这种狗仅此而己，不会再长身体了。这之间，却是灾病不断：洗浴时发现它身上竟然有跳蚤，继而身上长了脓疮，买了高锰酸钾兑水，洗时还得两个人动手协力才能完成。

再后来，眼屎一天多似一天，早上糊紧了双眼，以至每天为它洗眼睛，耐心地用棉球润了眼，裹出两大砣眼屎。

然而仍然乖巧，尽管有伙食，它仍习惯人吃饭时在桌边守候，你洗碗时它蹭你脚背，倘使散步偶获一块美食，它会叼起飞身返回，自己先跑回屋，跑时就两耳掮煽地动，臀部圆滚滚地颠，煞是可爱。一两里路之内，它已经老马识途了。有时我们散步，爱在中途石凳休息，有时它先行跑那里等候，时时回过头来瞄看我们。

不料一天早上，它不在窝里休息，是在大门边，口中冒着许多泡沫，哈喇长流，于是成天不再饮食，老太婆与我慌了神，认定是外边误吃有鼠药的食物中了毒，赶忙灌它淘米水，灌洗衣粉水，到下午还是硬硬的倒下了，怕是无望了，赶忙搭个小台，放上乔乔，打算向遗体告别了，想着将其埋在花台下，以便随时缅怀，想着写一篇悼词，以兹纪念。

延至晚上竟又神奇地起来各处走动，虽颤巍巍地但毕竟多少有点精力，后来一想不妙，怕是回光返照？怕是也如传说的“收脚印”哦？后来终归又倒下，便和妻守至半夜，依然如斯。找来棉片，垫的盖的，让它弥留之际舒适一点。

第二天早早起来看，竟然还可以坐了，赶忙去问医生，医生听说是食物中毒而且是狗食物中毒，二话不说，拿了药而且免费，说是大家献爱心。

我们感动着回家赶紧灌药，考虑到它一天多未吃东西，特地把我早餐吃的营养粉和着小孙的葡萄糖，稀释了喂它，如此者四次，瘦骨伶仃地总未见愈。又抱去问了另一位医生，他指出一些性状特征，认为是典型胃病。配了好几样药，并且又是坚持不收费。

回家喂了几次，慢慢地可以走动到巷口观望，伏在对门墙边的青草上晒太阳，我们一会儿又去看了看，只要它好过，依由它吧。而后慢慢地移到了几个铺面远的邻家门外歇着，半小时后我们再去看时，竟消失了。

此前多少次短暂消失后，总是在我们之前或之后自行归家，待到门响，又跳着摇尾迎接主人。可这回不，找了多远盼了多久，竟是不见回来，想那样小，那样瘦一条狗，不至于被饕公烹而食之吧？一条生命呵。

我家许久之前，曾养过一条黑狗，也是老得自然寿尽时，挣脱绳子，自行外出消失的。妻多次梦见过乔乔，晚上在观音大士像前上香，而后总是在虔诚的“南无阿弥陀佛”颂念中祝福，保佑我们乔乔。

乔乔，一条普通的小狗，受到过多少关爱，它也当知道人间善性永存，倘若不幸故去，它的灵魂可不可以往生西方？

愿乔乔一路走好。

完